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忍不住要踹陳平安一腳的時候。
陳平安竟然憑空消失了。
好像被誰一把扯住,拽了別天地。
一下子空落落的,視野和心頭都是,然后充滿了憤怒。
在不管不顧就要出劍,試圖遵循足跡、去破開天地間隙的瞬間,突然有些臉紅,好像聽到了話語聲,哦了一聲,對著陳平安消失的地方,冷哼一聲。
然后一路飛掠向孤峰山腳的廣場。
又他娘的見著了這個不講規矩的家伙,小道都快氣炸了,狠狠摔了手中書籍,從團上跳起,大罵道:“小丫頭片子,你真當倒懸山是你家院子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三次了,三次了!哪怕是劍氣長城的劍仙,一輩子都未必能有一次,你倒好,一天之就兩次!”
抱劍漢子打了個哈欠,“你有本事打啊。”
小道怒道:“你真以為我不敢?我如果不是可憐的世,早一拳打得……”
那位英氣面無表地走鏡面大門,微微后仰,轉頭道:“你可憐我做什麼,我跟你又不。”
小道總覺得小姑娘的這句話,說得好沒道理,又好像有點道理。
抱劍漢子在拴馬樁那邊捧腹大笑。
————
同樣是倒懸山酒鋪門口,陳平安離開鋪子后是一條僻靜小巷。
劉幽州卻是在一棵庭院高墻外的古槐樹下,蹲在那邊百無聊賴地數螞蟻。
地仙老嫗便安安靜靜守候在一旁,不打攪自家爺的發呆。
天邊泛起魚肚白,眼神明亮的劉幽州站起,轉頭對好似老嫗邀功獻寶說道:“我算是瞧明白了,倒懸山長大的螞蟻,跟市井坊間的螞蟻也沒啥兩樣嘛。”
老嫗習慣了年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微微一笑,輕輕點頭。
劉幽州瞥了眼老槐樹,興致不高,“不買了不買了,太貴了,我還是心疼自己攢了那麼多年的歲錢。”
老嫗松了口氣,還真怕爺一時沖,砸鍋賣鐵買下一壇忘憂酒,中五境的練氣士喝此黃粱酒,意義不大,皚皚洲劉氏再有錢,也不該如此揮霍,到時候爺是注定不會挨罰的,說不定家主和老祖宗們還要咬著牙出笑臉,夸獎一句你這孩子不愧是劉氏子弟,有大將風度,花錢眨眼那還是未來劉氏家主該有的樣子嗎?
而肯定免不了要被訓斥幾句。
倒不是因此埋怨年,而是想著年更好,那麼多歲錢,買一把半仙兵不是好?何必跟一壇酒慪氣?
劉幽州開始返回打道回府,冷不丁問道:“柳婆婆,你說柳姨有沒有從最北邊的冰原回來?”
當年提及“柳姨”的時候,老嫗褶皺滄桑的臉龐,立即洋溢起驕傲的彩,“應該回了,運氣好的話,這個死妮子也許已經躋武道第九境。爺,按照約定,到時候就可以讓帶你去北邊冰原游歷,斬殺大妖。”
劉幽州到底還是有些年心,言語有些孩子氣,“那麼快到第九境做什麼,我爹說柳姨的武道最強第八境,意義之重大,不比尋常的弱十止境宗師差了。我爹就當面勸過柳姨,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要隨隨便便破境。”
老嫗輕聲笑道:“家主當然是好心,可萬事莫走極端,若是能夠順利破境而強境界,對于純粹武夫而言,反而不,恐怕就要失去十境之上的所有可能。當然,一般的天才也就算了,能夠勉強躋十境,已是天大的奢,可是你柳姨不一樣。”
劉幽州對這些涉及大道本的事,一直不太興趣,反而想著最不打的,嘆氣道:“柳姨也真是的,天天嚷著天底下的好男人死哪里去了,還喜歡問我有沒有遇上好男人,我一個大老爺們,怎麼回答?可我爹給介紹了那麼多皚皚洲的年輕俊彥,也沒見柳姨對誰心,真是頭疼。”
劉幽州的想法實在羚羊掛角,又問了讓老嫗覺得好笑的問題,“如果有一天妖族大軍淹沒了劍氣長城,倒懸山咋辦?樹底下那窩螞蟻,爬得那麼慢,到時候搬家會來不及吧?”
