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紀蘭芷今日疲累, 沒有和徐昭去雪原跑馬。

巷弄裏黑峻峻的，唯有樹梢掛著兩只覆滿白絮的燈籠，迎風招搖。

徐昭把紀蘭芷送到侯府門口, 他牽著墨雲躊躇不前，既知道自己應該回家, 但又有點舍不得。

年人的心思太好猜了, 紀蘭芷只消一眼就看出來。

噗嗤一聲笑，勸道：“四郎, 雪愈發大了，你快回去吧。”

徐昭被紀蘭芷的笑聲鬧得耳朵發紅，他結了一陣：“那、那我先走了, 枝娘, 過幾日我再邀你出門跑馬。”

“好。”

紀蘭芷目送徐昭離去，臉上的笑這才落下來。

了發酸的臉，又了後脖子，思緒飄遠, 不由想到謝藺強迫意味十足的吻……謝藺這個瘋子，擡頭擡得好酸！

紀蘭芷不再想今日的荒唐事, 回房後, 喊晴川倒上熱水, 好好洗過一次子，又喝了一碗盛氏送來的驅寒姜湯, 安心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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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藺回京的當晚，便往宮中報了信。

謝藺告知君王，他擔心留守京中的稚子, 比返京的部隊早兩天了城。

乾寧帝很早就知道謝藺有個疼的兒子。

為表恩寵，他還讓謝藺把孩子抱到宴上, 親自了孩子的頭，賞了兩支給小孩魂魄的玉如意。

小孩玉雪可，和乾寧帝的幺孫差不多大，乾寧帝與琢哥兒很有眼緣，每逢孩子生辰，還會命監賞賜一些禮過去。

謝藺為兒子著想，快馬加鞭進京，乾寧帝非但不怪，還給他送了一些養的名貴藥材，問了幾句琢哥兒課業。

為君者，不怕手下臣子有弱點肋，怕的是他無堅不摧，無所圖謀。

早上，魏城的隊伍進了京。他是守邊之戰的主將，京城百姓一路歡歌迎送，念魏城和謝藺的護國之功。

乾寧帝龍心大悅，罷免一日早朝，從清晨便開始設宴。

宮中宴，紫檀食案上擺滿了嘉肴饌，席間，到都是對謝藺與魏城的稱頌聲。

一時間，觥籌錯，人聲鼎沸。

乾寧帝高興，隨便這些臣子們笑鬧。

他明白如何收買人心，那些參戰的地方軍士，乾寧帝早就派發下大筆軍餉作為賞賜，也提拔重用了幾個勇殺敵的千戶、百戶，封為清化衛指揮。

這些返京的文臣主將，則由乾寧帝于前封賞。

乾寧帝知道謝藺平素從來不會主討賞，都是他隨口一問，謝藺則請求君王按照規制賞賜。他不圖錢財權勢，全依著帝王的心意來辦。

今日，乾寧帝猜測謝藺依舊是如往常那樣推辭賞賜。

乾寧帝按照流程，順口問了句：“謝卿今日立下汗馬功勞，朕是該重賞于你。”

本以為謝藺會推辭，怎料他放下酒樽，竟從食案上起離席。

謝藺起緋紅的袍，跪在君王面前，俯首稱臣。

這是要求恩賜的意思。

乾寧帝頭一次見謝藺索求些什麽，不由撐起脊背，含笑著他倚重的臣子。

謝藺為多年，素來清廉。

乾寧帝為了栽培他、試探他，曾將他外放到窮鄉僻壤去歷練心志。然而這個年輕人比他想的還要心堅定，他明明孑然無依，卻不會被地方世族重金籠絡，寧願忍州欺，也要秉公辦事，為民圖謀。

尋常寒門子弟，若想在場中站穩腳跟，幾乎都會選擇和門閥豪族聯姻，如此便能靠著妻族的人脈，平步青雲。

這類臣子，乾寧帝用他，卻不敢將其視為心腹。

他想看謝藺會選擇。

幸好，謝藺并未讓乾寧帝失，他為多年，一直恪盡職守，盡瘁事國。

乾寧帝看待謝藺的目裏也出一慈，他在等謝藺的後文。

謝藺聲音平靜，朝聖人叩首，道：“謝陛下恩賞，臣確實有所求。”

乾寧帝：“卿但說無妨。”

謝藺擡頭，仰天，鄭重地道：“臣為前房守節，已逾六年。家中小子年，平日臣案牘在公，家宅事疏于管教，每每回府，已是月上中天。臣見小兒思母殷切，心疼不已，也盼盡早家，也好一心為君分憂。臣知道建康侯府庶次紀氏，明恭淑，才德兼行，臣心慕之。”

