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淩雲視角
【謝淩雲視角】
從賓大退學是謝淩雲沖之下的決定。
回北京在杉磯轉機停留的那幾個小時裏,他先後接到數位長輩的電話。
爺爺斥他意氣用事,姥姥姥爺訓了半小時。
謝淩雲照單全收。
就連幾個發小,都不能理解他的沖魯莽。
謝淩雲沒有解釋,這件事的確不是他深思慮後的決定。
進商學院後,按部就班上課泡圖書館的這幾個月,他過得還算充實。但也只是充實而已,
他對所學的東西,談不上討厭,也并不喜歡。
只是按照周圍同齡的人一樣,沿著一條既定的軌跡往前走。
所以那段時間知道他爸邊總是帶著一個年輕的子出行時,他借了那個時機。
回北京的當天,他沒去見爺爺,也沒去從登機便念叨他落地第一時間回去的姥姥姥爺那兒。
他回了香山的別墅,在家裏的影音室看完了一部《天堂電影院》後,等到了謝承。
謝淩雲遞上一份擬好的合同,西山那套山間別墅的房屋所有權轉讓書。
“再婚我不攔著你,我媽在西山設計的那套房子歸我。”
謝承看他一眼,沒解釋,提筆簽字。然後才冷聲問:“解釋你退學的理由。”
謝淩雲說:“不想念了。”
謝承著火氣:“混賬東西,不想上學想幹什麽?”
謝淩雲目向牆邊那面頂層高的架子上滿載的藍影碟和膠片。
“怕你把我媽的東西都給送人,我要在國盯著你。”
謝承:“……”
正好那段時間高考報名,謝承給他重新上傳信息,只留下一句話:“學什麽自己選,這回我不幹涉你。”
結果沒想到這句不幹涉,謝淩雲給他選了個導演系。
錄取通知書送到家中,謝承才知道。
這件事大到開了三次家庭會議。
父子倆每每面,都是吹胡子瞪眼。
問他怎麽想的,謝淩雲說想學就報了個志願。
最終四位長輩決定,讓他先辦休學,去gap一年,游學旅行,做什麽都,最重要好好想想以後到底要幹什麽。
謝淩雲答應。
他一個人去了很多地方,天南海北。
第二年三月時回了趟北京。
那段時間正好是各大院校藝考。
他百無聊賴,去了一次電影學院。
正好遇上導演系藝考二面。
去年也是這個地方,他站在外面等待考喊自己的名字。
班導老楊拿來幾本書,門教材,還有兩本電影大師的傳記。
“還沒想好?”老師問。
謝淩雲“嗯”一聲,他的確沒那麽堅定,沒有和樓下正排隊的那群考生一樣的,“一定要學導演”的念頭。
他一半的機,都是氣一氣他爸。
“所以今年九月開學,也不一定會來?”
謝淩雲掃了一眼那幾本書,放在一旁欄桿上,低頭時注意到一個焦急的影從遠跑來。
從老師手中接過號碼牌,在自己服上後,才舒了一口氣似的,站在隊伍最後等待。
“我再想想。”謝淩雲看著對面樓下的人說。
老楊說自己還有事兒,得下去幫忙,謝淩雲送走老師後,卻沒立刻離開。
他曲肘撐在欄桿上,漫不經心地看向樓下考場外等待的考生們。
目的中心,卻只停在最後趕來的那個上。
應該是沒找到考場,或途中耽擱,才來晚了,跑了一路,額角甚至沁出了一層薄汗,口起伏著,緩了好一會兒才好。
穿了條襯衫,可能沒料到北京的三月都春寒料峭,著單薄。吹來的風很冷,謝淩雲垂眸時,看到跺了跺腳。
他笑了一下。
排在前面的四五個人被一起喊進了面試考場。
又一陣風吹過來。
那風不太懂事,席卷著早春料峭的寒意,弄了的長發。
取出一黑皮筋,戴在手腕上,白皙的手指穿過黑發,紮了個高馬尾。
謝淩雲將孩的每一個作都收眼中。
他看了好久。
在那一瞬間,第一次萌生出,想要用鏡頭將剛才那一幕記錄下來的念頭。
風將放在旁邊最上面的那本書吹,謝淩雲低頭,看到被風翻開那一頁。
扉頁的右下角,印著一句羅伯特·休斯的話:
“人們將他們的歷史、信仰、態度、和夢想,銘記在他們創造的影像裏。”
謝淩雲頓了頓。
再擡眸時,樓下傳來監考老師的聲音:“16號蔡灃洋。”
“到。”
“17號戚喬。”
“到。”
謝淩雲垂眼,看到加快腳步,登上臺階走近了面試考場。
馬尾在空中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像在他心上輕輕撓了一下。
也是在那個瞬間,他下定了決心。
正式開學前,謝淩雲長了個心眼,待在姥姥姥爺那兒沒回去過。
所以謝承得知他還是要去念導演系時,冷著臉問,想好了?
