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梨花巷搬來了個孀居的人。
生得一副好相貌,若春花,窈窕人,舉手投足間仿佛都帶著些裏氣的意味,讓人一眼見了便難忘。
自搬過來,鄰裏的人們湊在一閑聊時,總是忍不住要議論兩句。尤其是在有男人登沈家的門時,更是什麽的都有,傳得像模像樣的。
但就算是最刻薄挑剔的,也不能否認的貌,隻能半含酸地聲“狐模樣”。
那些個沒譜的話,沈瓊或多或也聽過,但是個心大的,從不將這些閑言碎語放在心上,更不會去爭辯解釋什麽,仍舊是該吃吃該睡睡,自在得很。
打便是生慣養的,後來親也是夫婿贅,並沒婆母為難,更不用到誰麵前立規矩去,睡到日上三竿也沒人半句不是,這些年下來養得一“懶骨頭”。
算起來出格的事做了不,可最多也不過是被雲姑念叨兩句,不疼不的。
可這日卻不大一樣,一大清早,沈瓊猶自做著夢,就被雲姑給拖了起來。
“先前可是好了的,今日要去大慈恩寺上香。”雲姑給穿好,將早就準備好的香囊、玉佩係上,隨後將人給按在了梳妝臺前。
沈瓊困得眼都要睜不開了,扯著雲姑的袖撒耍賴:“我不去了……”
雲姑難得態度強一次,斬釘截鐵道:“不。”
著,開始利落給沈瓊綰發上妝,在梳妝盒中挑挑揀揀,尋出瑪瑙纏珠花、玲瓏點翠蝴蝶簪並著一對杜鵑花耳飾來,給沈瓊佩戴上。
沈瓊本是江南錦繡從中長大的姐,錦玉食地養大,可這三年來為了亡夫守孝,從來都是素白,發上最多不過一支玉簪,再有就是那戴了三年的白絹花。雲姑每每看了便覺著就揪心,隻恨自己當初沒攔下那荒唐的親事。
如今出了所謂的孝期,雲姑算得上是如蒙大赦了,很是用心地妝扮著。
這次去大慈恩寺,雲姑也是想要捐個香火錢,求個平安符,盼著自家姑娘後半輩子諸事順遂。
沈瓊的相貌本就生得極好,眉眼含,上妝之後就更是明豔人。雲姑為打扮妥當,看著鏡中的人,滿意地笑道:“這才是我家阿。”
阿是沈瓊的閨名,時得人多,如今也就隻有雲姑會這般稱呼了。
收拾妥當後,沈瓊又被雲姑著喝了半碗粥,吃了塊糕點,便上了前往大慈恩寺的馬車。仍舊困得厲害,上車後便又睡了過去,直到馬車在山腳停下,才總算是緩過睡意來。
當今皇上信佛,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大慈恩寺這些年來香火鼎盛,名聲也大得很,就連沈瓊這個先前從沒離過江南的人也早就聽過。
挑開車簾看了眼,已經有不人正沿著那山路往上去了。
雲姑將早就備好的幕籬取出,為沈瓊戴上,這才讓扶著桃下了馬車。
“一大早的,就這麽熱鬧。”沈瓊仰頭看著那曲曲折折的山路石階,打心底覺著發怵,同雲姑道,“我若是走到半途便累了,怎麽辦?”
雲姑含笑道:“那就歇歇再走。”
沈瓊拖長了調子,不願地“哦”了聲,見雲姑仍舊無於衷,終於認命地踏上了那石階。
許是因著先不足的緣故,沈瓊算不得好,哪怕仔細調養了十幾年,仍舊沒法同尋常人比。再加上三年前曾大病了一場,虧了底子,近年來更是病不斷,虛得很。
山路難行,走了不多時,沈瓊便覺出累來了。
桃連忙攙著:“姑娘,你扶著我吧。”
“不妨事,我還能再撐會兒。”沈瓊拂開的手,了口氣。
時已開春,山間的景極好,樹木鬱鬱蔥蔥,隨可見各野花,約能聽見林間傳來的清脆鳥啼聲。沈瓊也不著急上山,慢悠悠地往前走著。
“等到半山腰,有一茶肆,可以稍作歇息。”雲姑早就打聽好了,同沈瓊笑道,“慈恩寺後山的桃花也開了,漫山遍野的,煞是好看。”
沈瓊方才在山下時,撒耍賴不想上山,可真到了這時,哪怕再怎麽累也不會吵著要下山。四下看著,又走了許久,總算是見著了雲姑所的茶肆。
這茶肆雖簡陋,但於上山的香客而言,恰如雪中送炭。
沈瓊加快了步子,及至走近些,卻又在那茶肆中見著個眼的人,生生地停住了腳步。
隔著輕紗,沈瓊也不大看得清,瞇著眼睛問道:“那是……方清渠?”
桃聞言看去,隨即做出一副驚訝的模樣,笑道:“真是巧了!正是方公子。”
就不是個會撒謊的,沈瓊一聽這語調,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蹺,順勢在腰上撓了一把,挑眉問道:“真是湊巧?”