老嫗神和藹,溫聲道:“爺,劍氣長城屹立不倒,這都多年了,隔壁那座天下,妖族差不多每百年就要掀起一場大戰,這麼多年來,那幫茹飲的畜生,在城墻下都撂下多尸了,不一樣次次無功而返?一些個戰力驚人的大妖,它們最多只是在城頭上待一會兒,最后都會被一些個老劍仙們攆下去。”
劉幽州哦了一聲,結果又跳回自己的想法當中,不可自拔,憂心忡忡道:“咱們家那座猿府比螞蟻窩還不如,是沒辦法挪走搬家的,好在皚皚洲離著倒懸山最遠,唉,婆娑洲就有點慘了,到時候一定會硝煙萬里吧,不知道醇儒陳氏那位肩挑日月的老祖,能不能力挽狂瀾,將瞞天過海的妖族阻擋在陸地之外。”
老嫗被爺的杞人憂天給逗樂,忍俊不道:“對啊,咱們皚皚洲跟這座倒懸山,不但隔著一個南婆娑洲,還隔著一個八洲版圖加在一起都不如它的中土神洲,爺擔心什麼。”
劉幽州喃喃道:“我不是擔憂皚皚洲的安危,只是覺得打仗就要死很多人,心里有點不舒服,婆娑洲好歹還有那位亞圣弟子第一人坐鎮,可是我們逛過的東南桐葉洲,還有馬上要去游歷的扶搖洲,好像沒有特別拿得出手的厲害家伙啊。”
老嫗還是笑,“爺,不能把所有人都拿來跟你爹作比較啊,一位練氣士,不如咱們家主,就是不厲害啦?可沒有這樣的說法。”
皚皚洲最有錢的人,跟皚皚洲最強大的練氣士,是同一個人。
劉幽州的父親。
這個男人,比劉氏家族歷史上任何一位老祖都要修為更高,戰力更強。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民風彪悍、仙師好戰的皚皚洲,從來沒有人能夠功驗證這個男人的最終實力。
這個男人有一句在山上膾炙人口的名言:能夠用仙兵和半仙兵解決的事,就不要用拳腳了吧?
劉幽州似乎對他爹頗有怨言,“妻妾群,有什麼好的。”
老嫗打死也不敢置喙這位家主的好與壞。
家主脾氣好是一回事,當奴作婢的人如果不懂規矩,又是一回事。
劉家死死掌握住那條雪花錢玉礦山脈,樹大招風,每年死在上的下人,很多,暴斃的劉氏家族各房子弟,也不。
劉幽州此刻穿明黃竹“清涼”,這件曾是大王朝皇帝心頭好的法寶,被譽為小天。
而另外一件被皚皚洲劉氏湊對的竹“避暑”,則有小福地的譽。
劉幽州喜歡換著穿它們。
穿著舒服,還不招搖過市,否則那些道家符箓法袍和神人承甲之類的,太扎眼了,這不明擺著跟人說我有錢嗎?
我有錢,但是我不喜歡說啊。
再說了,其實我劉幽州也沒不算真有錢,這不昨夜一壇忘憂酒都不舍得買嗎?
劉幽州嘆了口氣,“柳婆婆,我真不能去劍氣長城啊?”
老嫗語氣堅定,“家主吩咐過,絕對不許去。”
劉幽州問了一個很直指人心的問題,“劍氣長城歸結底,還是浩然天下的刑徒流民,跟咱們這邊關系其實沒想象中那麼好,倒懸山的齷齪事多了去,他們跟妖族打生打死了這麼久,難道就沒有人一怒之下,干脆就反出劍氣長城,投靠妖族?”
