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一：裴舟滿月3

秦氏去了裴舟住的「四清院」。

裴舟已經二十有二，過了年又得長一歲。這般年紀的男子大多家。裴家世代書香，裴父潔自好，一生只有秦氏一個妻子，邊沒有其他妾室；長子裴帆也品行端良，從來不沾花惹草，同妻子俞氏相敬如賓，因上頭有這兩個榜樣，裴舟對待，自然也多了幾分冷淡。

男人不風流是好事，可是不近，卻不是件好事兒。

秦氏本打算說服次子娶二妹家的次慧姐兒，只是今日聽孫這般說，便覺著兒子心裡頭應當是有人了。秦氏心下歡喜。夫君說得對，娶妻這事兒關乎兒子終，應當娶他中意的才是。秦氏瞧著今晚兒子晚膳用得不多，便又端了些可口的糕點和熱茶過去。

外頭有裴安守著，瞧著秦氏過來了，忙行禮，將秦氏給迎了進去。

秦氏生得端莊賢惠，對次子格外疼，每回犯了錯，遭殃的都是裴舟邊的下人，裴安就是頭一個。是以裴安最怕這位夫人了。

裴舟正在理公務。

到了年尾，事自然多了起來，這幾個晚上，裴舟幾乎夜夜都忙到三更。見秦氏來了，裴舟才起走了過去，「娘，這麼晚了還不歇著？」

還說呢。秦氏怨了一句，將宵夜端了過去，看著裴舟吃。

裴舟無奈。在秦氏的面前，他永遠都是個孩子，只能乖乖聽話。

吃了一陣子，秦氏才看了自家兒子一眼，說道：「方才我同你爹商量過了，你慧表妹溫賢惠，對你的心思，咱們這些長輩都是看得出來的。知知底的姑娘，娶進門來也省去了不麻煩，不用親近就是一家人，我覺著倒是好的。」

裴舟手一頓，看向秦氏：「兒子還不想親。」秦氏開口，裴舟便道，「而且兒子只把慧表妹當親妹妹，沒有半點別的心思。娘，就算親，兒子也不能娶慧表妹。」

秦氏本就是試探一番，這會兒心下更是篤定，兒子心裡頭是有人了。

秦氏笑笑，道：「你老實跟娘說，看上哪家姑娘了？」

如今以他兒子的名聲和能耐，晉城不知有多大戶人家的姑娘要嫁給他，可他們裴家最看重的不是門第而是品行。只要兒子點頭，份低些也無妨。

知子莫若母。

裴舟知道今兒是瞞不過去了，含笑道：「若是兒子說了，娘會同意嗎？」

秦氏都笑出褶子來了，道：「你這孩子，還賣什麼關子？只要你看中的，娘一定會想法子替你說這門親事。」

裴舟垂眸，若有所思，復而抬眼，道：「娘，兒子的心意始終如初。」

對自己的娘親，裴舟覺得沒什麼好瞞的。先前安王中意他，他也覺得周二姑娘是個乖巧溫婉的子，一眼就看中了。雖然沒同說上話，可遠遠瞧過兩回，足夠他念念不忘了。讀書的時候，一些同窗私下也會議論哪家姑娘生得俊，哪家姑娘子好，可他見了周二姑娘之後，便覺得沒人能比的上的容貌子。那會兒心思尚且有些淺，可年心，卻是最純粹的好。之後經歷過一些事，這份才變得濃烈。

秦氏是個聰明人，聽著兒子這般說，細細一想，這才恍然大悟。

同安王府定下的親事，剛開始的時候，秦氏心裡頭是煩惱多過於喜悅，畢竟王府出來的姑娘，恐怕是生慣養，不得半點委屈，而且有安王府這個娘家在，他們裴家也不能拿如何。可之後定下親，見兒子讀書越發勤，倒讓秦氏有些歡喜，心道：那周二姑娘是王府庶，子該比嫡出的稍溫順些，嫁到他們家，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可惜，這門親事無緣無故的就退掉了。

