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年的眼眸，毫無征兆地出現一抹詭譎金，豎立在瞳孔，他用極其輕微低聲的嗓音，滿臉天真無邪地補充下文道：“吃掉你們。”

青袍男子紋不，但是結微，這次是真的汗流浹背了。

崔瀺踮起的腳跟重新落回地面，笑道：“看把你嚇的。回你的大水府，以后你跟魏禮一樣，都是咱們大驪的座上賓，頭等新貴，別怕啊。”

青袍男子打死都沒挪步，也不說話，就是打定主意站在原地。

先前劉嘉卉被這個家伙打賞了一句“瞧把你嚇的”，看似有驚無險的結果，其實呢？

那自己現在聽到這麼一句，“看把你嚇的”，不過是一字之差而已，有什麼不同？

崔瀺故作恍然，歉意道：“你這次是真的想多了。”

青袍男子只是抬起手臂，去額頭的冷汗。

崔瀺想了想，轉去拿起茶杯，喝完最后一點茶水，思索片刻，放下茶杯，輕聲道：“你以后要是在我和你爹的幫助下，如果將來可以功吃掉‘那半個’，與大驪國祚捆綁在一起，相信你就可以徹底放寬心了。你應該也清楚，在這件幾乎比大道還要大的事上，你爹反而不如你有天然優勢，我也一樣，到時候你才有資格，真正跟我平起平坐。”

青袍男子愣在當場，之后低頭抱拳，眼神炙熱，一言不發，因為一切盡在不言中。

崔瀺揮手趕人，“滾吧。”

青袍男子如獲大赦，還有些喜出外，整個人化一團淡青水霧，呼嘯離去。

崔瀺雙手負后，閉上眼睛，在寬敞豪奢的室，一圈圈重復踱步。

最后崔瀺抬起頭，視線直勾勾向一堵墻壁，仿佛要看到很遠的地方，“老家伙，總算走了啊。”

崔瀺瞇眼笑了起來，大步走出室。

————

當崔瀺躡手躡腳走回院子的時候，眉宇之間，還有些志得意滿。

沒了修為又如何？不一樣將那些蠢貨玩弄于掌之中？

院，陳平安正在跟李寶瓶請教富貴人家的墳墓建造況，到底有哪些講究。

因為陳平安一直就想以后自己有錢了，要將連塊墓碑都沒有的小墳頭，修建得盡可能好一些。

既然如今距離大隋不遠了，這就意味著很快就要踏上歸程，回到家鄉之后，肯定第一件事就是這個。

雖說陳平安每次進山出山，都會攜帶一捧土壤，做那為爹娘墳頭添土的“厚土”之事，可這個老一輩燒瓷人傳下來的老規矩，終究不如修建一座好一些的墳墓，來得更加讓人安心。這趟出門遠游，陳平安知道了許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比如“事死如生”這個說法，這愈發讓陳平安愧疚。

李寶瓶知道的不多，大略說了些，然后就說回頭寄信給大哥問問看。

陳平安也就點到為止，反正只要兜里有了錢，其實都好說，以前的天大問題，就不算什麼了。

陳平安無意間記起一事，就問小姑娘崔瀺的那個瀺字，到底怎麼寫來著。

李寶瓶知道啊，就在石桌上用手指一筆一畫寫了出來。

陳平安就隨便嘆了一句，“這麼難寫的字啊。”

后不遠那邊，這次到崔瀺汗如雨下了，只覺得自己才剛剛做了點小壞事，報應是不是來得太快了點？

老秀才不才剛剛滾蛋嗎？陳平安這個比自己更心狠手辣的王八蛋，就要開始著手準備給自己花錢造墳，寫墓碑啦？

陳平安轉過頭，看到呆若木的白年杵在那邊。

崔瀺嚇得轉就跑，火急火燎找到了膽戰心驚的劉嘉卉，拉著到了一個僻靜地方，盡量和悅道：“劉夫人啊，我剛才想明白了一個道理，要與人為善啊，只要你對我大驪忠心耿耿，以后保證你和魏禮和和，子孫滿堂！”

崔瀺這才心滿意足地轉離去，出手揮了揮，不去看那個嚇得撲通跪下的婦人，罵罵咧咧道：“信不信由你！他娘的假話聽得歡天喜地，真話反而不信了，反正你和魏禮這次算是撞了大運，以后可勁兒恩纏綿去吧！老子祝你們倆白頭偕老啊！”

崔瀺鬼鬼祟祟回到院子，看到陳平安這個心腸歹毒的家伙獨自坐在石凳上，正在用斬龍臺磨礪那柄祥符的刀鋒。

崔瀺臉發白，怔怔道：“怎麼，還要我饒過大水府才罷休？不至于吧，不行，這種事打死不能更改，隨手為之的事，可以看心，涉及大驪霸業的事，怎麼可能改變初衷和布局……”

陳平安轉頭皺眉問道：“你已經兩次在外邊，做什麼？”

崔瀺指了指陳平安手里的狹刀，“這是做什麼啊？磨刀霍霍的，多滲人。”

陳平安沒好氣道：“接下來你只要安分守己，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若是這種話，是自己這種人說出口，崔瀺打死不信，可要是陳平安里說出來的，崔瀺當然深信不疑，只是起先腳步還是有些飄忽，不過越走越快，越來越輕松，最后小跑到石桌旁，趴在桌面上，低嗓音道：“先生，我剛才做了件人之的好事，千真萬確！你信不信？”

陳平安抬起頭，認真看著這家伙的眼睛，最后點了點頭。

崔瀺在這一刻，竟然差點得熱淚盈眶。

可想而知，這趟出關之行，對于年崔瀺而言，是如何得多災多難。

崔瀺諂笑道：“先生，不然我幫你磨刀？做弟子的，總是這麼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寢食難安啊。”

陳平安瞥了他一眼，“滾。”

崔瀺裝模作樣地重重嘆了口氣，直腰起，畢恭畢敬作揖行禮后，這才告辭轉，大搖大擺走回自己屋子，吹著口哨，心大好。

陳平安看著那家伙的瀟灑背影，有些莫名其妙，是不是之前在水井底下待久了，腦子也進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