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照發現後,冬天便將燒水的爐子改到堂屋,留下炭火溫著水,防止起夜沒有溫水喝,冷水傷胃。
他捧著水杯回來,用手背試完水溫,把水遞給的時候,姜月才發現他的眼眶通紅,裏面布滿,不由得鼻尖一酸,連忙低下頭,用喝水作掩飾。
一定要好好讀書,讀完書好好賺錢,就能孝順三哥了。
“喝完了?”聶照問,“晚上喝點水,喝多了第二天臉腫。”他把杯子洗幹淨,催促他去睡覺。
“三哥,先生說要寫文章,我能寫你嗎?”姜月冷不丁想起,回問他。
“我?我有什麽好寫的?”聶照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寫文章,要把他寫進去,“不過你寫的話就寫吧。”他對此倒也不是很在意。
姜月在得到他肯定後,目瞬間變得無比堅定,點了點頭:“我肯定好好寫。”然後轉進屋去。
聶照以為只是一次簡簡單單的文章寫作,沒想到第二天早上,院長就把他去學堂了,一同在的還有李護。
院長著眉心,看看他們,想說什麽,最後“哎呀~”長嘆一聲,又低下頭,眉心,反複“哎呀”了得有十幾次,再擡起頭的時候蒼老無比,同二人道:“兩位,您們家中的郎,當真沒有另謀高就的打算嗎?”
李護急了:“我們家四代二甲進士呢,先生,您可千萬不能放棄寶音啊,還是有天分的,算學差點就差點吧。”
“哎,哎呀~”院長臉皺得更像苦瓜了,捂著頭,“四代青煙到李寶音這代差不多是該滅了。”
聶照也未多想,不過算學差而已,他早就知道了,自顧自找了個位置坐下,長疊,手搭在扶手上:“我家姜月素來乖巧懂事,想來也做不出什麽壞事,只不過是算學差一些,我相信,早晚會趕上來的。
倒是先生,我不得不說,你們學院風氣當真是差極了,乾坤朗朗,天化日,孔子像下,竟有人敢拐學生,簡直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你今日不找我來,我也要與你理論理論。”聶照惡人先告狀,院長的苦瓜臉變霜打苦瓜。
他手掌在桌上重重地拍:“我今天你們來,不是說算學,也不是說什麽拐,你們自己看吧!”他把兩份文章分別推給聶照和李護。
聶照不解,展開文章。
此次文章題目為——《母之》。
他想姜月寫得差也有可原,畢竟自小離開了母親,即便在母親邊,也未到多。
若是先生知道他心中所想,必然覺得他是被姜月給迷了眼,還未看呢,就早早給找好了寫不好的由頭。
“餘年即失孤,奔從兄聶照,居于逐城,年複三載。兄待我以誠,雨夜,雷聲大作,不得安寢,兄手持涼扇以用,背頰汗津,一言不發……
……
兄雖非我母,卻類我母,每聞言談,涕淚俱下,不知何以為複,若有來世,必為其子盡奉養之儀……”
文章大意,就是聶照對多好多好,每每想到都在痛哭流涕,雖然兄長不是我的生母,卻和我母親是一樣的,要是有下輩子,真希能為親母啊,我肯定好好孝順我娘。
姜月寫得涕淚肆意,聶照也快看得涕淚肆意了,他覺得其中雖然沒有什麽珠璣妙之言,卻發于肺腑之誠懇,真讓人。
他按了按自己的眼睛,院長要說什麽,被他擡手駁回了:“我知道,院長是覺得姜月這個文章寫得至誠至真,人肺腑,所以特邀我來鑒賞的是嗎?”
聶照已經想好這篇文章要掛到哪兒去了,就掛在堂屋正中央,裱起來,到時候甭管誰來家裏,都能看見。
院長怒而拍桌:“我說的是這個嗎?下輩子當母,你沒覺得哪裏不對?”
聶照不覺得:“至誠至真,如何不對?”
