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并不轉頭，只以手指隨意點了點旁的椅子，“夫人積勞疾，重病不治……”

桓略作停頓，冷聲道：“死后牌位不放我桓氏祠堂！不許葬在……”

大堂眾人噤若寒蟬，不敢有半分質疑。

老夫子何崖終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打斷桓的后半句話，慘然道：“堡主，夫人是有過錯，可是希堡主看在這些年夫人相夫教子、持家業的份上，準許夫人葬在后山吧，堡主，就算我何崖求你了……”

說到最后，這位為飛鷹堡鞠躬盡瘁的老管事，為一撥撥稚傳道解的老夫子，竟是泣不聲。

桓然大怒，重重一拍椅把手，打得整張椅子瞬間斷折垮塌，臉沉，思量片刻，冷哼道：“此事稍后再議！”

一向待人和善的桓，此刻如一頭鷹隼，環顧四周，看得所有人頭皮發麻，都不敢與之對視，紛紛低頭。

“飛鷹堡能不能存活下來，現在還不好說，你們暫時都不要離開這里，誰敢擅自離開大門者，何崖，殺了他！”

桓撂下這句話后，獨自離開大堂，登樓而上，最后來到那座連父親都不知為何要命名為“上臺”的地方，這輩子從未如此鐵石心腸的男人，舉目遠眺，試圖早一步看出那場大戰的結果，只可惜武道修為平平，目力有限，看不出半點端倪，依稀可見云海散去、劍縱橫而已。

桓低嗓音，咬牙切齒道：“若是那鬼嬰生下來，真有他們說的那麼厲害，由我飛鷹堡全權掌控，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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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帶著三人順順利利逃離了飛鷹堡，一路往北邊大山深鉆，這一趟，順風順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除了零星的鬼魅出來攪局，并無太大的波折。

不說劫后余生的三位年輕人，就連老道人自己都覺得無法想象。

一時間四人都有些恍若隔世。

站在山坡之上，桓常突然說道：“我要回去。”

邋遢老人暗中點頭，有此心思，且不去談稚與否，將來才有希幫助桓氏重振旗鼓。

若是只顧著埋頭倉皇逃竄，老人不會看輕子桓淑，卻要打心眼瞧不起桓老兄弟的這位嫡孫。

原先那座漆黑如墨的云海已散，雖然暫時仍然不好說飛鷹堡就已經離死局，可到底是一個好兆頭。

老道人舉目去，以山門道法略觀其氣象，飛鷹堡的濃郁氣，幾乎消散殆盡。

于是出言勸桓常，“別著急回去，如今大勢好像已經轉向我們這邊，你在這個時候，絕不可節外生枝。”

桓常握腰間刀柄，手背青筋暴起，悶悶道：“父母還險境，我做兒子的卻要袖手旁觀，不當人子！”

老人啞然失笑，沒有不耐煩，耐心解釋道：“無畏的犧牲，并非真正的勇氣，桓常，要做你爺爺那樣的男人，只有真正到了退無可退的時候，大義之所在，才去做那一刀劈開靈像的壯舉！便是我們居山上的修行中人，聽過之后，也要拍案絕，稱呼一聲英雄。這份膽識氣魄，可不是匹夫之勇，不是去白白送死。”

桓常默默點頭。

這位被家族寄予厚的年輕武夫，到底不是鉆牛角尖的子，如果心不寬，為飛鷹堡下一任堡主，早就容不下在飛鷹堡蒸蒸日上的外姓人陶斜。

桓淑輕輕扯住桓常的袖子。

桓常抬頭一笑，“我沒事，放心吧。”

老人有些欣。

如此江湖，才有滋味。

年輕道士黃尚喃喃道：“師父，那兩個外鄉人，難道真能將那尊魔頭斬殺在天上？”

老道人哭笑不得，嘆息道：“有能耐布置下這麼大一個局，顛倒百里風水氣運，極有可能是一位金丹境的大魔頭，那搬山岳之，別說是師父我，就是你那位天縱之才的師祖，在修為巔峰之際，一樣都做不到，那兩個年輕人，如果能夠趕跑強敵，就已經是萬幸，本不用奢功殺敵。”

離險地，老人那時刻繃的心弦便松了，頓時顯得神萎靡，今日一戰，讓這位山居道人實在是心力悴。

老道人靠著一棵大樹，“除非是扶乩宗的大修士聞訊趕來，而且必須輩分不低，否則很難攔下那位駕馭云海的魔道巨梟。”

三人臉沉重，桓淑咬，心尤為復雜。

爹娘還在困境之中，祠堂外還有個自愿等死的傻子。

自己和兄長哪怕茍活，仍然前途渺茫，何去何從，桓淑當真不知道。

黃尚神黯然。

辛苦修道數載，片刻不敢懈怠，本以為已經道法小，逢山遇水，不在話下，哪里想到只是在這世外桃源一般的飛鷹堡，就差點丟了命。

老人打破這份沉悶氣氛，大口氣之后，笑了笑，“不過放心，只要這次魔頭鎩羽而歸，想必仍會引起扶乩宗的重視，那魔頭百年之，絕對不敢再興風作浪了，扶乩宗有兩位結為道的仙人，一旦惹惱了他們，任何一人下山滅殺魔頭，易如反掌！”

老人似乎猶不解氣，做了個翻手的作，加重語氣笑道：“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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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外，陶斜憂心忡忡。

卻不是擔心飛鷹堡淪為人間煉獄。

而是擔心將自己年時就丟此地的家族老祖，此役折損太重，害得他無法一步步長為沉香國宗師第一人。

他要將心儀人收懷中，那個他看著從小孩變、再變婀娜子的桓淑，他是真心喜歡。

人，他要。江湖，他也要。

說不得以后還有機會去山頂看一看風。

偶爾幾次假借為桓氏奔波江湖的機會，與老祖宗私底下頭，那位老祖有次曾經教誨過他，只要是喜歡的東西，就應該抓在自己手里，實在抓不住的，要麼干脆別多想，要麼直接毀掉。

陶斜深以為然。

四下無人，卸下面的陶斜，神晴不定，收起雜心緒，最后實在覺得那對早已無用的石獅子礙眼，先后兩刀劈下，將兩尊石獅劈作兩半，轟然倒地。

發泄心中郁氣之后，年輕人立即醒悟這件事做得差了，一旦老祖謀劃失敗，不得不退回老巢休養生息，自己這般賭氣行徑，很容易出蛛馬跡，被那個該死的老家伙看出點什麼，于是心思縝的陶斜便快步向前，以澆灌純粹真氣的刀柄，一點點敲爛頹然倒地的石獅雕像。

然后他快步走向飛鷹堡主樓，半路上一掌拍在自己口，打得自己口中鮮四濺，這才罷休。

山上兇險，風大人易倒。江湖險惡，水深船易翻。

人心起伏最難平。

心定且赤誠，何其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