王府要退親，他們也沒法子，而且那日安王客客氣氣的，他們也不敢怨什麼。反正這種事，吃虧的該是姑娘家。

秦氏想說話，見兒子一臉的認真，又知兒子是個死心眼兒，怕是真的就周二姑娘不娶了。

秦氏有些發愁，道：「怎麼就偏偏瞧上周二姑娘了？先前都退了親了，難不咱們再上門提親？那人家安王也不會同意的呀。」這些年，安王對這個庶的確疼，疼到都十八了還不說親，求親的人多得是，可安王都一一拒絕了。

裴舟笑笑，道：「可是兒子，只想娶周二姑娘。」

秦氏嘆了一口氣，想了想，無奈道：「那我待會兒和你爹爹商量商量，若是他同意，咱們就上門提親試一試，先前咱們高攀不起，可如今你這般有出息，娶一個王府庶是綽綽有餘的。今兒我可是把話說在前頭了，為了你的親事，咱們就算不要這張老臉，也會替你爭取，可若是人家安王沒有半點結親的念頭，那你得早早斷了心思。」

斷不了的。裴舟心想著。可這話，他不敢當著秦氏的面兒說，生怕怕給氣著了。

裴舟眉目含笑，拱了拱手道：「那就勞煩爹娘了。」

秦氏笑著又說了幾句，讓他早些睡，然後收拾好碗碟茶盞走了出去。

裴舟親自送秦氏出門，之後闔上門，想著今日同小姑娘一道坐在馬車，相了半個多時辰。這應當是二人待得最久的一回。許是因為這個，今日娘一問，他就什麼都招了。

他按捺不住，想早點把娶回來。

三年，他等了大半了，這回提前試一試，也無妨。

……

裴家很快就上門提親。

安王也有些意外。他知那回兒見了裴舟，是以裴舟也是知曉兒上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才會同意解除婚約。可兩年多過去了，先前無聲無息的，怎麼今兒又上門提親來了？

安王自然沒有答應。可是拒絕的時候，卻是留有餘地。畢竟他是真的看好裴舟。

安王找了周滿月說了此事。

周滿月也是驚訝。那日裴二公子雖然對出援手，可言辭坦，相的時候，也不過是極客套的話語，二人並沒有過多的接，未料竟然上門提親來了。

好在爹爹拒絕了。

周滿月鬆了一口氣，道：「兒不嫁。」

這答案，安王是意料之中的。他想了想，才道：「滿月，其實裴舟，爹爹覺得他實在是個不可多得之人，你若是嫁給他，爹爹也就放心了。」他知道兒上發生的事，而且那麼久過去了，如今來提親，自然意味著他不在意——這個結果，比他給兒千挑萬選別的男子更好。

周滿月知道安王欣賞裴舟。

就連，也不得不承認，裴舟的確挑不出錯。

周滿月再一次堅定搖頭。

未過幾日，裴家又上門提親來了。

這回安王還是沒點頭。

按照一般提親的步驟，這第二回至關重要，若是第二回對方拒絕的時候還留有餘地，那第三回上門提親的時候，這親事必然能定下，到時候留下用了飯，這親事算是定了。可這回安王的態度，卻沒有第一回那般委婉。

秦氏知道后，覺著這親事是不了，心裡頭又發起愁來。若是不，那兒子說不準真的不願親了，那可如何是好？

周滿月瞧著裴家不依不饒，想了想，便主約了裴舟。

那日裴舟正有事要忙，可一收到周滿月相約的書信，連夜將次日要理的公務都提前理完了，特意騰出時間來赴約。出門前甚至還換了一新袍子，穿得一不茍，才提前去等人。

裴舟提前到，按著的口味，點了幾樣糕點。

周滿月到的時候，見裴舟一襲寶藍錦袍，俊臉無雙，姿容清雅，倒是有些愣住，之後上前行了禮。

二人落座，小廝丫鬟們都退到門外把風。

周滿月倒是直奔主題，道：「提親之事，爹爹都同我說了，今日我來，就是希裴大人不用再上門了，我……我不會嫁的。」垂了垂眼，不敢看他。

裴舟面一愣，忽然笑了笑，道：「我以為，二姑娘會猶豫一下。」這回提親，他也沒抱太大希。他知有心結，他願意等，願意慢慢來。可三年時間到了，他就不能再繼續等下去，而是得想想別的法子了。

