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你要跟著嗎◎

姜月目鏗鏘，似乎還要說點什麽。

“閉吧你。”聶照連忙打斷，眉心突突地疼，很多年沒這種覺了，他了，制止姜月繼續發散自己封建腐敗的思想。

所吐出的每個字，都能讓他到腐朽的氣息。

“我…我我……”

姜月平常跟人說話就結，一張就更結了，被聶照兇了，委委屈屈，“我我我”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話。

“明天你必須滾出逐城。”聶照懶得理，起就走，姜月又要手抓他的擺，聶照連忙往後彈退了兩步，比出一個止的手勢，警告：“說話就說話，別我服。”

姜月訕訕罷手，為自己出格的舉到愧，瞥見他白滾邊的擺曾被抓黑的那一塊忍不住愧，殷勤道：“我，我給你洗。”

“用不著，你明天一早趕滾就是報答我了。”聶照說完，提步出門，臨了不忘將門落鎖。

姜月連忙跑過去，疊聲他：“等……等等！”

聶照想起什麽，走出兩步，又折回來。

姜月以為他是聽到了自己的呼喚，連忙趴在門上請求他：“求，求你，我能不能，幫，幫丁嬤嬤收個，我，我我我不，不麻煩你，我，我自己……”

聶照聽聞此話，氣得語氣走調：“幫收？你上的傷不是打的？喜歡挨打？所以還喜歡的？”姜家真是把這孩子腦子教壞了。

姜月然，抿了抿幹的：“不，不喜歡挨打，是，是我的錯，是長輩，我，我惹了生氣，不喜歡我……”

一切都是自己的過錯，挨打也是因為自己不夠好，所以才惹人生厭，心裏其實害怕也討厭丁嬤嬤，但知道這樣的想法不對，不敢說。

“真有你的，什麽活菩薩。”聶照著天嘆，倒是把“行有不得，反求諸己”的儒家神貫徹到底了，像這樣的，扔出去沒兩天恐怕就要被人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但這和他沒什麽關系，他不打算將人留下來，一看便知是個麻煩，比起出門後跳河或是不明不白死了，給自己找麻煩才是最不明智的。既然不打算把人留下來，也不必多費口舌再給掰開了碎了講道理。

照著他家和姜家那一丁點兒淵源，能把從虎口中救出，又收留一晚，已經是良善至極。

聶照敷衍點頭：“你別管了，我會理，你天黑之後不準出門，丟了命別怪我沒警告你，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姜月訥訥點頭，目送他頎長的影子逐漸遠去，看他的發尾隨著他的走，一晃一晃的，在下搖著澤的，沒想到聶照願意主幫給丁嬤嬤收，一時搞不懂聶照這個人是好還是不好了。

過了好一會兒，聶照大抵是走遠了，姜月才跪在地上，雙手不安地握著。

張了張，了好一會兒眼淚，預備給聶昧哭喪，但是一滴眼淚都不出來。

即沒見過那個死了的未婚夫，又擔心明天要被夫家趕出去，還因為丁嬤嬤的死狀而害怕，實在哭不出來。

姜月再次愧疚，忐忑自己婦德沒有修好。

但是比起愧疚，心裏其實還有幾分惶恐，不想死，想活著。

可是明天被趕出去，要怎麽活？

又不知道了。

聶照看起來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就算跪下來求他，恐怕都難以讓他搖三分。

把手攥，骨頭都快要給自己碎了，目垂在面前的草地上，想了半天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只能一邊掉眼淚，一邊小聲背德

“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已有恥，靜有法，謂之婦德……”