“說你是娘!”院長繼續拍桌,臉脹紅,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一大把年紀,馬上就要暈過去。
聶照還是懂尊師重教的,況且他雖然覺得姜月這文章寫得令他潸然淚下,卻的確偏頗,詞文遣句算不上好,不怪先生憤怒,笑道:“又不是真的,先生您這麽死板嗎?比喻您懂不懂?不過孩子我帶回去,肯定會多加管教的。”
院長氣得上氣不接下氣:“走走走!”
李護也覺得他閨寫得沒問題,父母不都差不多嗎?覺得娘和爹一樣,讓到了父,這也很合理啊。
聶照和李護拿著令自己潸然淚下的文章雙雙出門,對著看了又看,在對方臉上都看到了滿意的表,換了一下,看完後對彼此孩子的文章大加贊揚。
很好,知己。
聶照覺得李護二甲進士,能欣賞的來說明姜月文章的確沒有問題。
李護覺得聶照師從大家,能欣賞的來說明他閨文章也沒有問題。
姜月和李寶音今天的文章被先生罵得狗噴頭,完全不敢回家,他們生怕回家又要挨罵,兩個人照舊蹲在學院最偏僻的一涼亭同病相憐。
“你寫什麽了?”
“我寫我哥像我娘。你呢?”
“我寫我娘像我爹。”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異口同聲說:“我覺得沒問題。”
好得很,再次給了對方信心。
姜月小心翼翼回家,還沒進門就聞到了飯菜香,三哥大抵是沒生氣。
躡手躡腳關上門,正對著的堂屋上掛著今日寫的那篇文章。
“回來了?快些洗手吃飯。”聶照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姜月想不通,他竟然沒生氣,躡手躡腳鑽進廚房,趴在門框上打量他:“三哥,我那個文章……”
“好的,你們先生不懂得欣賞,但是你以後別寫這種東西氣他了,他封建古板,接不了,”聶照的頭,遞給十文錢,眼睛彎彎地笑著,怎麽看怎麽不懷好意,“家裏醬油沒了,去打一壺醬油,剩下的錢都給你。”
姜月沒想到不僅沒挨罵,還能有零花錢,趕忙接了錢跑出去。
沒過多一會兒,拎著醬油垂頭喪氣地回來:“三哥你騙人,一壺醬油正好十文錢,你就是想騙我去打醬油。”
聶照樂不可支:“誰讓你下輩子說要和我做母的。”姜月的文章他看了很,但做母確實不行,他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不行,他不想,但是做真的兄妹,他也不想,他想不出下輩子想和做什麽,但絕不是沒有關系的陌生人。
姜月鼓了鼓腮幫子:“你不是還說我寫得好嗎?我說的可都是肺腑之言。”
聶照把刀遞給:“你但凡能下得了手,這輩子我都能給你當娘。”
姜月連忙把刀扔下,嚇壞了:“我可不敢。”
“你怎麽總執著于讓我當你娘呢?我不都已經是你,是你哥哥了嗎?”聶照不解,剛來的時候,姜月病中就哭著喊他娘親,這麽多年了,的執著竟然還不改。
姜月揪了揪裳的角,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總覺得母親是最好最好的,你對我,像我娘對我哥哥。”沒怎麽見過哥哥,但見過母親給哥哥手裏不停地做裳,鞋,到了時候,就說哥哥要下學了,該給他□□吃的素包子。
三哥對,和母親對哥哥是一樣的。
“你還有個親哥哥?”聶照還是第一次聽說,給盛了碗飯放在面前,讓細說。
“有,我哥哥小字招財,我不知道他名字什麽,他還有個字,德津。”
“那你呢?你的小字什麽?進寶?招財進寶?”聶照自己說完都低低地笑起來了。
姜月細想了想,才搖頭:“我應該是沒有小字,家裏就姜月姜月地。”
“你說你哥哥還有字?家裏不給你取小字,字沒給你取嗎?”聶照以前沒聽提過,原以為姜家是不會給孩子取小字和字的那種人家,沒想到哥哥有,年末就十五歲,很快要及笄了,按理說,家中若是有這個習慣,年時就會早早給孩子備下字,預先悉。
聶照不問還好,一問,姜月就覺得自己像個可憐蟲,吸了吸鼻子:“沒有,三哥有小字嗎?有字嗎?”聽般若說,三哥家人非常疼他,所以他一定是有的吧。
聶照點頭:“我的確有個字,子元,不過在逐城,倒也用不著,大家都沒有字,不講究這些。”至于他的小字,他避重就輕,萬萬不肯告訴姜月。
“那三哥不能給我起一個嗎?我還能來得及及笄用。”
聶照一時間腦子裏閃過無數的字,但在落到口舌之前,都覺得不合適,他總想不起哪個用在上更妥帖,遂而作罷,和商量:“等緩一些,我仔細想想,想到合適的,就給你起,一定不會誤了你及笄。”
姜月出手,目中湧現出春水浮冰似的期待:“那拉鈎,三哥你不要騙我。”
“小氣鬼。”聶照靈一閃,和拉鈎:“取不到字,先給你取個小字,要不要?”
