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時年紀尚小。」他道,「遭逢大變,對突然闖的陌生人應該會印象深刻。尤其是,陸掌印還有那一道疤。」
這個猜測和李昭漪的話互相印證,雲殷眸深了些,卻未置可否。
片刻後,他道:「陛下這幾日怎麼樣?」
「和往常一樣。」木柯道,「每日不是上朝就是在澄明殿上課,沒怎麼出過門。呃……那個,主上,屬下出宮之時經過澄明殿,燈是黑的,陛下應當已經睡下了。」
雲殷停下腳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有說要進宮?」他問。
木柯:「……」
這個問題,這個走路的方向。
難道不是嗎。
反駁是不能反駁的,畢竟是主上。
他眼觀鼻鼻觀心,癱著一張臉道:「屬下妄加揣測,請主上責罰。」
雲殷很輕地笑了一聲。
然後他道:「明日我要進宮一趟,府中諸事你看著些。」
木柯躬應是。
他離開之後,雲殷站在窗前,看了眼遠。
白日裡恢弘氣派的宮殿此時此刻掩映在厚重的雨之中,顯得格外朦朧。
他垂了眼。
李,昭,漪。
他咀嚼著這個名字。
他不覺得李昭漪經過那晚之後有膽子再做什麼,也不覺得這麼多年從未出過錯的屬下會背叛他。事實證明,調查結果也並無異樣。
所以……
只是他的錯覺麼?
-
皇宮,澄明殿。
看清對方面目的瞬間,李昭漪眼睫了一。
他被放開,有些遲鈍地坐起,長發順地披在後,眼睛漉漉的,還帶著殘餘的驚惶。
他輕聲道:「你淋雨了。」
雨水滴滴答答,在床邊聚起一小灘水。
男人「嗯」了一聲,並未覺得他這句話突兀,像是似乎早就習慣了面前人的說話方式。
「木柯剛剛走了。」他道,「他這幾日一直在查我,找不到機會。只有今晚。」
他的嗓子還是很啞,像是被刀片磨礪過的質。
李昭漪抿了。
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他立刻有些驚慌地抬起了頭。
穿著深藍太監服的太監出現的剎那,他瞳孔微,條件反就要擋在男人前面。他的手在發抖,面前的德全神卻如常,毫沒有見到陌生人的訝異。
他遞來了巾,男人接過,對方就又躬退了下去。
男人垂了眼,一點點把落在李昭漪床沿的水跡乾。李昭漪終於回過了神。
他意識到了什麼,輕聲道:「他真的是你的人。」
男人似是很輕地笑了一下。臉上的傷疤因為這個笑扭曲了一瞬,變得愈發猙獰。李昭漪卻眼也不眨地盯著他,毫沒有害怕。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收起了巾。
李昭漪看著他,眼眶盯得酸而有些發紅。
一片寂靜里,他人:
「師父。」
男人的手停了停。
隨後,一隻溫熱的、生了厚繭的手覆上李昭漪的頭頂,用力地了一。
男人的聲音愈發嘶啞。
「小殿下。」他輕聲道,「好久不見。」
*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乎李昭漪是生是死。
李昭漪想,那這個人,應該只剩下陸重。
他其實不是個運氣很好的人。
生在皇家,卻還沒出生就進了冷宮。
有母親,但他出生的時候,對方就已經認不出他。唯一清醒的彌留之際,還要帶走他。
只有陸重。
從他有記憶開始,陸重就一直陪著他。他總是深夜出現,每個月一兩次。起先是給他帶吃的,帶喝的,再後來,是陪他說話,教他讀書認字。
他一開始害怕陸重的傷疤,陸重就蒙上了面。
後來他說:「我想看看你。」
陸重揭下蒙面,他說:「小殿下,看到這道疤了嗎。我差點因為它沒命。」
然後他又說:「是許嬪救了我。」
許嬪許縈彩。
他的母親一生在別人眼裡都像是一個笑話。或許自己也沒想到,自己風頭正盛時隨手救下的一個小太監,想方設法,護了的孩子十七年。
幾乎是陸重那句「好久不見」出口的剎那,李昭漪眼圈就紅了。
「我不敢找你。」他啞著嗓子道,聲音有些發,「我怕被人發現。」
「我知道。」陸重輕聲誇他,「做得很好。我們的小殿下很聰明。」
「我很擔心你。」李昭漪看著他。
他還是哭了。
這段日子的驚嚇、擔憂、茫然,全在看到最悉親近的那個人的瞬間化後怕和委屈。他死死地咬著下,卻還是沒能掩住嚨里的哽咽。
陸重閉了閉眼。
他不是喜怒形於的人,這會兒也忍不住抿了。
只是片刻後,他還是開了口:
「小殿下。」
「我是借著出來辦事的名頭來找您的。」他啞聲道,「一會兒就得回去,免得被人發現。時間迫,我長話短說。」
李昭漪看著他,吸了吸鼻子。
「好。」他很快地道。
陸重停頓了幾秒。
然後,他看著李昭漪,沉聲道:「我想知道,您跟平南王,現在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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