老嫗想了想,“劍氣長城有那些老劍仙和三教高人盯著,應該出不了大的子,但是這類人,肯定會有的,想來是劍氣長城不愿意宣揚家丑。爺,其實你不用太在乎那邊的形勢,按照猿府的諜報顯示,這一代劍氣長城的年輕劍修,資質尤其好,而且不是幾個人,是雨后春筍一般,一起冒尖,幾乎能夠媲三千年前那一撥劍仙,那一輩人,可真是厲害,得妖族整整八百年都不敢挑釁劍氣長城,許多妖族終其一生,都沒能見到過那堵城墻。所以啊,我看未來幾百年,倒懸山都會是生意興隆的太平景。”
年有些傷,喃喃道:“可是我們劉家掙錢的大頭,就是發死人財啊。”
老嫗想要提醒爺在倒懸山要慎言,可看著年神失落的側臉,有些于心不忍。
一位猿府管事出現在兩人前方,路邊停著兩輛馬車,老管事輕聲道:“爺,府上有貴客登門。”
劉幽州點點頭,登上一輛馬車。
到了猿府,劉幽州看到一個斯文男人和一位高大子,滿書卷氣的中年男人站著欣賞一幅掛畫,子坐在那邊喝茶。
男子似乎是一位書畫行家,贊嘆道:“不曾想這幅《老蓮佝僂圖》才是真跡,不愧是力量氣局,卓爾磊落,僅就畫蓮而言,五百年間無此筆墨者。”
在來的路上,管事小心起見,都沒有跟劉幽州說到底是誰,直到過猿府大門門檻,才小聲告訴劉幽州,是中土神洲的大端王朝皇帝與國師聯袂蒞臨府邸。
劉幽州作揖行禮,“劉幽州見過陛下和國師。”
那男子轉過頭,對年笑道:“這次寡人是借著國師需要借助小雷澤淬劍的機會,才能夠忙里閑,來這倒懸山口氣,本來不愿叨擾猿府,只是聽說劉公子剛好也在倒懸山,便想著如何都要來此討要一杯茶水了。”
劉幽州再次作揖,“陛下太客氣了。”
大端,浩然天下最新的九大王朝之一。
吞并了某個舊王朝的大半版圖,新的大端如今百廢待興,照理說不該皇帝和國師都離開廟堂。
只是這些機幕,暫時不是劉幽州能夠去揣測的,至于為何大端皇帝如此賣猿府面子,劉幽州倒是一清二楚,大端能夠打爛一個前九大王朝之一的太玄王朝,一場牽扯到無數勢力的滅國之戰,持續了將近十年,大端生生拖垮了太玄謝氏,皚皚洲的劉氏,或者說他爹的錢袋子,出力極大。
劉幽州直腰起后,又對那位大端子國師作揖道:“小子仰慕國師已久。”
其實劉家是大端王朝的幕后恩人之一,作為未來家主的劉幽州,不用如此放低價。
子破天荒出一笑意,放下茶杯,“跟你爹相差也太大了,好的。”
大端皇帝有些汗。
這話算是好話嗎?
高大子笑問道:“可曾去過劍氣長城?”
劉幽州甚至連落座都沒有,一直畢恭畢敬站著,搖頭道:“還不曾,家父不許我去,怕出意外。”
子想了想,“我唯一的弟子,如今正在劍氣長城那邊砥礪武道,劉公子若是愿意,可以與我同行,不會有意外。”
老嫗與猿府老管事視線匯,都覺得有些棘手。
倒不是覺得大端國師在吹牛,而是涉及到家主意愿,下人們不敢擅自做主。
好在劉幽州已經搖頭婉拒,“不好違背家父,還國師見諒。”
高大子不以為意,點頭道:“我那弟子很快就需要離開劍氣長城和倒懸山,讓他去皚皚洲歷練也好,劉公子不介意的話,可以捎上他。”
劉幽州神輕松一些,語氣也輕快許多,笑道:“樂意至極!”
畢竟他一個年,是在面對一位中土神洲第五人。
像他爹,在皚皚洲早已無敵手,卻說自己在中土神洲最多是十人之中墊底。
見那子站起,大端皇帝便開口笑道:“離開倒懸山的時辰,回頭寡人會讓人第一時間通知猿府。不用送,我們自己離開就行了。”
一男一走出猿府。
或者準確說來,是一一男。
因為不管怎麼看,都像高大子才是大端皇帝,男子只像個跟班扈從。
劉幽州這才落座,扯了扯竹清涼的領口,大汗淋漓,瞥了眼墻壁上那幅猿府的鎮宅之寶,《老蓮佝僂圖》,對老管事吩咐道:“拿下來裝好,給大端皇帝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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