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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5章 上天之憫而有命
良時第一的趙子,竟然是「趙錢孫李」裡面最弱的那一個!
而此前,也並不知。
不知孫寅在圍匡憫前就已經做好了拼死登頂的準備,不知一向樂呵呵待誰都親切的錢丑,竟然藏了真君的修為。
但的驚訝,也只是一閃而逝。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對這個世界並不好奇。
看樣子是能夠活下來了,那就做倖存者應該要繼續做的事。
默默地退後,不讓自己為這場戰鬥的突破口,轉而去專注於支持日晷。當世真人再加上天寶,至不會為此戰的拖累。哪怕只是在關鍵時刻對匡憫的離去稍有遲滯,亦是勝利之天平上沉重的砝碼。
圍殺一名衍道強者是艱難的,但匡憫正在甕中。 為您提供最快的小說更新
天地無垠,而天有限。;
絕巔強者無限的可能,被框在此中!
匡憫的況並不樂觀。
錢丑深不可測,而孫寅甫登絕巔,就已非凡。
那鋪開來的海,無限釋放的恐怖殺氣,本不能阻止兩尊護道人的靠近。
赤發涉水紅勝,寶船浪比天高!
「這日晷……竟然真是,為我準備!」
海正中,龍蛇結陸如孤島,匡憫獨立其上。
若無日晷,他不至於對外界況一無所知,只能靠推測。若無日晷,這兩人須也定不住他!
到這兩尊衍道不惜對耗道則本源也要分出生死的決心,他也確切捕捉到了死亡的迫近——不僅僅在於眼前之圍,也在於不知何時就會騰出手來,把目落回自己上的大景帝黨。那些本背棄道門榮耀的骯髒豺狼。
所以不僅要突圍,還要快!
刑徒鐵槊傳來冰冷的刺,他握此槊,第一次把它當做真正可以依靠的力量。;
也罷!
「餵。」
他在心裡喊:「醒醒。」
在漫長的、幾無盡頭的虛妄里,有一個似夢方醒的、惺忪的聲音。
「嗯?」
聲音里的緒,很快就在墜落,變得沉重。
手長過膝的匡命,安靜地平躺在一臺中,雙眸微闔,呼吸悠長。雙手迭在腹部,結爐印。在漫長的沉睡中被喚起。
三步見圓的臺外,是深邃無邊的黑。
他閉著眼睛在這裡靜躺了很久,此刻才微微地著眼皮。
我好像住著另外一個人。
雖然我從來沒有看見他。
雖然我每天十二個時辰不眨眼,每一刻每一息的記憶都存在。
但總是……
有什麼不對勁。
有什麼……不對勁呢?;
我的人生。好像不真實……
我明明已是如此強大的真人,明明早就看到我的絕巔路,但總是越走越遙遠。我總是要用很長的時間走回來,再用很長時間走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那超凡至高前來回。就好像那抵達現世極限的超凡高峰,只是鏡中花。
我問過很多人,陛下、閭丘丞相、于帥、宗掌教……所有人都告訴我,不要多想,這是正常的。
後來我懷疑,我是否問過。
為什麼他們回答我的語氣,都一樣?
有時我會懷疑這個世界的存在,懷疑我所見到的一切。
唯有生死間的大恐怖,能讓我覺到,我存在。
匡命睜開眼睛。這無盡黑暗裡的天,不知從何而來,他的目,也不知向何而去。
但此時,在臺天柱的盡,紋一漾。
他於是看到一張臉,一張自己的臉。眉眼鼻,無一不同。
那覺就像是低頭照水鏡,水中映明月,也映出自己這張臉。;
那張臉說——
「醒來!」
這裡好像一口枯井,而自己在井底……匡命心想。
多年的井中人!
井底之蛙明月,明月豈為我獨憐?
你是蟾蜍啊。
他在天!
下一刻,他就不自地站起來,舒展手腳,躍而起。
這時掃見臺天柱的四壁,閃爍著不斷變幻的影,是一幕幕過往的人生。
其中或真或假,已經分不清!
但它們織在一起,就是名為「匡命」的大景帝國盪邪軍統帥的人生。
如此真實、深刻、的每一天!
這時他的心臟,轟隆隆地。
心海之中更有聲音迴響。
如天敕,如神則,如洪鐘!
「你我一兩命,雙魂同壽。」;
「同胎而結,同福同禍。」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嘩啦啦。
鏡碎之聲如水聲。
「啊~吼!」
一聲似人似的怪吼,帶聽者心跳如鼓,仿佛轟了人心。
站在日晷影里的趙子,抬眼去,赫然見得那獨立龍蛇孤陸上的匡憫,正持槊仰天,發舞如蛇!
那怪吼之聲,正是從其人裡發出。
好端端一個道門玄修,道國正帥,怪誕似魔!
但見其後頸——那裡本已是疤連著疤,滾著,坑結著坑,猙獰得不知怎麼形容——現在卻鼓起一個大包!
它像一個癤子,像一個瘤,而迅速膨脹一個團。簡直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往外生長,終於將表皮撐破,最後在鮮和黏之間,探出一顆漉漉的腦袋!
發一縷一縷的糾在頭皮上,但那雙眼睛睜開來,於污穢黏中漸而清晰了冷酷五,分明又是匡命!;
匡命……還是匡憫?
趙子已經看不懂。的眼睛在這時候迸出毫,試圖辨析其理,剖見其。
但匡憫的變化還在發生——不僅僅生出第二顆腦袋,還生出第二雙手臂。
兩顆腦袋相對,兩雙手臂相對。
雙頭四臂!
在型的這刻,這的氣息猛然暴漲!