桃咬咬,不話,可答案卻已經寫在臉上了。
“你也別怪,”雲姑幫著解釋了句,“前幾日午後方公子來時,你服藥睡下了,桃同他聊了幾句,無意中了。”
沈瓊無奈道:“您也幫著他?”
“方公子的出雖不算好,可人品相貌沒得,前途更是一片大好……”雲姑頓了頓,沒下去,可話中的意思卻明明白白。
“方清渠是皇上筆欽點的今科狀元郎,打從金榜出來,不知多富貴宦人家都盯著他呢,”任雲姑誇得再怎麽好,沈瓊仍舊不為所,“他自己頭腦發熱拎不清,我可不想湊這個熱鬧。”
到方清渠,就得追溯到年初沈瓊上京之時了。
那時方清渠還是個進京趕考的舉子,時運不濟,在客棧借宿時遭了賊,家中好不容易給湊足的路資被盡數走。沈瓊恰巧在那客棧暫住,看他覺著順眼,便贈了十兩銀子,讓他快些進京趕考去,以免誤了時機又要等上三年。
十兩銀子對沈瓊來實在算不得什麽,不過是順手為之,沒指那窮書生報答,過了也就拋之腦後了。若不是到京城後恰巧又遇著方清渠,他又執意上門道謝,沈瓊怕是都要徹底將這人給忘了。
沈瓊並不傻,知道方清渠對懷的心思,也曾旁敲側擊地提醒過,可偏偏方清渠卻是一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著實讓人無奈。
及至沈瓊一行人到了茶肆,方清渠雙眼一亮,隨即上前來問候,沈瓊則是客客氣氣地應了聲,落了座。
這茶肆簡陋得很,茶葉也是尋常農家自個兒炒的,但勝在山間泉水甘甜,嚐起來倒也不壞。沈瓊捧著茶碗,不聲不響地喝著茶水,偶爾應上一兩句。
方清渠也不覺著無趣,自顧自地著,話裏行間都著笑意,仿佛能得一兩句話就知足了。
方清渠出貧寒,如今弱冠之年便得陛下欽點為狀元郎,其學識能耐可見一斑。相貌生得也不錯,在常人中算是上乘了。這些日子來不知多人家想過同他結親,可偏偏他卻像是中了蠱似的,一門心思全都放在了沈瓊這麽個孀居的婦人上,稱得上是用心。
對著像他這樣的人,哪怕不喜歡,也生不出討厭的心思來。
在茶肆稍作歇息後,沈瓊扶著桃站了起來,繼續沿著石階往上。方清渠原是想要跟著的,可不巧遇著同科的舊識,被截了下來敘舊,便與沈瓊分開來了。
走開些後,沈瓊回頭看了眼,同雲姑歎道:“您就真這麽盼著我再嫁?”
這還是頭一回,沈瓊明明白白地問出這話來,雲姑沉默片刻後,也同攤了牌:“我隻是想讓你嫁個知冷知熱、真心待你好,又不會累你難過的人……這樣的人不好找,若是錯過了,便不知要什麽時候才能尋著了。”
雲姑對方清渠很滿意,沈瓊倒也挑不出什麽錯,可總覺著不妥。
“初到京城時,你因著水土不服的緣故勾起舊病來,滿京城的大夫請遍了都沒什麽用,最後還是方公子輾轉求了太醫院的太醫來診治開藥,方才算是熬了過來。”雲姑同細數方清渠做過的事,“他是風一時的狀元郎,放著那麽多世家閨秀不求,滿心放在你上,著實是難得。”
見沈瓊不語,雲姑歎了口氣:“我本意是盼著你高高興興的,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事。你既不願,那我今後就都替你推了,也免得你煩心。”
沈瓊未置可否,不知該什麽好,隻是忽而想起了自己那早逝的夫君,秦淮。
是夫君,可起初不過是閑逛時,十兩銀子買回來的仆從罷了。
在那一群人中,哪怕秦淮已經重病近乎昏迷,可價錢仍舊是最高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他生得太好看了。
沈瓊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那麽俊俏的男子,本就是個淺薄重皮相的,一眼看中之後,就將人給買回了府。後又請醫問藥,前前後後花了幾十兩銀子,才算將人給救回來。
秦淮是個很溫的人,能言會道,將沈瓊哄得很開心。又是個任的人,一開心,便做了個離譜的決定——要嫁給秦淮。
沈瓊自便沒了父母,無長輩管束,雲姑起初並不同意,可拗不過,最終還是鬆了口。
雲姑那時是想著,沈瓊若是嫁到旁人家,不得要給婆母立規矩,指不定還會遭為難。倒不如挑個夫婿贅,橫豎沈家不缺銀錢,隻要能哄得沈瓊高高興興的,也就夠了。
可婚後沒幾個月,秦淮出門做生意,商船遭了水匪,再沒能回來。
沈瓊為此大病了一場,換下各式鮮豔的釵環,守了整整三年的孝,直到如今方才算了了。
時能消磨許多,何況兩人相識還不如分別得久,沈瓊漸漸地也從最初的撕心裂肺,到如今能平靜地想起那些個舊事。其實若起來,方清渠與秦淮是有些許像的,若非如此,當初在那客棧遇著方清渠時,也不會平白無故送錢給人。
並不討厭方清渠,可卻遠沒到能談婚論嫁的程度,故而並沒回答雲姑的話。
沈瓊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不知不覺中,竟到了慈恩寺前。
寺中恰好有厚重的鍾聲傳來,在山間回著,驚起林間棲息的鳥雀,沈瓊心中一震,將那些個煩心事盡數拋開,踏進了寺廟。
在正殿上了香後,沈瓊被雲姑拉著去捐了香火錢,求了平安符,又搖了卦簽。
那是支中平簽,其上的容也淺顯易懂,用不去解。
“他鄉遇故知?”沈瓊念出那簽文,忍不住笑道,“我自在江南長大,如今到京城來,人生地不的,哪有什麽故知?”