挨個把德訓戒背完才停住眼淚，髒兮兮的小臉被淚水沖出兩道白痕跡，到一燦燦的金日西懸，四周炊煙遍起，才了臉，捂著得沒知覺的肚子蹲在地上薅雜草。

乖一點，聽話一點，有用一點，萬一……萬一能讓多留幾天呢。

面前的雜草被扯得七零八落，清新的草香順著呼吸像鈎子一樣鑽進姜月的胃裏，深吸一口氣，不太清楚草有毒沒毒，實在沒忍住，往裏塞了一大口。

……

逐城荒涼，聶照住得地方又遠，沿路長了半人高的雜草，他隨手揪了一只，在手指上繞圈，不不慢地折回去。

剛過申時，街上已經沒有婦孺老弱，只有些行匆匆的魁梧男子，聶照知道，用不了多久，最後一縷落盡後，這座城池的大街的連一個人都不會有。

他路過梁萬三店門前，地上的還在，丁嬤嬤瞪大眼睛，不甘地著天空。

幾個穿黑布甲的兵卒走過來，見到他俱是一怔，後面的阿泗詫異地他：“聶三，你小媳婦兒剛到逐城，你不在家陪，又跑回來……”

他話還沒說完，後的同袍連忙捂住他的，沖聶照低眉哈要。

聶照纏在手指上的枯草又繞了兩圈，不溫不涼地看他：“聶三也是你能的？趙泗。”

阿泗趕捂住，賠笑：“聶俠，聶郎君，大人。”該死，平日裏他們私下聶三聶三地，一時大意，現竟口而出了。

聶照只是找個由頭發難罷了，他借此指指阿泗，又指指地上的丁婆子：“罰你把這堆爛理了。”

阿泗依舊賠笑：“怎麽理？”

聶照像看個什麽傻子：“當然是飛鷲崖扔下去喂野狗，難不你還想給風大辦？”

阿泗“哦”了一聲，彎腰拖拽，心裏已經把聶照祖宗八輩從墳裏掘出來罵了。

但是沒辦法，天降大任于阿泗，必先……必先……必先讓他給聶照這種壞種當孫子。

同僚推搡他，讓他快點收拾，晚上還要巡邏。

“誰讓東十三坊是他管的，狗在他屋檐下都得夾尾。”

“那他也不給發俸祿，天天使喚人倒是使喚的順手。”阿泗嘟囔。

逐城一共分三十六坊，分別劃分為東十三坊，西九坊，南八坊，北四坊。

這地界兒又不同于別，朝廷只管把犯人往這兒一扔，旁的什麽都不管，就連太守李護都是左遷左遷左遷又左遷被貶到此的，活的放逐之地。

逐城魚龍混雜的難以想象，靠些個歪瓜裂棗的衙役又是守城門又是巡邏，本維持不了城中秩序，能在此存活下來的，要麽能忍，要麽就是窮兇極惡之徒。

白日裏就不算太平，夜後燒殺搶掠之事更是猖獗，因此黃昏過後，街上便無什麽行人了，家家閉門落鎖，以待明日。

但再的地方也有個主事兒的，太守李護便籠絡這逐城裏大大小小的頭目，放手讓他們自管自的地盤，算是保一方太平，也保了自己一家老小的命。這些頭目雖不是，平日裏卻也被尊稱聲大人。

至于稅收，就不必想了，窮得叮當響的地方，原本就收不上稅，這些“大人”們能從中撈多油水兒，便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東十三坊便是聶照管的，像他這樣的人，大家心好了該稱一聲游俠、大人，心不好了，私下裏便是那個混混聶三。他和阿泗這些衙役的關系不是上下級卻勝似上下級。

