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家祠堂外,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路的眾人,邋遢老人在以桓老堡主傳授的,以盛放有桓氏子嗣鮮的雙碗施法后,老人等待片刻,頹然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喃喃道:“為何如此,不該如此的……”
渾浴的桓氏兄妹臉蒼白,年輕道士抖,“那些妖魔鬼魅,不知道用了什麼毒法子,早就耗盡了兩尊石獅子蘊含的靈氣。”
陶斜一屁坐在地上,以刀拄地。
老道人轉頭向校武場那邊的云海,山岳下沉,拳罡迎敵,云海之上更有劍縱橫。
老人生出一渺茫的希,掙扎著站起,對四個年輕人說道:“你們四個,趕離開飛鷹堡,先前你們護送我來到這里,現在到我為你們幾個孩子護送一程,你們就當為飛鷹堡桓氏留下一點脈香火,不要猶豫了,趕離開此地,走得越遠越好,以后不要想著報仇!”
陶斜-本沒有起的跡象,抬頭向那個心儀多年的桓氏子,沙啞道:“桓淑,你和桓常一起走吧,我要留在這里,走南闖北這麼多年,真的有點累了,今天就不走了。”
年輕道士正要說話,陶斜對他搖頭道:“黃尚,別勸我了,我意已決!”
老道人喟嘆一聲,帶著徒弟和桓氏兄妹,一起殺向就近的飛鷹堡北門。
陶斜盤而坐,面朝祠堂大門,開始以袖口拭長刀。
黃尚跟隨師父他們奔跑,視線朦朧,始終不敢回頭看那個年輕武夫。
桓淑突然轉頭,向那個悉男人的落魄背影,于心不忍,心中千言萬語,到了邊,便煙消云散。
生死之間,最真。
年輕子被兄長一拽而走,不再停留。
陶斜低下頭,凝視著雪亮刀映照出來的那截臉孔,扯了扯角,還是不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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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鬼嬰被陸臺一竹扇心死的瞬間,哀嚎傳出主樓廳堂,樓外的那片黑云海之上,顧不得兩把飛劍還在肆意飛掠,高冠老者再度現,臉難看至極,整個人氣惱得連累五岳冠都開始巍巍,幾乎已經淹沒高屋脊的云海,更是翻滾如沸水。
老人對著主樓那邊怒吼道:“廢,廢!留你何用?!”
高冠老人出一只手,猛然攥。
大堂之,苦苦應對兩把飛劍的拂塵男子,學道之初,本就早早被老人以師門法控制,此刻他一顆心臟毫無征兆地炸開,然后瞬間魂飛魄散,骨分離,所有鮮都被干干凈凈剝離出來,化作一大團猩紅球,不計代價地向外沖撞,一位觀海境的氣海裂,就已經將那座被陸臺鳩占鵲巢的符陣,給炸得七零八落,搖搖墜,等到鮮向外噴涌,好似倦鳥歸巢,試圖掠向樓外的云海老人那邊。
陸臺皺了皺眉頭,收回針尖麥芒,以免被那些污穢鮮沾染,到時候可就不是耗費天材地寶那麼輕松了,不再往符陣灌注靈氣,于是鮮如一條溪澗,拉出一條纖長的河道,從大堂蔓延到了云海之上的高冠老人,涌老者的手心之中。
老人如漢飽腹一頓,雙眼綻放,雙手揮袖,兩鮮紅氣機從大袖中洶涌而出,一時間罡風大作,初一十五兩把飛劍在云海之中四飄散。
高冠老人臉猙獰,低頭看著那座尚未地的中央山岳,大怒道:“垂死掙扎!本來還想著鬼嬰初生,胃口不濟,才將你在山岳磨盤下,一點點榨取,既然現在害得老夫萬事皆休,老夫可不用這般講究!去死!”
陸臺已經來到飛鷹堡主樓的那座觀景臺,駕馭兩柄飛劍掠向云海老人,暢快大笑道:“老賊!我在太平山等這一天很久了!”
老人臉一凝,隨即癲狂大笑道:“老夫就算今天死在這里,也要你們太平山兩位天才修士一起陪葬!”
