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耀玲瓏
王巧慧進了房間伺候孫揚洗漱, 先替他了裳,掉的裳放在鼻尖一聞,除了濃重的酒氣, 還有甜的發膩的胭脂香氣。
若無其事的將裳放下, 伺候孫揚沐浴好, 再將他扶進床上,蓋好被子, 匆匆將自己也洗了洗,潑了水, 沖洗一遍浴桶,打算再去竈上提水給兒兌好溫水,孫佳瑩已經提了木桶過來。
“阿娘, 這點心表姐不吃, 你吃,我自己兌水。”
王巧慧捧著點心,眼睛酸酸的,心裏也酸酸的。
孫揚是讀書人,手無縛之力, 家裏裏裏外外全是一個人, 最難的時候,也沒讓他下過一次地, 供了他十幾年。
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他中舉,盼他發達,如今日子只是稍微好了一點, 第一件事就是嫌棄鄙, 嫌棄醜陋,連一塊點心也對吝嗇。
這人的良心早就給狗吃了!
只希看在自己聽話乖巧的份上, 還能顧念一點父,善待佳瑩。
若是以前,這樣好的點心,要麽是省著給孫揚,要麽是省給兒,自己一點殘碎渣子,今日卻想自己也好好吃一塊。
一小口一小口,掌心大的一塊點心,王巧慧足足吃了一息香的功夫。
真香。
次日,用過早膳,王巧慧去布店買了兩塊布回來,最俗氣的那種大花布,上面大朵大朵花花綠綠的花,大紅的底子。
給趴在床上的病懨懨的宋知枝量尺寸,“本來以為你去王府過好日子了,不會再回來,年前我將你的裳都賣了,給佳瑩做了新裳買了花繩。”
“如今你回來了,就把王府你的日子忘了,還做回咱們農家人,這布結實耐穿,還暖和。”
宋知枝沒什麽意見,嗚嗚嗚兩聲,意思是“謝謝舅母”。
忽的,門上傳來敲門聲,孫佳瑩擱了針線活去開門,是鄰居家小孩小孩來對孫佳瑩去逛集市,年的集市熱鬧要持續到十五,王巧慧不是拘孩子的娘,孫佳瑩也想去,就噔噔噔跑回來,“娘,我和春蘭去逛集市。”
王巧慧:“你姐姐還傷著,等過兩日你姐姐姐好了,跟你姐姐一道去。”
孫佳瑩:“姐姐今日的藥我給上過了,一會就回來了。”
“我說不行就不行,”王巧慧難得的肅了一張臉:“你給我記好了,到你姐姐好為止,你哪裏都不能去。”
宋知枝嗚咽:“給佳穎去。”
王巧慧已經抓了一把花生瓜子和一把糖去哄春蘭回去。
孫佳瑩委屈的撇了撇,宋知枝手鈎鈎手安,表示自己的歉意。
孫楊被說話聲吵醒,披了服起推門就過來,看見宋知枝還是病懨懨的趴著,上蓋著被子,長發披散,一只腦袋圓乎乎,發頂蓬松,頭發遮了大半的臉,下擱在枕頭上,微微鼓著,飽滿又小,很是惹人。
這個侄長的是真好。
姐姐不過清秀之姿,卻生了個這樣傾國傾城的兒。
孫揚吩咐王巧慧,不悅的聲命令:“去熱飯去,這麽大個人了,一點眼裏見也沒。”
孫揚看著跟一塊木頭杵著的妻子,真是哪哪都不瞬眼。
王巧慧餘掃了一下宋知枝,猶豫了一下,還是擱了裳起,掀了簾子去弄飯。
“知枝,傷好些了沒?”