周滿月抬起眼，看著面前含笑得男子，當真覺得他實在是好。比之前還要好了。可呢？

周滿月道：「裴大人年紀不小了，不必再因為我而耽擱了終大事。我這輩子不會嫁人，裴大人你——」

「滿月。」

「嗯？」忽然聽他自個兒的名字，周滿月有些愣住。看著他的眼睛，見他斂了笑意，表認真，一時倒是忍不住張了起來。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青斯文的書生了，上多些許穩重，還有迫。雙手疊擱在膝上，有些不安的繼續聽他說下去。

瞧小姑娘被他唬住了，裴舟有些想笑，卻只能忍著。

他道：「你上回可是答應過我，三年後我若提親，你會同意的。怎麼這會兒說話不算數了？」

有嗎？

只記得想法子同他解除婚約，三年之約，本就是一個幌子罷了，可誰能想到，他卻是認真的。有什麼好的？他們之間，也沒有太多集，為什麼他非要娶？

裴舟嘆息，道：「我盼著，數著日子等這三年，好不容易過了大半了，想著提親試試，說不準王爺就同意了。今日你約我出來，我心中歡喜，未料你竟然說話不算數，不算數也就罷了，還讓我娶別的姑娘，當真我寒心。」

這番話，瞧著的確有幾分可憐。

周滿月雖然聰慧，可到底說不過他，覺得心虛，一時倒是不知該如何接話。

裴舟看著的臉，覺得的眼睛格外的漂亮，繼續道：「那日你我相遇，你馬車忽然壞了，其實是我派車夫所為，為的就是想和你說說話，若是能單獨相一陣子，那就再好不過了。」

他太誠實，周滿月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些被嚇到了。下意識的攥著手，錯開眼不再去看他。可心裡卻再清楚不過，其實一直都沒忘記他。比起陸禮對造的傷害，記得更清楚的，是那日他輕輕抱著，對說「滿月，別怕」。

裴舟看著的反應，聲道：「滿月，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早該想到了，不是嗎？」

周滿月忽然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他。他看著君子，卻也有耍無賴的時候。

當然明白。那日的事，雖然一開始覺得這是個偶然，可上了他的馬車，看到擱著的那枝紅梅，就已經知道——他是故意的。除了驚訝之外，也曾有過一惱怒，可看著他在雪中走，卻是在是不忍心……

所以順著他的心意，走進他的圈套。

周滿月霍然起。

裴舟見勢，覺著是自己把人給急了，忙起攔住，道：「滿月，你別生氣。」

周滿月沒理他，繞過他的子，直接走了出去。

裴舟到底是個生手，不敢直接把人家小姑娘撈到懷裡哄，只能眼看著走干著急，心裡卻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心急。

這日裴舟有些失落的回府。

之後的幾日，心一直都不好。

秦氏最懂兒子的心思，便又準備著去安王府提親。

裴舟知道，這回安王府那邊，怕是會拒絕得更果決，一時自然也打不起神來。

直到從安王府提親回來，秦氏語氣激的親自將消息告訴了他：「了了，安王答應把人家二姑娘許配給你了。」

裴舟正在理公務，一聽這話，手一抖，筆桿子都從手中落下來，「咚」的一聲落在書桌上。

秦氏瞧自家兒子一臉傻樣，笑盈盈道：「親事了還板著臉呢？」

裴舟回神，仍覺得不可思議。

他以為那日他太心急，惹得生氣。之後要娶，怕是又要走不彎路，未料安王居然答應了。

安王答應，定然會問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