“是臣子驕矜，今日借守邊敵的微末之功，厚來討陛下的恩賞。”

“臣求娶建康侯府庶次紀蘭芷，盼陛下賜下婚旨全。”

朝中大臣其實很人知道紀蘭芷是誰，畢竟建康侯府如今門庭凋敝，就連這一場廷宴，紀侯爺與其長子都只能坐在殿外的廳堂。知道的大臣，大多數都是聽家中兒或是妻子說過一。說是紀蘭芷雖為喪夫新寡，卻貌人。

能得謝藺這一株純臣鐵樹開花，前求婚旨，可見確實姿容不俗。

倒是讓人有些好奇紀蘭芷的長相了……

乾寧帝聽完謝藺所求的恩賞，似乎在斟酌利弊，久久不語。

乾寧帝不信謝藺會不知他打開國舊勳的心。

不止建康侯府一家，便是其他公侯，乾寧帝為了防止高門做大，統統把請封承襲的折子一再，意圖褫奪這些舊朝爵位。

謝藺聰慧，這麽多年在他手下辦事，一貫是竭誠盡節，不徇私。

也正因他的識相，乾寧帝用起這個後生新貴，用得很放心。他願意給謝藺面，願意將年紀輕輕的謝藺捧上國之棟梁的肱骨高位。

他本以為，他們君臣之間，一直以來很有默契。

直到這一刻，謝藺公然討賞，意圖和先帝舊勳聯姻，甚至是和曾經為兄長淩太子一黨的紀崇德紀侯爺，牽扯上瓜葛。

便是乾寧帝再信謝藺，也不得不多心。

謝藺……是不是變了？

乾寧帝口中贊嘆寒門子弟赤膽忠心，實則也在敲打謝藺，他毫無倚仗，唯有皇權能令他長生。

誰都可以在朝堂之中拉幫結派，唯獨謝藺不行。

他是乾寧帝用得最趁手的一把刀。刀刃鋒銳，無往不利。

若這把刀變得不可掌控，即便乾寧帝惜才，也不得不親毀。

乾寧帝笑了笑，上道：“窈窕淑，君子好逑。卿既有求娶之心，朕又豈能當誤傷鴛鴦的大棒，自是要人之。這門婚事，朕準了。”

乾寧帝應下婚事，由閣代他草擬聖旨，晚間便能上建康侯府宣旨，定下婚事。

一場犒賞三軍的宴結束。

乾寧帝放下手中酒盞，著月亮，心裏想著私事。

他記起和謝藺在保和殿的初見。

年輕人神俊朗，宇軒昂，即使穿著一細葛布衫袍，依舊不減他清直氣度。

為了叩見君王，謝藺伐擊登聞鼓，杖刑，結結實實的幾子打下去，鮮立刻滲出面。

他負重傷，偏偏殿面聖的時候，還是肩背直，不慌不忙。

乾寧帝念起他的名字，心中含有贊賞。

藺，草.也，尋常作為編席燃燈之用的俗。

寒門子弟，若浮萍，失恃失怙，六親無靠，可為君王戰前鼓。

可如今，乾寧帝與門閥世家的戰役已消，謝藺這把軍械若無用武之地，也可收進庫房吃灰了。

-

今早，晨熹微。

雪爛漫，日頭剛剛破曉，天地就被照得明亮。

一線金芒過雕花窗格，照到擺放梅花瓷瓶的條案上，香馥馥的花味被蒸騰，屋香味氤氳。

紀蘭芷還沒睡夠，忽聽門外響起孩子們此起彼伏的敲門聲。

“二姑姑！二姑姑！帶呦呦去趕集，呦呦要買年畫、紅寶袋子、魚竿、還有買好多過年的零！”

“二姑姑，你睡醒了嗎？呦呦別吵，拍門聲輕一點！”

紀蘭芷拉起被子，悶住腦袋。

猜也是兩個小孩放年假，兒閑不住，一大早就要紀蘭芷帶他們出府玩。

紀晏清和紀鹿不是沒找過三姑姑紀晚秋，長輩們的恩怨，一般鬧不到小孩那裏去，更何況，他們兩個是紀晚秋的胞兄紀明衡的孩子，是紀晚秋的親侄。

紀晚秋不陪同他們出門，完全是覺得自己年後就要出嫁，想給崔家婆母留下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嫻靜形象。

