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衍的意圖不難猜。

他讓周圍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戚喬，在追。

所以為同寢室室友的謝淩雲，似乎就變了那個居于道德之下的人。

但這些，謝淩雲其實并不在乎。

他不在意外人如何想。

但他也分不清，那天之後戚喬有意無意地躲著自己，究竟是因為在他家那次謝承的出現讓覺得了欺負，還是對他沒有好。

謝淩雲人生頭一次覺得棘手。

後來他威利，哄著去北海拍攝短片作業。

謝淩雲送出那只小狗時，能覺到戚喬對他與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

他表面不聲，卻在每一個睡前的深夜，翻來覆去地猜測：

是不是也有一點喜歡我？

他將拍攝短片的鏡頭剪了一段花絮，在電腦前將自己的鏡頭裏的戚喬看了無數遍。

那個夏天，對他而言值得紀念。

所以完剪輯後，看著正在渲染導出的視頻，又按下取消，在結尾增添了一行字：

【謹以此片，紀念2015年的夏天】

他本以為戚喬一放假便回了家，卻不想會在七月底時，在西山偶然到崴了腳的。

謝淩雲沒有計較戚喬為什麽騙他說自己回了家，在為一部短片拍攝勘景，皺起的眉頭卻似乎并不只是在為兼職憂愁。

他輕易察覺心不好。

于是喊來一輛灑水車，在那個沒有雨水的夏天，送了一場及時雨。

而他也在那場人工降雨中，走了的初吻。

這也是那個夏天對他來說，最好的一刻。

開學前，姥姥再次發病住院。

去年十月國慶期間已經做過一場搭橋手，可效果似乎并不好。

謝淩雲在醫院陪了姥姥一周，開學那天回學校報到。

卻并沒有見到戚喬。

詢問班導，才得知請假的消息。

謝淩雲發出的消息沒有得到回音。

從學校回到醫院，姥姥正靠坐在床頭，等姥爺削蘋果。

謝淩雲也在一旁坐下，低聲詢問：“姥姥，今天好點沒有？”

姥姥氣神好了不，笑笑說：“好多了，去學校報到了？”

“嗯。”

“明天開始就去好好上課，都圍在我這兒幹什麽，你們又不是大夫，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謝淩雲道聲好。

又拆開來時路上，在富華齋買來的蕓豆卷，遞給姥姥一塊。

以前老太太最喜歡吃這些糕點，平常一次都能吃不。

這次卻只吃了半塊。

“不想吃了？”

“吃不下。”姥姥安他，“你放那兒，姥姥等會兒了再吃。”

謝淩雲只好先收起來。

“怎麽瞧著不高興的樣子？”姥姥又問。

謝淩雲從姥爺手裏接過削好的蘋果，切好一小塊，喂給姥姥，只說：“你早點好起來，我就高興了。”

那天離開醫院，謝淩雲坐在車裏，給班導打了一通電話，想要戚喬的家庭住址。

班導以學生的私為由拒絕了他。

謝淩雲在9月21號那天，才終于見到戚喬。

他去得晚，踏進教室的那一瞬間，幾乎以為是自己錯覺，停下腳步，看了好幾眼才確認，坐在最後一排的那人是。

上課鈴已經響了好一會兒，老師催促，謝淩雲只好先在室友占好位置坐下。

等這節課下了回頭時，原本坐在那兒的人卻已經著急地跑出了教室。

謝淩雲才要追出去，姥爺打來電話。

說姥姥剛才被送進了搶救室。

謝淩雲只好先趕去醫院。

所幸那一晚，姥姥功險。

他在重癥監護室外坐了一夜，淩晨五點時，姥姥醒轉過來。

他隔著一道玻璃，跟姥姥比劃著手勢說話，老太太神不濟，還帶著呼吸機，卻還是跟他笑。

快要七點半時，謝淩雲才離開醫院，徑直回了學校。

走進教室前，他看到戚喬在走廊外與人打電話。

不知道是誰，的臉不太好。

謝淩雲在裏面等。

快要上課前，戚喬終于走進來。

謝淩雲起，跟在後，在旁邊的位置坐下。

他低聲問：“發生什麽事了？”

