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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宮中雖因皇長子之故，對田恭妃敬重有加，不亞于貴妃。可何嫻嬪依舊是當之無愧的寵妃。

陛下時常宿在承華宮，去西苑游玩也常招伴駕,說實話,嫻嬪有孕不是什麼意外的事。

但于田恭妃而言,仿佛兩年前的夢魘重演。

昔年,戰戰兢兢，唯恐何月娘將的孩子抱走,好在天子圣明,并未真正奪走的孩子。如今,又要怕何月娘誕下皇子,讓皇二子奪走兒子的太子之位。

田恭妃在門口微微立了立,久違地拿出從前忍的功夫,笑盈盈道：“怪不得今兒喜鵲喳喳呢，竟是有這樣的好消息，恭喜妹妹了。”

“多謝表姐。”何嫻嬪捂住小腹，面容流轉著淺淺的暈。

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渾上下都洋溢著喜意。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再有一個孩子。

田恭妃不聲地提醒：“妹妹還不派人去明殿告知陛下？”

“是了，我都歡喜傻了。”何嫻嬪忙太監去明殿傳信,想了想,又道,“珠兒,你去趟景宮,也和貴妃娘娘說一聲。”

珠兒忖度道：“娘娘不妨再等半月,等太醫能診分明了再說,這會讓便大張旗鼓的，知道的知道娘娘是小心，不敢怠慢皇嗣，不知道的還以為娘娘輕狂呢。”

一說，何嫻嬪果然遲疑起來。

田恭妃道：“你這話倒也老持穩重，不過，宮里的消息瞞不了人，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說了，貴妃娘娘也必能諒你的小心。”

何嫻嬪想了想，頷首道：“姐姐說得不錯，我已經丟過一個孩子了，實在不敢冒險。貴妃娘娘素來慈和寬容，必是明白我的擔憂。”

還是讓珠兒去報信。

田恭妃細細叮囑：“春寒料峭，妹妹千萬當心子，至要等孩子坐穩了，方好出去走。”

“表姐放心，我都知道。”何嫻嬪眼底劃過一霾，的第一個孩子就是在剛出三月的時候沒的。

那天，帶著鸚鵡游春，結果被鸚鵡叼來的一只耳朵嚇住了。

那只耳朵潔白細膩，卻淋淋的，戴著悉的簪環，正是前兩日賜給盧翠翠的珍珠耳墜。

從未想過會在宮廷遇見這樣腥的事，一口氣沒上來。

當日夜間，孩子就沒了。

這是何嫻嬪這輩子最后悔的事。

老天垂憐，又給了一次做母親的機會，必須好好珍惜。

“表姐。”何嫻嬪下定決心，試探地開口，“你也知道，我子弱，這樣大的福氣，也不知能否承住。”

田恭妃約聽出話音，卻假作不知：“說什麼傻話，你我是陛下的妃嬪，陛下給了我們這等福氣，我們何必妄自菲薄，好自珍惜便是了。”

何嫻嬪抬起目，似愁非愁地蹙攏眉梢：“不敢和姐姐比，我只要有個心的姑娘就滿意了。”

不得不說，田恭妃心深，閃過了一淡淡的快意。

在何家的時候，何月娘穿金戴銀，卻只能荊釵布，吃的是的剩飯剩菜，用的是剩下來的小半塊胰子，山西干燥，涂臉的羊油都只能挖剩下的一層底油。

那時，油脂已經不復潔白細膩，發黃凝結，惡心得很。

可沒得挑，只能接。

現在終于到何月娘小心翼翼地避開了。

但習慣使然，還是盡量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溫言道：“兒心，兒子亦是依靠，都看緣分。”

何嫻嬪垂下頭，脖頸如同天鵝一般：“表姐，你我自小一起長大，我也不瞞你，這興許是我唯一的孩子，我——”

下定決心似的，緩緩道，“想請寧國夫人幫我一次，還姐姐代為說項。”

田恭妃一時沒有說話。

不得不承認，在這一刻，到了憤怒：你什麼都有了，寒之變中，何家莊避開了瓦剌的肆，安然無恙，你父母雙全，爹娘疼，又有難得的貌，宦看見你，便不顧何娘子的好名聲，說你是有福氣的，特意寫了你的名字。

進京采選，你到最多的關照，分配的屋子是最好的，伺候的宮人是最好的，而你也不出意外，為了后宮最寵的人。

你什麼都有了，卻還要覬覦我千辛萬苦認下的親人。

憑什麼？難道天底下的福分，都該是你的嗎？

但克制住了緒，故作為難：“若是我邊的宮人，妹妹張口，我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可程夫人份貴重，我怎能隨意指派，還是要陛下發話才好。”

“這是自然，我一定會想陛下懇請恩典。”何嫻嬪溫溫地笑著，“既然姐姐不在意，我便放心了。”

田恭妃抬起眼瞼，瞥向對方的面孔。

何月娘無疑是的，如月皎潔，如蓮花曼妙，如斯人，陛下怎麼舍得吃苦傷心呢？

田恭妃收攏在袖中的五指，緩緩握，口中卻笑：“這下可好了，十個月后，大郎就有弟弟了。”

