「唰——」

裡間門廊的布簾被猛地一下拉開。

曹含寶不由自主地抖了三下，驚慌又艱難地轉頭去看，待看清人的麵貌，一聲足以讓人耳破裂的尖毫不掩飾地劃破了長空！

「老太太！」

不是說老太太要死了嗎！

如今是什麼！？

是鬼嗎？

如今出現在眼前的薛老夫人，裝齊整，頭戴絳抹額，麵容紅潤，一雙眼睛平緩無波...

曹含寶驚恐地又回過頭看含釧，電火石之間，終於明白了！

這是一齣戲！

一出讓母親與飛蛾撲火、自報家門的戲！

若老太太中毒一事，與們無關...們自然也不會火急火燎地過來探聽虛實！更不會被賀含釧這個小賤人幾句話激得自陣腳！

曹含寶手被小雙兒別在後，骨頭關節被拉扯到最大限度——上的疼痛，如今隻是九牛一，心上的驚懼與惶恐讓曹含寶膝頭一，險些跪到地上，「老...老太太...您...您好了？」

曹含寶慌忙看向窗外。

母親仍像一攤爛般躺在地上。

如果老太太不死...

就算爹來了...

漕幫諸人，也不會聽從他們一家的命令...

彎月前飄過一朵烏雲，擋住了最後一亮。

曹含寶一聲嗚咽，拚盡渾的力氣，撲倒在地，朝著薛老夫人狠狠地連磕響頭，哭著大聲道，「老太太，我們錯了！我們錯了！我們鬼迷了心竅！全是那個陸管事慫恿著我娘做下的蠢事！您便看在這些年我爹為漕幫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份兒上，給我們娘兩一條活路吧！我們...」

曹含寶哭得那張與含釧有兩分相似的麵容扭曲而紅腫，「我們雖該死，但您福澤深厚，可逢兇化吉！您如今不也沒事兒嗎！您便大人大量，饒了我...」

曹含寶話沒說完。

薛老夫人手一抬，小雙兒使勁往下一摁，像掐一隻驚恐的狗崽兒。

曹含寶聳著肩，害怕地下意識往後一躲，匿住了口中的嗚咽，一個聲音也敢發出來。

含釧扶著薛老夫人坐上了正堂上首。

薛老夫人聲音不急不緩，一開口卻是直奔主題，「你說，你爹早已從江淮出發了？」

曹含寶一直在抖，兩隻手互攥，頭埋得低低的。

小雙兒掐脖子的力度更大了。

曹含寶頸脖青白的脈凸起，好似下一刻這個脆弱的閨閣姑娘便要被如泰山般巍峨的小雙兒掐斷脖子。

「是...」

曹含寶哭著道，「您要讓我們回老家，父親聽說後便說要來接我們...」

薛老夫人笑起來，「是嗎？那如何未曾書信與我？當初定下你們五月回老家，原本是想讓你父親親自接送，以保全你們母二人的名譽——無故被遣送回老家，在江淮自然會引起許多流言紛爭，讓你父親來接，是為了幫你們避免這些不必要的流言。」

薛老夫人頓了頓，角輕輕翹起，「後來我又想了想，與其讓你父親來接你，不如待醒哥兒回來後，我帶著含釧回鄉認祖，到時順路將你們帶回，想來想去，這都是最能保全你們臉麵名聲的方法...」

薛老夫人聲音漸輕下去，看了眼堂下低低垂頭的曹含寶，微不可聞地長嘆了一聲，「可惜，你們為自己找到了一條更好的出路。」

曹含寶飛快抬頭，又急速低頭，母親如一攤死般就躺在距離不到一丈的地方...懼怕讓的聲音發，「父親沒有書信給您，是因為...是因為...」

「是因為他如蟄伏在暗的臭蟲一般，企圖伺機而！」

含釧接過曹含寶編不下去的話頭，「在哥哥去往北疆後，你爹就了，無論哥哥是否安然歸來，這苦杏仁兒，你們都會下！如果哥哥安然回歸，那時你們已然把握住漕幫掌事之權，在路上攔截哥哥，或騙回來下手毒殺，皆是方便。如果哥哥無法安然回歸，你們更可以坦然放心行事！無論與不，我與祖母二人皆為你們一家的刀下亡魂！你們都可名正言順地接管漕幫！」

嬤嬤悄無聲息地端著一個小小的箱籠進了正堂。

含釧停了話語，眼見著嬤嬤從箱籠裡拿出一本書。

含釧探頭一看，是《飲膳正要》，隨手翻開，便正好停在了一個折頁。

「...苦杏仁能散能降，故解、散風、降氣、潤燥、消積，治傷損葯中用之。然則多食者，麻痹至死，普遍了了。」

嬤嬤躬道，「這是三月底，曹五爺寄給餘氏的書冊...在信中說，餘氏咳不停，可試試苦杏仁潤燥，如此，咱們家灶屋才備上了生苦杏仁這味食葯。」

停頓之後，嬤嬤的聲音再次響起，「老奴是在陸管事的床底下找到的這本書！」

曹含寶猛地抬頭，「一本書罷了！母親有！曾經掌管過灶屋的陸管事也有！有什麼奇怪！」

《飲膳正要》，含釧也有一本。

是很珍貴的一本書。

薄薄一冊有三卷，卷一講聚珍異寶，卷二講食療諸病及食材相生相剋，卷三講各類料。

是如今正備考秋闈的魏書生所贈。

如果魏書生不是山茅書院的先生，守著百家文集，他必定找不到這本書...

含釧笑著將書一把扔到曹含寶眼前，「此書珍貴，天下間灶上之人均想復刻留存一部！你父親在外闖多年，找得到這書不足為奇。陸管事？」含釧笑了笑，譏諷之意甚濃，「陸管事若能有，那必定是的搶的騙的拿的，或是...你娘給他的。」

苦杏仁的毒，是餘氏夥同陸管事下的手，這個真相已是鐵板釘釘，不容任何辯白了。

含釧在意的是，箱籠裡其他的東西。

漂亮靈的桑蠶絹帕，可俏皮的伏裡土陶，形神兼備、栩栩如生的「泥人張」彩塑...

從嘉興，到棗莊...仔到天津衛...

托《迷夢醒世錄》的福，含釧清晰地記得嘉興的桑蠶技藝天下一絕，伏裡土陶是棗莊西集鎮伏裡村的文玩，天津衛的「泥人張」更是家喻戶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