戚喬沒有說。

謝淩雲執著地扣著的手，沒有松開。

旁邊同學口中，卻忽然傳出要出道做演員的消息。

掌心的那只小手掙了掙，抗拒他的。

謝淩雲卻沒有松開，只減輕力道，作又輕又不舍地握著。

“他們說的，是真的？”

戚喬的目清清冷冷。

掙開了他的手，聲音冷淡，也沒有看他：“是真的。”

謝淩雲沉默地坐在邊，沒有再開口。

他們分明離得很近，之間卻仿佛被人畫下一道浩渺無垠的銀河。

他著的側臉，還想要再問，所有的話卻被冷淡抗拒的目堵了回去。

那天下課，走得很快。

謝淩雲在人群中看著與室友分別，轉朝校門口走去。

他遠遠跟在後，卻在校門口擁的人裏，迷失了的蹤跡。

他回到醫院，晚飯只吃了兩口姥姥吃不下的蕓豆卷。

夜幕降臨，北京的秋天也到了。

開窗時能聽見呼嘯的北風。

謝淩雲坐在病房裏，聽著幾位長輩商討姥姥後之事。

可明天，本是姥姥的七十歲壽辰。

謝淩雲只聽到一半，起推門出去。

隔著那道玻璃，又跟姥姥無聲對話許久，那天晚上姥姥似乎神格外好，和他多說了好幾句。

連醫生都說，如果能一直保持這樣的征，會慢慢好轉。

謝淩雲放松一秒。

坐在病房外的凳子上，手指不聽話地一遍遍打開Q/Q，停留在置頂的特別關心的頭像上，點進去又退出。

他沒有猶豫太久，撥了通語音電話。

無人接聽。

繼續撥打，依然如此。

第二天上午，沒有去學校。

謝淩雲請了下午的假，回去給姥姥過也許是最後一個生日。

老太太今日的氣格外好，已經在醫院住了快一個月，平時閑不下來的人，自然覺得悶。

醫生準許家屬進去探，姥姥握著他的手，說想要回家。

聯系了私人醫院的醫生全程陪同，那天他們還是將姥姥帶回了家裏。

老太太喜歡熱熱鬧鬧的，喜歡跟年輕人說話，謝淩雲將自小一起長大的幾個發小都喊來了壽宴。

雒清語則是因為家中長輩之間的分，跟著自己爺爺過來的。

自他們小時候，姥姥就格外喜歡賀舟傅輕靈幾個，謝淩雲起先沒告訴他們，等進房門前，才叮囑，等會兒陪著多說幾句話。

那天姥姥的胃口都好了不。

等察覺似是困了，謝淩雲才讓幾個發小出了房間。

他起，給姥姥掖好被子。

“要睡覺嗎？”

姥姥笑瞇瞇地搖了搖頭，手了他的頭發：“姥姥沒什麽大事兒，你別心。”

“醫生說做手也不是沒有希，你會好的。”謝淩雲低聲一字字說，“等過幾天狀態再好點兒，就能做手了。”

姥姥笑了笑：“生死有命，不能強求。”

謝淩雲紅了眼睛，沒有說話。

姥姥又笑說：“就是憾，還沒看到你家。淩雲，有喜歡的小姑娘沒有？”

謝淩雲道：“有。”

“那改天帶回家給姥姥看一眼可好？”

謝淩雲答應，說：“好。”

姥姥笑得眼睛瞇起來，在他攥著自己的手背上拍了拍：“再過兩個多月，就是你二十一歲生日，姥姥陪你過了生日。”

謝淩雲低頭，額頭抵在掌心中姥姥被歲月吹皺了的手上。

“那說好了。“他低聲說，“不能反悔。”

“好。”

等姥姥睡著，謝淩雲才起走出去。

前院賀舟和傅輕靈他們圍在一起說話，他靠近時，聽見雒清語跟他們說：“我絕對沒有看錯，剛才在外面到的人，肯定是戚喬學姐和江淮……”

“你在哪兒見到的？”謝淩雲驀地打斷。

雒清語被他冷冽的語氣嚇了一跳：“……就後海那兒，我也是……”