何嫻嬪微微笑，道：“難道是妹妹，大郎就不喜歡了？”

“自然也是喜歡的。”

姐妹倆各懷心思，臉上卻都是笑盈盈，好像還是待字閨中的。然而，們彼此都明白，人可以因為誼，勉強和平地共一個男人，卻絕對不會在孩子上讓步。

兩人不約而同地到了些許的悲涼，因此對話只持續了一刻鐘，便在微妙中結束了。

“不打擾妹妹休息了。”田恭妃放下茶盞，卻按住了起的何嫻嬪，“自家姐妹，切莫拘禮。”

何嫻嬪沒有堅持，田恭妃還是貴人的時候，私底下也從不讓行禮。

侍立的大宮萍兒及時上前，代主人恭送。

田恭妃的影消失在了宮門口。

何嫻嬪不著痕跡地吐出口氣，似乎想借此吐出滿腹的愁怨與心事。

“娘娘，恭妃娘娘……”萍兒遲疑地起了話頭。

何嫻嬪搖搖頭，輕聲道：“會同意的，程夫人費心照顧我，便無暇再顧忌皇長子，皇長子也就能回來了。”

萍兒一想也有道理，卻依舊憤憤不平：“娘娘有孕是天大的喜事，可恭妃娘娘……”

眼底出不敢直言的擔憂，“娘娘，防人之心不可無，咱們可要閉宮謝客？”

何嫻嬪頓了頓，緩緩搖頭：“這不是能自作主張的事，要看陛下的意思。”

貴妃仁善，得知有了孕，定然會讓好生休息，不必請安，太后在西苑靜養禮佛，也無須請安侍奉，不出宮是很容易的。

但閉宮又是另一回事，曾經皇帝封閉承華宮，是看在皇長子的面子上，這回卻未必有這樣的面了。

果然，珠兒自景宮回來，帶回了貴妃賜下的如意，和讓安心養胎的寬。

不多時，皇帝下朝，徑直到了承華宮。

問明太醫后，也說讓靜養，并賜下許多滋補的藥材，又讓尚食局單獨分幾個人過來，同上回一樣建個小廚房，一應吃食自理。

可當委婉地懇求，能否也請程丹若照看，皇帝卻道：“朕給你找個醫來，必是好的，你安心就是。”

他沒有直接應下。

何嫻嬪不由出幾分失，可承寵多年，自然知道如何對待帝王的話，輕輕頷首：“妾聽陛下的。”

皇帝安地拍了拍的手背：

“你能有孕，朕很高興——咳。”

他用力咳嗽，兩頰浮現出病態的紅。

何嫻嬪忙奉上茶水。

皇帝熱熱地飲了兩口，這才止住：“好生把孩子生下來。”

“臣妾知道。”何嫻嬪住還看不出異常的小腹，“臣妾一定會保護好他。”

雖無人敢直言，可常年侍寢，怎會覺不出陛下的子江河日下。他已經五十歲了，幾乎不可能再給一個機會。

這就是唯一的孩子，無論如何，都要好好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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嫻嬪懷孕的消息，又一次傳到了程丹若耳中。

不過，這次應該是真的，葉醫寫的醫案謄抄了一份，送到了手中。同時，太監捎來口諭，皇帝讓舉薦一名醫，宮侍奉嫻嬪生產。

意思很明確，你不用親自進宮，繼續看顧皇長子，但得給個可信可用的人。

程丹若：可用的有，可信的就不知道了。

在古代幾十年了，卻始終搞不懂他們的思路。

有時候，好像只要是的人，契給了，靠生存，們就會忠心耿耿，比如紅參等人，干活利索，勤勤懇懇，沒有任何背叛的理由。

然而，們憑什麼這麼“可信”呢？

因為社會天然的主仆制度，讓背叛的代價變得無比巨大，還是因為無孔不的主仆思想，才讓們無法生出背叛的念頭？

無論是哪一種，都無法抹去一個事實——他們也是人。

人都有私心，巨大的利益和巨大的恐懼，都可能讓們做出截然不同的選擇。榮安公主邊的空月不就是如此麼？榮安是的主子，更是的君上。

程丹若搞不太懂，因此判斷不出誰絕對不會為他人利用。

寫了個奏疏，表示周葵花學會了大部分手藝，應付尋常況沒有問題。但皇帝的子嗣日漸茂，穩婆又要在宮外行走，保險起見，請立婦產一科，專門培養醫，一部分留守宮廷，調養妃嬪，一部分在宮外積累經驗，必要時宮效命。

翻譯一下：你的人里周葵花能干活，我再幫你培養幾個你的人。報酬就是沒事的時候，你的人為百姓做點好事，你要用就還著你。

反正別找我要人。

這個建議，正中皇帝下懷。

他已經意識到，無論男大夫醫多麼高明，男有別之下，婦產一道還是人更好用。

司藥司的醫不懂醫，實在是十分不便。為了子孫后代著想，培養一批醫是極有必要的。

遂在奏疏上朱批：朕知道了，準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