本為絕巔,還能更強。
且在趙子的【視界】里,仿佛看到裂開兩半的玉,重新拼湊在一起,嚴合。仿佛這一刻的匡憫才是完整!
可又看到這兩顆頭顱,是兩個人。
正面是匡憫,反面是匡命!
到底是什麼邪?
「拿著。」匡憫將手中的刑徒鐵槊,往後一遞,被匡命拿在手中。
不同於漉漉還在淌,滿面殺氣的匡命。匡憫這時仍有相對的平靜,他空空如也的雙手,輕輕地拍了拍。似自嘲,似無奈:「很難想像我會用這副醜陋的形態面對你們。」;
他微笑著:「你們真是……該死啊。」
他的一隻手抬起來,恰恰橫隔於自己的脖頸,擋住了孫寅探來的手,只是一推,便將他推為一顆飛到無盡遠的星點——將他推到了日晷的邊界!
而後縱一躍,直接撞碎了那高大的寶船,殺至獨立於甲板的錢丑前,當頭便是一拳!
他的拳頭之上,沒有任何華。
如此斂的拳頭,所過之,穿過一道道蛛網般的裂隙——那千條萬條各異的線,分明是日晷部規則的裂隙。
這個世界幾乎不能再容納他!
取回全部力量的他已經看了這一切,他發現真正控制日晷的並非是趙子,而是眼前這個自稱百寶真君的錢丑。
他倒要看看,這張仍能將笑容掛住的平庸麵皮下,究竟藏著怎麼樣的一個人!
他看到在他的拳頭之前,錢丑的眼神依然平靜。
弱者的假想,虛妄的自信!;
他明白他的拳頭落下後,一切都會有翻天覆地的改變。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形一滯。
他形停滯並不是錢丑施展了什麼手段,亦或孫寅已經趕回來。
而是在他後,與他連的那個人——
大景盪邪統帥匡命,倒豎刑徒鐵槊,將這支鐵槊在了寶船甲板上,上迸發著讓人無法直視的黑輝,生生地止住了這雙頭四臂的衝鋒!
雙手空空如也的匡憫,看著前方已經不到十步之遠的錢丑,沒有急著往前衝鋒,而是略垂著眼睛,看著自己的腳下,聲音異常冷漠:「你是真的想死啊,匡命!」
「你知道的。」與他背立,共一軀的匡命,慢慢咧開了:「——我危險!」
明明是完全相同的一張臉,但輕易地可以看出來兩個人的不同。
匡命時刻給人一種危險、瘋狂的覺。
匡憫卻是高高在上,輕賤所有。;
「這麼多年來我縱容你,給你一段完整的人生,甚至現在願意同你分此真——」匡憫亦然咧開角,卻是似笑似諷:「但你好像,從不知珍惜!」
他往前走。
匡命在後拼盡全力來阻止。
刑徒鐵槊已經牢牢扎寶船甲板,但就這樣剌著船艙行進,玄崩潰而甲板碎片翻飛!
匡憫和匡命是兩個人,但卻是一所生。
他們是雙生子,連嬰。
出生的時候就在一起,有兩顆腦袋,共用一個軀幹,但卻是天生的道脈!
被父母視為邪祟惡胎,拋棄在葬崗,本該早為野狗所食。
幸有一位捉鬼的道人路過,被響亮的嬰兒啼哭聲所驚,將他們撿起,以羊餵養,以道經啟蒙。
因「上天之憫而有命」,故給他們取命匡憫和匡命。
匡憫聰慧好學,匡命木訥寡言,但對於道經,都有非同一般的天分。;
一個蘸酒畫符,畫得鬼不認得,自己也不認得,為人靈前唱道歌都缺句句,甚至沒有名字、只知道姓匡的老道士,一本摘錄不全的道典,養出了天生的道種!
那部殘缺不全的道經,名為《玉清無上景真經》。
當然不是什麼修行法,而是玉京山廣傳天下的傳道之經,幾乎每個道士都看過。但不是誰都看得懂。
五歲那年,老道士搖搖晃晃地闖進房間,一手提著劍,喝得醉醺醺,滿臉是淚:「有人看到你們了!說我在養妖魔!小觀不日就要被掃滅,你們兩個,只能留一個!」
最後是匡憫說:「道士老爹,請留下你的劍,給我們半夜的時間。天亮之後,你會得到一個正常的孩子。」
第二天只剩匡命從房間裡走出來,自此沒有任何不同於常人的地方,只有後頸留下一個大疤,無論寒暑,永遠地著膏藥。再後來,膏藥也撕掉了。
而後拜城道院,郡道院,國道院……一路青雲。
後來錦還鄉,為壽已竭的匡老道士養老送終。墳前結廬,守孝三年之後,上了玉京山。;
一個道門天驕,一路風馳電掣地躍升,最後長為執掌盪邪軍的八甲統帥。
很多年過去了。
匡命幾乎已經不記得,世上有一個匡憫的人。
不記得曾有人和自己共用一。
五歲那年匡憫橫頸與他道別的那一劍,他以為他會永遠懷念,事實上並沒有。
兩顆腦袋的恐怖模樣,永遠躲在房間裡不能出門的悶窘,偶爾被發現後的那種驚懼和憎厭……是他不願回想的年。
一開始他告訴自己,自己是承載著兩個人的命運往前,一定要努力再努力,經營好這段人生。
後來他只記得,自己出貧苦,是一個老道士收養在一個破觀。他什麼依靠都沒有,只能靠自己努力往前走。
匡憫就像後頸的那個巨大的疤,在長的日子裡漸漸淡去了痕跡。
他有時候會恍惚及另外一段人生,並不以為那真實發生了,只以為是不曾散去的年夢魘。;
直到今天!
在孫寅那雙視壽的眼睛下,在那如枯井之底的臺,他回想起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