但紀晚秋要給自個兒上枷鎖，紀蘭芷卻沒工夫陪演戲。

整個侯府就屬紀蘭芷最自由，想怎樣就怎樣，沒人管得著。

兩個小孩還給謝如琢遞了帖子呢，他們約好今日一塊兒出門，上集市逛逛。

臨近年關，都城最熱鬧，京畿十裏八鄉的貨郎都會推車到京城外城的坊市裏販賣小。

每次快到年節，紀明衡忙著給各位上峰遞拜年名帖，鄭氏又代表大房的臉面，要跟著盛氏訪親問友，兩個小孩別說出門了，就是院子裏的冰池也不能去，生怕他們貪玩踩冰，結果掉進冰窟窿裏出事。

今年不一樣，今年有紀蘭芷，跟著二姑姑混，祖母打不著，爹娘罵不著，別提多爽利了！

紀蘭芷還想再賴一會兒床，只可惜小孩子們上諒，下手一點都不輕。

一堵門被拍得哐哐作響。

紀蘭芷被煩得沒辦法，只能幽怨地拉開門。

“你倆起得可真早！”

紀鹿噘：“分明是二姑姑起遲了，二姑姑昨日忙什麽去了？這麽累嗎？睡好久啦！”

紀蘭芷想到昨天的事，莫名有些尷尬。輕咳一聲，沒再追究小孩子的胡鬧。

紀蘭芷認栽，只能嘆氣：　“羅嬤嬤，你看著小娘子、小郎君，我去換一。晴川，你打水來，再給我準備幾碟細點，要一籠屜的羊小包子，棗泥粥，再來兩碗核桃酪。”

紀蘭芷吩咐完，問兩個小孩：“吃了沒？”

紀鹿搖搖頭：“得肚子扁扁，但哥哥說帶我上五明齋吃魚羹。”更多小說關注----公·主·號·橙·一·推·文

紀晏清臉一紅：“不是你鬧著要早點出門買糖葫蘆嗎？說起來好似我作為兄長還不讓你吃飯了……”

紀蘭芷：“既然沒吃，就聽二姑姑的，先吃完核桃酪再出門，來得及。”

紀晏清見二姑姑沒有責備自己，心也好了不。

他點點頭，又道：“二姑姑，如琢也來，待會兒我們吃完飯上謝府去接他。”

紀蘭芷聽到謝家，心裏有點打怵，但不想被小孩子發現端倪，只能著頭皮點點頭。

況且，躲著謝藺，不代表躲著謝如琢啊。

紀蘭芷還是很想看見兒子的。

說好了半個時辰後出發，然而紀蘭芷還是低估了兩個小孩用飯的速度。

紀鹿和紀晏清吃飯磨磨蹭蹭，吃包只吃皮不吃，喝核桃甜酪嫌核桃皮苦。照看小孩吃飯的嬤嬤們挑挑揀揀半天，才算伺候好兩個小祖宗吃飯。

紀鹿把裳吃髒了，就連脖頸上的玉兔葫蘆瓔珞也粘上包子屑。

紀鹿大驚失，一邊嘀咕“呦呦髒了”，一邊邁開小短跑回大房院子，要娘幫忙換一裳。

紀晏清如臨大敵：“完了！我就知道吃了早食會弄髒裳，待會兒又開始挑揀絨花，估著沒有一兩個時辰回不來了。”

紀蘭芷聽到這裏才懂，紀晏清騙妹妹出門吃魚羹，完全是知道紀鹿事兒多，他玩心重，想早點出府逛街啊。

等紀鹿忙好，已是中午飯點。

盛氏心疼孩子，勸他們在家用過飯再出門。

紀蘭芷沒辦法，只能給謝府傳信，和謝如琢約在傍晚逛市集。

幸好今晚有燈會，孩子們本來就想逗留到深夜時分再賞燈，遲一點沒什麽關系。

紀蘭芷帶著兩個小孩出門時，正巧和父親從宮中宴回來的馬車肩而過。

紀蘭芷懶得聽父親的訓誡，裝作沒看到，也沒下車和紀崇德打招呼。

馬車碾著厚雪朝前行駛，留下兩道深陷的車轍。

沒一會兒，到了謝府。

雪已經停了。

紀蘭芷不知道謝藺何時休沐，怕撞見，故意不下馬車，只簾張，對守在門邊的劉管事笑喊：“管事喊琢哥兒出來吧！我們的馬車寬敞，夠坐好些人，府上不必備車，等夜裏自會送小公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