孫揚走過去,坐到榻上,手出來了宋知枝的發頂,手順著的發頂往下一撥,小小的耳朵,耳垂嘟嘟的掛著,小巧瑩白,像那些大人腰間掛著的玉,那些貴人都喜歡掛玉,還有妾,他的上峰也有,好幾個妾。
指尖正要到耳朵,手邊的小耳朵卻往裏一躲,宋知枝腦腦袋歪了歪,嗚咽一聲躲進被子裏。
手指落了空,那一扇小巧還白的耳朵還映在腦子裏。
“怎麽又躲被子裏,別悶壞了。”孫揚看著被子裏拱出來的一個可小團關切的說,手上也沒停著,手扯被子。
“姐姐傷著,爹爹你不要總是問姐姐話。”孫佳瑩走過來說,“你給歇著,姐姐可能是想睡覺唄,你扯幹什麽。”
孫揚這才注意到兒,小姑娘還鬧著脾氣呢,就看見兒撅著,寫滿了不高興。
“你都跟你娘學了什麽,一點規矩都沒有,還有個兒家樣子嗎。”
孫佳瑩撇撇,捂上耳朵,爹也真奇怪,現在到看不順眼,總是拿和那些家小姐比,張閉都是規矩統,從鼻孔裏哼一聲,坐到榻上拿起針線做裳,鼓的又厲害了。
孫揚被氣到了!
可憐他一個讀書人,卻娶了王巧慧這樣一個鄙的婦人,生的兒也是不知禮數,還敢跟這個爹爹甩臉子!
“你還敢跟爹甩臉子了!誰家做兒的是你這個樣子,連做兒該有的溫恭順都沒有,竟跟你娘學了鄙尖酸之像。”
這又關娘什麽事,爹爹近來本來就越發對娘不好,孫佳瑩不願意看見娘挨爹罵。
“爹爹誤會了,是我想買個新頭繩,娘說爹爹掙錢不容易,不能廢爹爹的錢,我懂事點。”
“你娘就是小家子氣,爹爹什麽時候連個頭繩也短缺過你了。”孫揚從荷包裏拿了十文錢,十分大方,“拿去逛集市花,夠你買頭繩了吧?”
孫佳瑩的確有看好的頭繩,但也沒想買,多逛幾次集市,多看幾眼就好了,就是想讓爹對娘好一點。
春蘭爹對娘就可好了,還舍得給買銀簪子帶,娘僅有的一對銀耳墜還是姑姑給買的。
十個大銅板!
吞了吞口水,擱了手上的服接過錢立刻就揣進襟裏:“娘說了我照顧姐姐,還是等姐姐好了一起花。”
孫揚:“……你姐姐好了,我再給你姐姐,今天初三,集市上熱鬧著,你去集市上玩吧。”
孫佳瑩糾結了一下,還是道:“姑姑以前也老帶我玩,我的錢也要和姐姐一起花。”
孫楊面閃過一不自然,看一眼宋知枝,起出去了。
王巧慧一邊用圍著手一邊追上來問:“早飯熱好了,你去哪兒?”
孫揚黑著一張臉往前,本不想回的話,走到門上,看見鄰居辛娘子抱了裳過來,“孫人也在家呢,佳瑩娘,這裳勞煩你洗一洗,我後日要去吃席。”
孫揚臉更黑了,板起臉斥責王巧慧:“洗裳疲累,不是說了不許再洗裳,我現在的月份也養的起你和佳瑩,給你的銀錢是不是又背著我補娘家了?”
“你這敗家娘們,盡拿家裏的錢補娘家!”
轉過頭,又笑著對辛娘子:“辛娘子,不好意思,我家娘子不洗裳了,你再去龐家看看。”
辛娘子:“倒是我的不是了,也是,冬日裏的湖水冷,咱們子的子最是經不得涼,這子壞了,以後吃多藥都養不回來,這幾文錢算什麽,再正經生個男孩傳宗接代才是正事。”
孫揚陪著笑將辛娘子送出門,王巧慧盯著辛娘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孫揚看人走遠,攥了手往王巧慧的腰間去,才到一片服,王巧慧已經靈巧的躲開,逃過了這一頓掐。
孫揚惡狠狠的盯著:“我如今在衙門當值,人知道我妻子在給同僚洗裳,我在衙門的臉往哪擱?我看你是鐵了心我讓人笑,再敢給我丟人,我將你休了,你給滾回娘家去!”
“你最好給我識趣一點!”