又跟著一句,別人說一句你頂十句,跟誰都不服,就這狗脾氣進那種圈子遲早惹出事來。
姥姥在一旁調節,跟謝承說:“犟起來跟若柳一模一樣,要是像你的格倒好了。”
謝承:“若柳哪有他這臭脾氣,真不知道像誰。”
謝淩雲現說法,證實他爸對他的評價十分準,道:“那你好好想想為什麽。”
氣得謝承頭一回跟他手。
謝淩雲早有料到,不躲不閃,當著姥姥姥爺的面兒,讓他爸卸了條胳膊。
他在醫院住了一周,聽他爸被爺爺姥姥姥爺先後上陣教訓了一周,覺得一條胳膊好像也沒白斷。
九月初,老楊發來消息,說要把他拉進今年的新生群。
謝淩雲拒絕的字都已經在編輯欄敲好,又一個個刪除,回了句謝謝老師。
是個大群,人多。
謝淩雲想起那時在二樓聽到監考老師喊的名字。
qī qiáo。
他應該沒有記錯。
但翻了一遍群員,謝淩雲沒有找到這個名字。
除了剩下的為數不多沒改備注的新生,所有導演系新生都在群。
難道是被篩了?
發小群裏發來消息,喊著要趁幾人開學前去浪。
謝淩雲切回微信,沒有再看新生群。
賀舟和傅輕靈提了好幾個建議,謝淩雲回了倆字:【不去。】
傅輕靈:【心不好啊爺?誰讓你作,非跟承叔頂。】
賀舟:【要我說就是活該。】
謝淩雲:【滾。】
開學那天,賀舟閑得慌,他又已經上了一周的課,趁周末,上趕著要來給謝淩雲當司機。
踏電影學院大門時,賀舟逡巡一眼四周:“我說怎麽非要來讀導演系,你們學校也太多了吧,到底沖著什麽來的啊謝狗?別跟我說真是為了學導演,前十八年你都沒這打算。”
謝淩雲煩道:“回去吧你。”
“那不,我今兒負責護送你到宿舍。”
謝淩雲隨他去,新生都在田徑場報到,他沒拿什麽行李。賀舟和後姥爺派來的黑壯漢跟著,胳膊上還吊著石膏,太過吸引目。、
謝淩雲更煩,停在一棵樹下時,趕走了保鏢。
路對面就是田徑場。
今年的九月依舊烈日炎炎,賀舟去買水。
謝淩雲獨自站在樹下,他擡眸,了一眼幾米外的長隊。
驕似火,將場上拎著厚重行李的新生們曬得出了汗。
路對面的樹下,一行長隊延出來。
謝淩雲的目沿著導演系的指示牌向後,在隊伍的尾,他視線停了下來。
淺金的從國槐的樹葉間隙散落下來,照在一個上。
在擡手束發,應該是嫌太熱了,將披散的長發全部攏起,紮了個高馬尾。
最後一圈發繩套好,長發從指間落,像鐘擺抵達整點,在空中了。
是那個半年前,在三月的風中,低頭時闖他視野中的。
謝淩雲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他居然一眼認出來。
賀舟買完水回來,見他一不,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什麽呢?”
