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顧淮安在外面吹了很久的冷風，冷靜下來之後才去找姜若。

去的時候屋子裏沒有點燭火，黑咕隆咚一片，看著像是睡著了。他便找來一直守著的長喜，詢問今日姜若的況。

大夫早就來替將傷口理好，分三次喝預防的藥劑，喝完之下就關上門。全程除了喝藥的時候能聽見裏面有一點靜，其餘時間裏面都是安安靜靜的，就像是沒有人。

“晚飯送進去，過一會兒又會送出來。倒不是說完全沒，不過也沒吃下去多。”長樂對于這方面遲鈍很多，不大確定道：“夫人看上去和平時差不多，沒有什麽不一樣。”

顧淮安在聽到“夫人”時，眉骨的位置了，最後也沒有說出反駁的話。他直接上前，屈起手指在木質門上敲了敲，裏面卻沒有任何聲音。

他沒做多想，就要推開門，沒有推。

在裏面很長時間沒說話的姜若終于開口了，“世子爺，我已經睡下了。”

“先前送你過來，隨的玉佩落在這裏，我來找找看。”

裏面沒有什麽靜，他便強調，“這是明日去錢莊拿錢的憑證，急著要。”

這麽說之後，面前的木門才有些松。等木門被掀開一條之後，便聽見迅速遠離的腳步聲。

他才進去，就看見了躲在遠的姜若。應當是沒找到帷帽，就用帕子胡將口鼻蒙住，只出一雙圓圓的眼睛。只不過看上去神頭也不大好，眼尾下垂，像是一只傷又找不到的歸路的小，頹然而又無助。

“姜若。”他往的方向走了幾步。

“不要過來了，找了東西就直接出去吧。”姜若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讓兩個人之間始終隔著一段很長的距離。

顧淮安真的願姜若可以任些，可以哭可以鬧，可以將自己的委屈全都發洩出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假裝自己一切都很好。

明明先前，也是可以趴在他的肩膀上絮絮叨叨說些雜事，抱怨揚州城的價居然比京城還要高昂幾分。

他心緒起伏，認真道：“沒有玉佩，我只是想過來看看你。”

屋子裏沒有點燭火，月過敞開的木門，灑下來一地月的清輝。男人的角就浸潤在清輝當中，好到像是突然降臨的神祇。

快速低下頭，一眨眼眼淚便被甩下去砸落在地面上，深吸一口氣再擡頭時，的眼裏就只有微微的潤。

圓圓的眼睛彎著兩枚月牙的形狀，其實輕松說：“其實我在這裏真的好的，什麽都不用去過問，還有人定時送飯過來。今天晚上的送來的菜很好吃，還有一道清炒河蝦，應當是長樂特意去給我單獨準備的。吃完累了我就可以直接躺下睡。“

顧淮安靜靜聽著，沒有出聲打斷。

“我真的很好，所以不用擔心我。”認真道：“你今日過來看我，我就已經很高興了。我知道你還有其他的事要忙，也會接到許許多多病人，或許會覺得我同其他人一般，只要防護好就算接也不會傳染上。”

說到這裏停頓住，眼眶倏得紅了起來，“我不能勸你不去疫區，但是最起碼，我不想是我傳染你的。”

世子爺是對最好的人，若是因為有了一個意外，想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所以，世子爺，在我沒好之前，不要來看我了。”

萬千句話縈繞在間，顧淮安看著站在不遠形單薄的子，握的拳頭上青筋浮起，心髒變一張薄的紙張被一張大手猛得攥，皺得七八糟，悶悶疼著。

才開口時，他的聲音異常沙啞，“我知道了。”

“好好呆著，有事就讓長樂告訴我。”說完之後，他沒有再多停留，直接轉離開。

姜若看向重新閉合的木門，長久不能回過神來。像是一只被去所有氣神的木偶，後背整個兒抵在牆面上。細長的經不了全的負荷，抵著青石磚面緩緩下移，最後整個人直接跌坐在地上。

地面整個都是冰涼的，冷得刺骨。

任由這種冰冷漫過，一點點看著外面的月明亮後又黯淡下去，天際了一片的灰白又逐漸見到明。

外面的人也逐漸活起來，開始新一日的忙碌。姜若聽著外面的嘈雜的腳步聲，在想這些人可能是去哪裏呢，可能是去找自己的父母親人，也可能是去找自己的朋友，還有可能是去看自己的心上人。

但是明白，唯獨不可能是來找的。

孤寂就像是深黑的粘稠，一點點漫上來將關進牢籠中。在那狹窄而又四四方方的籠子裏，見不到任何亮，甚至連呼吸都是抑的。

清楚地察覺到自己的緒不對勁，又忍不住沉溺在這種迫人的緒當中，連哭都覺得是一種奢侈。

而突然有一道腳步聲，恰恰好停留在的窗外。本能地擡起頭過去，卻不敢相信是來找自己的。在揚州沒什麽朋友，娘親對帶有天生的恨意，妹妹還在府中。

唯一有可能會過來卻絕對不可能會過來的是世子爺，不過也能夠理解，世子爺有許許多多等著要去理的事兒，又怎麽會在意後院中的丫鬟？

可出乎意料的是，敲窗聲接著響了起來。

木質棱花窗柩發出清脆的響聲，在空的室顯得格外突兀。

杏眼裏功覆蓋著一層的水，怔愣地坐在原地，就聽見敲窗聲又響了兩下，接著就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