老人一手揮袖不斷,竭力阻攔初一十五、針尖麥芒四把飛劍的刺殺,一手握拳,向下兇猛砸下,“小兔崽子,死也不死?!”
陸臺眼神微變,默念一聲“走”,一彩絢爛的彩帶從這座上臺一閃而逝,配合那條如金蛟纏繞山峰的縛妖索,一起往上提拽而起,絕對不能讓這座中岳與其余扎大地的四岳匯合,到時候五岳結陣,陳平安別說是四境武夫,就是六境的魄,恐怕都要被活生生碾一灘泥。
陸臺怒喝一聲,“給我升起!”
山峰開始往上拔了幾尺。
“拼命誰不會?!”那高冠老人不愧是以狠辣著稱于世的山野散修,肆意大笑站起,收起那張團后,下半立即開始腐朽如枯木,不斷有灰燼飄散,老人依然不管不顧,一掠來到那座中岳,雙腳及山巔之后,轟然下,使得被五彩腰帶和金縛妖索約束的山峰,功一到底!
當這座中岳落地,整座飛鷹堡都開始不已,以至于城堡外的山脈也開始出現裂。
金的縛妖索沿著山勢向地面頹然去,高冠老人哈哈一笑,手一抓,就將縛妖索握在手心。
當五岳齊聚之后,陣法已,上臺那邊,陸臺吐出一口鮮,踉蹌前行數步,好不容易扶住欄桿,手指微,艱難開口道:“回來……”
原本捆住中岳的五彩腰帶,亦是失去了絢爛彩,開始恢復原形,然后向主樓那邊掠去,老人眼前一亮,再次探臂一抓,將彩帶扯在手中,剛剛縛妖索到手,又有這一眼便知法寶無疑的彩帶,被自己收囊中,天無絕人之路,此次雖然還是吃了大虧,可好歹并非本無歸。
老人重新盤而坐,團憑空浮現,經此一役,頭頂五岳冠已經靈氣稀薄。
頭頂云海那邊,唯有主樓那名劍修的兩把飛劍,一大一小,還在掙扎,之前那兩把袖珍飛劍,高冠老人其實一直在暗中觀察,在中岳功死那金袍年后,飛劍便向地面墜落,落在了遠的兩巷弄之中,多半是就此銷毀了,實在可惜。
今日大仇得報,老人心中有些快意,一來已經撐不起五岳真形陣法,二來還要趕從年尸上剝落那件金法袍,然后趕離開飛鷹堡,免得被扶乩宗或是太平山的老王八攔阻截殺,不然就要像當年那樣,再次淪為喪家犬。
事已至此,太平山依然沒有金丹或是元嬰老祖出手,看來一死一傷的兩個崽子,太過托大,才給了自己安然離去的機會,不過兩個年輕人,絕對是太平山最拔尖的嫡傳弟子,說不定還是那位山主的得意高徒,才有膽子如此一法寶,招搖過市。
如果自己不是早就跟太平山,結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恐怕早就避其鋒芒了。
高冠老人默念“收山”口訣,五座山峰瞬間拔地而起,型越來越小,最終重返五岳冠之中。
老人一邊揮袖駕馭云海,阻擋陸臺的針尖麥芒兩把飛劍。
一邊盤坐于團上,笑著往校武場那邊下降。
地上有一攤亮眼的金,就像從竹竿上不小心掉落地面的一件金裳,隨意鋪在地面上。
明明一件法寶唾手可得,高冠老人卻臉劇變,雙手虛空一拍,整個人連同團一起猛然升空,經過一系列戰事,以及隨著老人自靈氣的衰竭,那座十不存一的黑云海瘋狂涌向老人。
校武場地上那抹金,從剛好足夠一人平躺的大坑中,一躍而起,高聲喊道:“陸臺,針尖借我一用!”