謝淩雲回神,道:“沒什麽,”
賀舟瞧一眼長隊 ,慨:“也太長了,不然先去外面找個地方歇會兒再來?不然這也太曬了,怎麽樣……”
還沒說完,謝淩雲拿過幾樣材料,邁步排到了導演系那條長隊的最後。
填寫報到冊時,謝淩雲看到了前面的那個名字。
戚喬。
原來是這兩個字。
一陣風吹來,花名冊頁腳被吹起。
謝淩雲還沒有來得及按住,一只手過來,幫他住了的紙張。
他短暫地擡眸看過去一眼。
的目低著,似是在看花名冊。
距離很近,謝淩雲見細膩如白瓷的側臉,低垂卷翹的長睫,小喬直的鼻尖,和替他著紙頁的食指與中指上的,一對兒白月牙。
謝淩雲筆尖微頓,很快又回神,將剩下一半的電話號碼補全,才放下手中黑簽字筆。
擡起頭的瞬間,目不由自主落到束起的馬尾上,還有後頸上幾綹太短紮不起來的碎發。
碎發被頭頂葉隙間的一照,泛著淺淺的金。
他又一次想要用相機記錄下眼前所見,連構圖都已經用眼睛提前練習好。只是憾,他沒有明正大的理由,只能用目,一遍遍地描摹。
像是暗中的窺者,在擡眸看過來前,收回了視線。
用一句“謝謝”掩飾自己方才的不彩行徑。
很快說:“不用謝。”
那是他們第一次對話。
他傷了條胳膊,特批不參加軍訓。老楊給他扔來個活兒,他去給學院新聞中心負責拍照。
謝淩雲閑著也是閑著,拿著相機去了。
他拔下相機蓋,隨機挑選境主人公。
所有人都穿著一模一樣的迷彩服,遠遠看去很難分清楚誰是誰。
但他還是一眼從人群中看到了戚喬。
從小推車裏挑選了一只香草口味的冰淇淋,作緩慢地撕開包裝紙。
或許不是特別喜歡,吃得很慢。
每次張口,都只咬一點點。
謝淩雲下意識地將鏡頭對準了。
想要明正大地,留下一張照片。
發現得很快。
謝淩雲從取景框中與對視。
他的私心在發現略微局促的神時,遲疑了一瞬。
似乎并不喜歡為鏡頭中心的人,眉頭輕輕蹙著,角也有些繃。
搭在快門上的指尖并未按下去,謝淩雲放下了相機,佯裝只是經過,去拍其他人。
後來正式開課,他每一天都能見到。
謝淩雲有時會故意坐在邊的位置,他分不清緣由與機,只是聽從自己心,想要再靠近一點。
他那時還不知道,離不開的目裏,早已將喜歡描摹了千千萬萬遍。
直到後來全班去雁棲湖那次。
他用膠片相機,記錄下了第一張戚喬的照片。
那個夏天,他們坐在湖邊,聊起為什麽會選擇學導演。
談起心中萌生理想之時,眼睛很亮。
謝淩雲驀地想起,當初藝考時,考場外張等到場的。
他的決定自由散漫,沖魯莽,卻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三月的那一天,他前所有為地確定,要去學導演。
家人影響,謝淩雲是堅定的唯主義者,卻在那個時刻,萌生出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的覺。
他不喜歡夏天,更不喜歡雨天。
九歲那年,媽媽在那個罕見而漫長的雨季中離開了他。
從此每一個天空落雨的時刻,都會他想起媽媽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後來的那個夏天,雨後清晨的山林間,他意外得到一個吻。
像是被嚇到,整個人都張起來,眼睫快速地眨,很快逃跑。
謝淩雲一個人站在棧道上,雨從眼前落,他擡起手,輕輕地了一下被親吻的地方。
他第一次覺得,那樣的雨天,也值得紀念。
謝淩雲不是一個擅長掩飾自己喜歡的人,更搞不來暗那一套。
至于室友也喜歡這件事,他并沒有多在意。
不是對自己有信心,只是認為這種事,各憑本事,公平競爭而已。
他是準備好在生日那天,正式跟戚喬表白的。
卻沒想到意外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