還沒有說完，謝淩雲奪門而出。

可那天，他的運氣似乎不怎麽好。

謝淩雲沿著後海走了很久，都沒有看到戚喬。

壽辰之後，姥姥好轉了許多。

謝淩雲銷假，回了學校。

他能覺到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暗地裏跟蹤了戚喬三次，第一次只看到上了公車，第二次在友誼醫院一樓門診大廳失去蹤跡，第三次，才終于在登上電梯後，站在一層的電梯樓層顯示面前，記下所有停靠過的層數。

他一一找過去。

終于在肝膽外科的病房裏，看到了。

那天已經快要黃昏。

走廊中燈還沒有亮起，線昏暗。

謝淩雲在外面等了很久，最後看到戚喬與江淮并肩從病房走出來。

的眼睛有點紅，卻又溢出幾如釋重負的笑。

陪同在他們邊的醫生也很高興，揚聲說：“放心，手馬上就能安排，你自己也別太累了，調整好，畢竟要為你母親做供手，都有風險，你還是太瘦了，前一定得保證營養。”

謝淩雲頓了好久。

他遠遠地著背對著他的戚喬，心髒鈍疼。

此時才終于明白，這一個多月的反常究竟為何。

只是……他來晚了。

謝淩雲靠在他們後一間病房的門口，借著陷的門框，擋住了一半形。

醫生離開後，江淮遞給戚喬一張紙巾，輕嘆一聲，上前一步抱了抱，聲音溫：“手會順利的，別太擔心。”

謝淩雲垂眼，在那片影之中，沒有出去。

也是在那一天，一檔節目播出，謝淩雲是在那個片段登上熱搜，又在班群裏被人津津樂道討論了一個小時後，才點進去的。

他認出後面的背景在後海。

原來那天，雒清語沒有看錯。

他完整地看完了所有片段，才知道那天，那麽難過。

謝淩雲心口發，卻又在某一瞬間，閃過一慶幸。

慶幸那個傍晚，還有一個江淮，能給一個擁抱。

舅媽是醫生，謝淩雲問了很多肝移植的事。

三十萬的手費除外，還有後一系列保養和醫藥費。

都是不小的數字。

他去找了戚喬媽媽住院的院辦，并不接私人捐助，于是謝淩雲以他母親的名義，用最快的時間立了一個基金會，并聯系院辦，只要肝膽外科患者杜月芬需要，便以救助的名義提供所有醫藥費與住院費。

那段時間，姥姥的病減輕許多。

謝淩雲松口氣。

後來沒有一周，院辦聯系他，說是杜月芬已經出院。

他并沒有能夠幫到。

但謝淩雲想，也是一件好事。

那天他久違地回了學校宿舍。

卻在宿舍樓下，見到戚喬被江淮送回來。

北京已經到了冬天，冷風獵獵地吹著。

謝淩雲站在路燈照不到的影中，看見戚喬送給江淮一件外套。

的臉頰緋紅，是對喜歡的人才會出現的赧。

他轉上樓，只帶走了電腦和幾本書，那之後很久都沒有回學校住過。

冬至之前，姥姥做了手。

手長達16個小時，謝淩雲沒合一眼，在手室外等到了外面天乍亮，終于聽見醫生說，手很功。

那一年，姥姥的確陪著他度過了生日。

只是後反應很大，每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也可能是因為姥姥年紀大了，傷口恢複得不算太好，總是悶痛。

可姥姥堅持不想再住院，于是便轉去了更僻靜適合修養的香山療養院。

那天下午，賀舟與傅輕靈來了一趟，大概是看出他狀態不好，跟姥姥聊完天後，拉著他出去，本想讓他放松，卻沒想到在那個餐廳，再一次遇見了戚喬與江淮。

他們牽著手，姿態親。

謝淩雲邁步進去的瞬間，聽見江淮用“我朋友”向人介紹。

那晚回到香山的時候，姥姥竟然還沒有睡。

不用說與健康的時候相比，就算與一周前前相較，姥姥都明顯老了不。

本就因為心髒病比一般老太太都瘦，此時躺在床上的人幾乎瘦得只剩下皮囊與骨頭。

姥爺和舅舅見他回來，起出去了。

謝淩雲在床邊坐下，給姥姥了手腕，聲音很低：“是不是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