“姜若，醒了嗎？”

是世子爺。

知道好多好多道理，也知道怎麽聽話懂事，怎麽不給邊的人帶來任何的麻煩。可那個瞬間，世子爺的聲音就了一顆極有力的糖果，還是沒能忍住爬起來，上前去將窗戶打開。

猛得灌進來，本能地瞇了瞇眼，就看見男人提著食盒站在清晨的當中。

他戴著黑紗帷帽，依舊是昨日的玄長衫，形沉穩拔，如同森林深沉默無言抵了百年風雨的枯松，給人一種沉悶的迫。可清晨金燦燦的塗滿了形的廓，讓他整個人如同會發一般，明亮得讓人心悸。

姜若捂著自己的心口，只覺得心跳飛快。

“昨日沒睡好嗎？”顧淮安一邊將食盒穩穩放在窗臺上，一邊狀似無意地問。

實際上的狀態實在算不上什麽好，因為熬了一夜，原本圓圓的杏眼都腫單眼皮，眼眶一周都是通紅的，整個人也憔悴地像是被吸幹了氣。

這才想起來自己是什麽狀態，不自然地擡手遮住自己的額頭，支吾著：“睡好了，就是剛起來是這個樣子。”

顧淮安也沒有多糾結這句話是真是假，也裝作沒看出上的服同昨日沒什麽兩樣。實際上只要姜若沒有表現出疫病的癥狀，他都無比慶幸。

他點點頭，將米粥端起來遞了過去，聲音低沉，“那吃點東西，等會再去睡一會兒，知道嗎？”

米粥被燉得爛，裏面還有被撕碎的和青菜，被盛起來時在中間放了一小撮香葉碎和幾滴芝麻油，香氣人。

姜若卻沒有什麽胃口，推說：“我等會兒再吃。”

“現在吃，我看著。”顧淮安言簡意賅，聲音低沉聽著像有些不大耐煩，“姜若，我不想再說第二次。”

姜若現在不怕他，可過往的威還在，被這麽一嚇拿起湯勺老老實實吃了起來。原本吃了兩口，就已經飽了，看了一眼站在不遠沉默著看向的男人，又老老實實將粥全都吃完了。

“這次很好。”顧淮安誇贊道，語氣就像是在哄不聽話的孩子，帶著自己都察覺不了的耐心。

他將碗收了回來，有那麽瞬間很想上前去的子的頭上翹起的那一縷頭發，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重新提起食盒，他叮囑道，“去睡上一會兒，等你睡了我再走。”

不知是不是因為一夜沒睡，姜若覺得自己的思維都變慢了許多，聽他的話老老實實坐到了床邊，又忍不住朝著站在窗外的男人看過去。

見他對著自己點點頭，姜若才躺到了床上，將被子拉高蓋住自己的肩膀。

原本以為自己七八糟想很多事，會繼續睡不著。可那碗暖呼呼的的粥吃了下去，全也跟著暖了起來，睡意沉沉襲來。

等到了中午，又被了起來。

這次送來吃的依舊是世子爺，飯菜當中還有之前誇過好吃河蝦。不過這次河蝦都是已經被剝好的，被做得極為鮮彈，本不像是昨夜送來的。

姜若胃口淺，配著菜倒是也能吃下去些。

顧淮安盯著吃完之後，原本想要說些什麽，施意卿又找了過來不停地給他打著眼。他代讓姜若再好好睡上一覺之後，便跟著一起走了。

兩個人去找三皇子商議事時，三皇子正在為了午飯的事兒發火。來了揚州城，他勤勤勞勞起得比早、睡得比狗遲，吃得就比豬好一點，就是當初行軍打仗，他也沒吃過這樣的苦頭！

今日采買那邊到了一批河蝦，他要了一點讓隨行的廚子心烹飪，就等著中午解解饞。誰知道廚子說河蝦已經被安王世子拿走了。

等見到顧淮安，他就忍不住怪氣了幾句，“真要說起來，我也算是你哥哥。你想要什麽我還能不給你嗎？何至于自己拿。”

“好，下次同你說。”顧淮安點點頭。

三皇子噎住了，一口氣上不上下不下，冷笑了兩聲“呵呵”。轉而他又察覺到不對勁，顧淮安不大像是這種在乎口腹之的人。

他聯想到這兩日顧淮安的異常來，撐著長案湊了過去，低聲音問：“是給你那個小丫鬟的嗎？”

顧淮安有些煩躁，垂下眼簾，“嗯”了一聲。

“當真上心了？”三皇子說出這句話，自己反倒是笑了出來，帶著幾不可聞的嘲諷。顧淮安同他是一類人，他們這種人的心早就在各種算計中消耗得一幹二淨，都是件奢侈玩意兒。

更何況比他更狠更下得了手，他就沒有見過牽顧淮安心神的子。

“我去看看。”

在他起的一瞬間，他的肩膀便被人狠狠摁住，擡頭就看見顧淮安淡漠又含著威脅的視線。

“需要好好休息，不要任何打擾。”

三皇子“嘖嘖”了兩聲，又“嘖嘖”了兩聲，對著男人古怪地笑。

顧淮安全當是沒有看見，如玉的手指拿起桌面上的價浮，仔細看了起來。

敲門這個靈來自餘華《第七天》的當中門鈴響了這個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