沒掐到人孫揚十分生氣,左右看一眼恰好沒人,要狠狠踹上一腳才能解氣,王巧慧的像一條泥鰍躲開,朝屋裏喊一聲:“佳瑩,知枝--”
孫揚指了兩下,甩了袖子離開,到了夜裏,又喝的醉醺醺回來,拍開門,酒氣比昨日還厲害,進了宋知枝房間,醉醺醺的點著手指吹噓一通:“知枝,你看著吧,舅舅馬上又要升職,這回一準能升個縣當當……咱孫家的祖墳上冒了青煙,從我這一代開始,就要改寫命運,出人頭地……”
孫佳瑩就爬過來,在宋知枝和孫揚中間,一臉驚喜,眼裏都是崇拜:“爹爹真要當縣了,那我不是要小姐了?我娘就是太太了?以後不用燒火做飯了?”
考了幾十年,被人笑了幾十年,被這樣的眼神注視別提多舒坦了!
孫揚舒坦啊!
“以後你是正兒八經的小姐。”
連醉了也沒提王巧慧,這個靠種地,洗服一路供了他十幾年的結發妻子。
王巧慧角勾了勾,明白,自己如今于他,是一塊腐朽發臭的抹布。
只想怎麽丟掉。
宋知枝養了兩天,能正常說話,後背也完全結痂,能好好穿服下床,王巧慧的大花棉襖也好了,宋知枝聽話的換上。
王巧慧看著宋知枝掩在花骨朵裏似的一張臉……已經這麽土氣的裳,怎麽到這裏,這俗氣的裳都變的亮了。
這裳有多俗,宋知枝的臉就顯的多亮,像從黑土地裏冒出來的花。
王巧慧失了力道似的坐在榻上,眼睛空空的,如死。
“姐姐,你可真好看!”
宋知枝:“妹妹也好看的。”
“你就騙我吧,我娘說我是黑丫頭,”孫佳瑩轉過臉,看見王巧慧像個木頭,連焦距都沒了,“娘,你怎麽了了?”
“你是不是又病了?”
“舅母,你怎麽了?”
“不好,我娘怕是又病了!”孫佳瑩已經有經驗,去年秋天,姑姑和姑父出了意外,跌到山谷裏,娘聽說這件事也是這樣,怎麽都沒反應,“姐姐你看著娘,我去大夫!”
“行!”
“不用!”
王巧慧挫了挫臉,恢複了幾分:“我好著呢。”
孫佳瑩:“娘你真沒事啊?”
“你看我哪像有事的樣子,”王巧慧掏了十個錢出來,給宋知枝說:“你不是要去集市嗎,帶你妹妹一道去,別舍不得花,你舅舅如今也不缺這點,我也要換裳串門去。”
“我不饞,”舅母願意養已經很好了,這幾天喝的藥肯定不便宜,看病最貴了,手背到後,“我早上吃的可飽了,一點也不。”
“誰知道以後什麽樣,舅母如今想明白了,能過一天好日子就先過著。”
胖的手腕抓過宋知枝的小手,細細的,“你不願意要,是不是記恨我你去王府做妾的事?”
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還是回來了。
宋知枝腦袋搖的像撥浪鼓,“沒有,舅母是讓我去過好日子的,我知道的。”
“那就拿著,”舅母一掰開手指,將十文錢放進去:“拿著,我以前了你娘那麽多恩惠,不想在地下看見我苛待兒。”
這罪……怕是去地下也贖不清啊。
“你們等我一道出去。”
孫佳瑩看著娘換了一細棉裳再出來,氣也好多了,拿了籃子從櫃子裏拿出來桃油果之類的點心,一共包了四包,并一條,一罐子酒,看來還真是沒事了。
“我送你們到巷子口。”
三人一快出了門,王巧慧鎖上門。
自打宋知枝回來,還是第一次出門,這裏賃房子的都是像孫揚這種,薄有職,不太富裕,但又自持不是平頭百姓的小人家。
幾位夫人閑聚在一起曬曬太說悄悄話,近來這裏最大的事就是宋知枝這個進了王府的妾室又回來了,各種說法都有,眼尖的一眼看見宋知枝,拽了拽說小道消息的婦人,眼睛眨眨,示意轉頭往後看。
看見還真是宋知枝,三個婦人集失聲。
還是宋知枝先出聲:“嬸子們好。”
“呵呵……好。”
“知枝啊,你怎麽又回來了?”
“聽說你是被趕出來的?”
王巧慧開口就罵:“徐娘子,你丈夫迷上天香樓的窯姐兒,看來銀錢還是富足,讓你吃飽了有閑心心別人家的事!”
“唉,我說王巧慧,你這個潑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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