“什麽?”問。
聶照拉過的手,蘸水後在掌心寫下“斤斤”二字。
姜月倒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不解其意。
“凡事不斤斤計較,你斤斤,今後凡事,我都不與斤斤計較。不過斤斤原意是明察也,後來才斤斤計較才演變為過于計較細碎瑣事,過于明察,便斤斤計較了。我取個巧而已。”
“那往日三哥和我斤斤計較了嗎?”
“要被你氣死了。以後斤斤計較掛在你的腦門上,提醒我不要生氣。”
姜月嘿嘿笑起來,沒想到自己這麽氣人呢:“可我沒覺得三哥真對我生氣了?還有別的意思嗎?”
聶照靜了靜,垂眸,纖長的睫落下一小片槐花似的影子,他微微偏過頭,用很小的聲量,告訴:“一斤為重,多一斤,重逾千金。”他說完,臉頰一團緋雲浮上,用手背了,方才去。
姜月呼吸一窒,幾近抖,頭被扼住似的,許久才找回聲音:“我在三哥心裏,重逾千金?”
“原本沒有的,一斤米都比不上,可惜我腦子不好,收留了你兩年,如今也許吧。你母親你兄長,我自然也要讓你知道,你也是有人疼的。”聶照說完,只聽見噼裏啪啦碗筷落地的聲音,姜月撲上前來,抱住他。
他覺到滾燙的東西滴到他的領子裏,的像三伏天鹹腥的雨。
他拍拍姜月的背後:“勒死了,要被你勒死了,松手。”
姜月這才在他口蹭了蹭,要開口,聶照似乎知道又要老生常談地說什麽,連忙捂住的:“大可不必再說為我養老這件事,我年輕的很。”
姜月眸中閃著震驚的緒,想三哥當真料事如神,要說什麽竟然全都知道。
“我既然疼你,是你兄長,你便不必想著對我是拖累,我甘願給你花錢,樂意給你花錢,你也不要心疼。
那些男人配不上你,等我有錢了,在整個西給你招婿,必定給你招到最好的兒郎,你不許再和榮代年這種人攪合在一起,聽到沒有?”聶照松開手,嚴重警告。
姜月點點頭:“但我覺得榮代年,人還……”
“什麽?”聶照眉頭一挑,皮笑不笑地問。你要讓他說榮代年哪裏不好,其實他也說不出來,但你若讓他說榮代年哪裏好,他更說不出來,說不出哪裏好,那就是哪裏都不好,這就是最大的缺點。
姜月連忙捂住,不敢再為榮代年開,舉起三手指發誓,絕不會再想著要嫁給榮代年。
“什麽!!!你還想著要嫁給過他!!”聶照猛地站起,只覺得天旋地轉,他原本還以為不過男而慕,春心萌,沒想到姜月竟然真的謀劃嫁給對方?
姜月連忙提示:“斤斤,斤斤,不要生氣。我只想著,若是他能來提親,就有聘禮,到時候三哥你不會那麽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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