聶照雖然平常不怎麽管事，但從不給大家找事兒，也不收錢，頂多格一陣一陣的，喜歡笑瞇瞇把人抹了脖子，整來說和東十三坊的百姓相還算和諧。

東十三坊去年還力其餘三地，被李護評為“逐城年度最幸福地區”，特意給他頒了個牌子。

聶照拍拍其中一人的臉頰，溫聲細語：“好好幹哈。”然後沒再理下面這些碎的嘍啰，徑直上了觀火樓。

觀火樓高兩丈，幾乎能俯視整個東十三坊，上頭有個躺椅，聶照著草，仰躺在上頭，枕著胳膊，眉頭蹙起。

秋夜的風還不算涼，他在哪兒待一晚上都是待，總好過面對姜月那張髒兮兮的臉。

今夜的逐城格外平靜，甚至靜得有些滲人，聶照坐到子時，敏銳地聞到空氣中彌漫起一桐油的氣味——觀火樓隔壁就是逐城的城東糧倉！

他思及此，利落而起，踩著梯子三兩下跳落到地面，翻進屯糧的院子，果然見有人在用桐油澆灌糧倉外牆。

院中的黑人十分警惕，聽到聲音後拔便要跑，聶照擡手便將短劍甩了出去，寒翻飛間，短劍“噗嗤”一聲穿過那人的後背，直心口。

黑人還維持著逃跑的作，低頭卻發現心髒已經被捅穿，還沒反應過來，便倒在地上氣絕了。

聶照上前將短劍拔出，阿泗他們聽到靜才匆匆舉著火把趕來，見狀大驚，上前來探。

“啊？這若是死了，可怎麽審問？”

“快稟告太守大人，最近須得加強巡視了。”

聶照順手扯了阿泗的擺來劍上的，火明滅，將他的神照得撲朔難明：“猜也能猜到是勒然人放的火，不過他們必不會只在一放火，說不定別已經得手了。”

阿泗他們還未來得及說話，見西方和南方陸續火沖天，燒紅了逐城一大片的天，再看向聶照時，不由得啞然。

聶照已然完了劍，轉走出幾步，打了個哈欠，見他們幾個還呆愣愣站著，不耐煩提醒：“愣著幹什麽？還不去救火？……注意你們的火把，別把桐油點著了。”

幾人如夢初醒，忙分出一半人繼續看糧倉，一半人去提水救火。

原本失眠，這一折騰，聶照反而睡著了，只是睡得不安穩。

夢裏姜月頂著髒兮兮的小醜臉兒，跟個貓似地向他掉眼淚，眼淚掉得無聲無息，滲人的，眼神幽怨地著他，轉而人就從河裏噠噠地鑽出來，渾掛滿藻荇，拖著滿地水痕向他嗚嗚咽咽的：“奴奴死得好慘啊，夫家不要奴奴~奴奴只能跳河了~”

接著是個英俊的年，手中抱著個嬰兒，沖他凄厲地笑：“三叔，救我們，我們都不想死。”

聶照一擡手，年和嬰兒眼睛裏就泣出淚，轉而人像柳絮一般不甘地四散了。

他猛地睜眼，著氣，垂下的發淩地在蒼白的臉頰上，竟意外添了許多脆弱，聶照下意識上心髒，只覺得那裏跳的劇烈，久違的心悸漫了上來。

寅時的梆子剛好敲響，他才漸漸回神，意識到這是一場夢，他又夢到了死去多年的兩個侄子，這次裏面竟然還多了個姜月。

聶除風抱著聶扶泣的場景一遍遍回放在聶照眼前，他垂眸，靜坐許久，直到發涼的溫度逐漸回升，才理了理頭發擺，沉默地走下觀火樓，只是臉上十分不森然，說是如喪考妣也不為過。

天幽微，街上已經陸陸續續有人走，他們小聲談著昨夜城中的火，幾家零零碎碎賣早點的鋪子也開了門。

逐城這地方窮，鹽水泡點兒木頭都能當零，早點自然致不到哪兒去，好點兒的是黃白面兩摻窩窩頭，差點兒的就是糠面窩窩，幹幹剌嗓子，吃下去都不易克化，倒是充。

聶照朝一家攤子出手，對方連忙恭敬地包了七八個糠面窩窩遞上去，忐忑道：“兩摻的窩窩還沒出鍋，您要不稍等會兒。”

“不必了。”聶照接過便走，白著一張臉，與平日浪的模樣大相徑庭，原本淩厲的五此刻不帶笑，讓人瞧著心更慌了。

攤主小聲詢問：“大人，昨夜火是不是十分嚴重啊？”

“城東糧倉并無大礙。”

攤主這才松了口氣，只要城東糧倉無礙，他們這些東城的百姓便不著。

聶照抱著窩窩離開。

因昨夜夢到兩個侄子，現在想起姜月的時候，心裏就不自覺多了幾分寬宥和容忍。

他快步走回去，還未進家門，便聽見裏面有談聲，對方十分投，連聶照推門的聲音都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