陸臺沒有毫驚訝,心意微,巨大的飛劍針尖便出現在陳平安腳下。
先前從初一十五的“墜落”,陸臺其實就發現了蛛馬跡,陳平安說過,它們是本命飛劍,卻不是他陳平安的本命之。所以陳平安如果真的死了,初一十五只會更加拼命殺敵,只有陳平安假死,才會故意讓兩把飛劍演戲。
之后那條縛妖索同樣“裝死”,陸臺忍得很辛苦才沒有笑出聲。
依葫蘆畫瓢,靈犀一的陸臺也故意失去五彩腰帶的控制,任由高冠老人取走。
老人去勢極快,可是早早匿在附近的初一十五,來勢更快。
一左一右,它們瞬間穿了那團,使得高冠老人遠遁速度微微凝滯。
又有陸臺的飛劍麥芒在高空阻攔。
最關鍵是陸臺的五彩腰帶,和陳平安的金縛妖索,重新活了過來,同時綁縛住高冠老人的手臂,如兩條蟒蛇纏繞人。
而陳平安,踩在飛劍針尖之上,向空中追著高冠老人和云海,飛掠而去。
劍遠游!
雖然在山岳鎮之下,借助陸臺的彩帶拖延時間,再加上陳平安早就算準了最大的坑洼,出拳之前,跺腳裂地,是臨時開辟出一座可供躺下的大坑,得以逃過碎骨的下場,但是被五岳大陣的磅礴氣機當面下,好似置于封棺材的陳平安,可一點都不好,當下肋骨已經斷了好幾,如果不是在竹樓習慣了這種,也就只能眼睜睜看著高冠老人離去。
陳平安在踩劍“飛升”之前,就以劍師馭劍之法,將先前那把丟在一旁的長劍“癡心”握在手心。
有彩帶和縛妖索捆住老人雙臂,并且兩能夠破開云海遮掩,準確牽引三把飛劍去破那塊團。
這使得初次劍的陳平安仍是很快追上高冠老人,對著那家伙的后腦勺就是一劍劈去。
老者真是拼了老命裹挾云海加速向前,才好不容易躲開那一劍,可是劍氣流溢,仍是在高冠老人腦袋上留下了一條槽。
上臺那邊,陸臺一咬牙,再次說出“開花”二字,青衫飄飄,風追去。
速度猶勝飛劍針尖。
陸臺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十數個眨眼功夫,就飛快截住那龍門境高冠老人的去路。
老人苦頭吃足,竟是不敢闖,轉彎繞行,結果被后邊兩次出劍都慢上一線的金袍年,給一劍刺穿,心涼!
而且這柄劍極其古怪。
生機連同靈氣,驟然流失,被而過的長劍汲取。
老人停下形,團下的云海隨之徑直懸停。
低頭看了眼劍尖,凄然一笑。
取我命者,竟然還不是那四把本命飛劍。
幫助這把長劍取我命者,竟然只是一張自己瞧不起的方寸符。
現在這些宗字頭仙家的小家伙們,怎麼比我們這些山澤野修還要猾狡詐了?
陳平安本想乘勝追擊,再出一拳,打斷高冠老人的頭顱才算萬無一失,但是陸臺已經近乎嘶吼地以心聲提醒陳平安,借著飛劍針尖,趕后撤,越遠越好。
高冠老人扶了扶頭上那頂歪斜的五岳冠,也不去拔出那把刺破心臟的“癡心”,惻惻笑向陸臺。
雙手依舊被兩件法寶死死捆住,竭力限制老者的靈氣流轉。
團已經破碎不堪,被三把飛劍刺出數十個窟窿,四風了。
陸臺與高冠老人相對而立,心有余悸,當時故意自稱太平山修士,為的就是嚇退這個老家伙,哪里想到一聽說來自太平山,就跟瘋狗一樣咬人,陳平安當時的境地,是名副其實的命懸一線。
陸臺穩了穩心神,平靜道:“我們其實不是太平山修士。”
老人扯了扯角,皮笑不笑道:“方才老夫就想明白了,太平山教不出你們兩個小娃兒。”
四方云海逐漸消散,無功而返,重歸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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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打架總在天上。
可是悲歡離合,多在人世間。
飛鷹堡主樓廳堂,氣氛詭譎。
堡主桓已經行自如,但是看也沒有看一眼邊椅子上的婦人尸。
老管家何崖,眼神復雜地瞥了眼堡主夫人,于心不忍,言又止,就被桓以冷厲眼神制止。
桓一只手扶在椅把手上,沉聲道:“今日大堂之事,誰都不要對外宣揚,誰敢泄出去一個字,不但家法伺候,還要連累一房所有人,打斷手腳,悉數驅逐出飛鷹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