原也沒將這求簽當回事,信手一放,便揣著平安符離開了,準備到後山看桃花去。雲姑則是留在寺廟中,以免誤了齋飯的時辰。
後山桃花開得正好,漫遍野的,如雲霞一般。
沈瓊腳步輕快地四下看著,桃跟在後,卻不妨忽然停下,沒來得及止住步子,直接撞了上去。
“姑娘怎麽了?我撞疼你了嗎?”桃連忙問道。
沈瓊卻不答,隻定定地站著,桃疑不解地循著的目看去,隨即也直愣愣地呆在了原地,險些驚呼出聲。
桃林掩映中,有一座涼亭,兩人在其中對弈。
其中一位是穿僧袍的老和尚,另一邊,則是位極其俊俏的公子。觀其著打扮,一般便知其非富即貴,而這錦華服愈發襯出他清貴的氣質來。
他那如玉雕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輕輕地撚著枚黑子,目低垂,似是在凝神思索著該如何落子。
讓桃覺著驚恐的,是那張悉的臉,當年覺著煞是好看,可如今卻覺著見了鬼。
及至反應過來後,桃連忙看向沈瓊,隻見垂下的手微微抖,目死死地盯著涼亭中那位公子。
不怪失態。
任是誰見著與自己死了三年的夫君一模一樣的人,怕是都難冷靜下來。所謂“他鄉遇故知”,竟是這麽個意思嗎?
“姑娘,”桃隻覺著開口都很困難,“這是……”
沈瓊了下,桃原以為是要上前去問個究竟,可卻沒料到,竟轉要走。而且走得堅定無比,沒半分猶疑。
桃連忙追了上去:“姑娘,你不去問問嗎?”
“有什麽可問的?”沈瓊平素裏聲音總是帶著些若有似無的笑意,可如今卻著些冷,“不過是個相貌相仿的人罷了。”
桃下意識地反駁:“可是這也太像了……”
話出口,突然意識到不對,自己尚能分辨出來,難道姑娘這個同床共枕的,會認不得嗎?
“秦淮已經死了,我為他守了整整三年的喪。”沈瓊緩緩地道,“秦淮是個出貧寒、無家可歸的人——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自然不會是方才那位出高貴的世家公子……還是,你覺著他會騙我?”
將一字一句地著,將“騙”字咬得極重。
桃呼吸一窒,地閉上了。
自家姑娘如今這模樣,著實是半句話都不敢多,生怕一個不妨再錯什麽,惹得失態崩潰。
“回寺中去吧,”沈瓊低聲道,“我了。”
國子監祭酒姬家有個鮮爲人知的密辛,那位生來因八字犯衝,爹不疼娘不愛的姬家長女有個流落在外的孿生妹妹。 姐妹倆生活境遇不同,養成了截然相反的兩種性子。 姐姐軟弱好欺,單純不世故;妹妹睚眥必報,殺人不眨眼。 一場朝堂風雲,禍及池魚。 姐姐被設計嫁給父親的死對頭——那個認賊作父、惡名昭著的鎮撫使霍顯。 此人手段陰狠,與宦官爲伍,無數人唾罵不恥,關鍵他還耽於美色,後宅姬妾無數,跟妖精窩似的,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衆人皆爲其默哀時,殊不知一朝偷樑換柱,那送去霍家的花轎裏坐的,早就不是什麼純良好欺的小白花。 - 成親當夜,面對傳聞諸多的新婚夫君,姬玉落故作害怕,整個人抖成了篩子,更是抖着抖着就把自己抖暈了過去。 霍顯覺得甚是無趣,好幾日不曾踏足後宅。 一日偶然回屋,路過庭前小院,見某個愛妾在水裏撲騰求救,而他那新婚夜裏自己將自己嚇暈過去的小嬌妻則坐在一旁,染着蔻丹,口吻漫不經心道: “急什麼,死不了。” 其他幾個姬妾跪在一旁瑟瑟發抖,那陣仗,跟見了活祖宗似的。 霍顯好整以暇地看着。 後來,他望着美人後頸上晶瑩剔透的水珠,眸色晦暗難明—— 嘖。確實是祖宗,他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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