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徵,很多人和事不是我們能左右的。這京中有人求財,有人求權,有人只想活命。每一件事的得失在還未開始就被算得清清楚楚,真相在他們眼中往往最不值得一提。」陸尋的聲音異常冷靜。
「陸尋,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我抬起頭,淚水讓視線有些模糊。
陸尋淺笑道:「阿徵朝為多年,功績有目共睹。」
「你如今倒是也會這些恭維的話了。」
「不是恭維,」陸尋見雨勢大了些,拉我到一旁的屋檐下躲雨。「是真心話。只是任何事,都沒有絕對的黑白錯對,我只是怕你執意查下去會傷。」
我沒有應他,只是移開眼看外面的雨勢。
「阿徵,」陸尋握住我的手,「我……」
還未等他說完,四周就出現了很多士兵將我們團團圍住。
魏王從士兵間走出來,「許徵假扮男子朝為,罪犯欺君。許徵,本王勸你乖乖地跟本王回去,避免死前還要再一頓皮之苦。」
我過重重包圍往外看,發現遠停留著一輛馬車,車的長公主正過小窗與我目相,一瞬而散。
11.
我實在沒有想到,陸尋說的話會應驗得這麼快。
在場上爬滾打這麼多年,我早已是一副八面玲瓏的子,可偏偏在聞展的事上卻敗得一塌糊涂。
我示意陸尋不要跟來,此事牽連眾多,他才朝為,這大好的前途萬萬是不該斷在我這里的。
可就在我被關天牢沒多久,陸尋便來了。
他從食盒里拿出糕點遞給我,那是我平日里最吃的花生,是余媽做的。
「余媽說你今早出府后再未進食過,先用些。」說著,他又將手中包袱扔進來。「淋了雨,這裳記得換……」
「陸尋,」我打斷他,眼神落到他手中的花生上,「我如今罪犯欺君,如今外頭估計正忙著收羅我的罪證。同我走得太近,你也會遭殃。」
陸尋沒有接我的話,握著花生碟子的手青筋繃起,但最后卻也只是將花生放在地上。
「阿徵,我早就說過,我朝為只是想離你更近些,平步青云、權勢名利,我從未想過。」
被雨水浸的料凍得我一,心口一一地疼。
我始終不敢抬頭看他,狠心用盡最后力氣將話說完:「可我從未過你,你可知當年我為何會同你……」
我娘曾經說過,傷人心一毫,自毀一寸。
每說一個字都仿佛在心上捅刀子,「你與聞展很像,這便是我愿意同你糾纏的原因。」話了,刀收,心死。
誰又會想做他人的替呢?
我勾起角,嘲弄般看向陸尋。
在眼神對視那一瞬,我所預想的心碎、憤怒通通沒有,唯有擔憂。
他雙眸的就同淚水一般澄澈,愈灌愈滿,在即將溢出那一刻,我轉過,不忍再看。
「阿徵……」
「陸尋,你走吧……」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待臉上淚水被吹干時,后早已不見他的影。
而后一連幾日,再不見陸尋,但干凈的和食卻是一日不落地放在牢前。
12.
而我這幾日在牢中也過得清閑,無人來對我施以酷刑,更沒有人來落井下石。
我猜我扮男裝朝為一事并未被人得知,這許是皇上的旨意,畢竟我在朝中多年都未曾被拆穿,階更是節節攀升,若是傳了出去,只怕會讓百姓議論紛紛。
皇上深知這世上最不住的就
是人言,他更樂意看到許徵突然重病不治亡。
五臟六腑像被火灼燒一般疼,我蜷在角落里,看著上方進來的,角不上揚。
此事我與皇上想到了一,這一闔眼,陸尋、余媽、王恭......便再也不會到牽連......
日正盛,同我遇到陸尋那日一樣。
我曾經無數次想過人死后會如何,真的會有奈何橋和孟婆湯嗎?
倘若有的話,我不想喝孟婆湯,也不想這麼快走過奈何橋。
我想在奈何橋邊等一等陸尋,同他說一句「對不起」。
耳旁聽到有人在我:「玩玩」。
玩玩是從前我娘親給我起的小字,據所說,是我那早死的爹替我起的。也是從小便讓我扮男兒繼承我爹的志——朝為。
我娘親也是個奇子,一介流將一個小小的香攤壯大京中最大的香鋪子。
可就在放榜那日,永遠地闔上了眼。
娘親,是你嗎?
可為何這聲音這麼像......
我努力睜開眼,發現皇上竟坐在床前滿臉擔憂地看著我,雙目布滿紅,同前幾日朝上相比蒼老了不。
「玩玩,你醒了?」皇上眉間的疲憊頓時一掃而空,許是我太過驚訝,他燃起的喜又漸漸落下。
「皇上怎會知道我的小字?」猜想在心中縈繞,卻并不希它真。
「玩玩,」皇上長呼一口氣,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一般,「你的小字,是朕取的。」
他抬眼同我對視一瞬,隨即瞥開,低著頭仿佛是個等待宣判的罪犯。
「我娘在我殿試之后,問了我很多關于你的事。那是纏綿病榻時,唯一能讓神起來的事了......」
「我不清楚皇上為何會與我娘有過一段緣,但我清楚的是,我娘讓我扮男裝朝為的執念,以及這些年我從未見過的口中的我那『早死的爹』......」
「玩玩,為君者事事難,朕不是沒有想過去尋你們母,只是,前朝后宮牽扯太多,有時候相認對你們往往傷害更大。」皇上語重心長地說著,「一如你朝為,再如你試圖完聞展替凌氏平反。」
「殿試那日朕一眼就認出了你,你同你娘親生得很像,在為從政上遠勝許多世家子弟。朕最初見你是欣喜,而后是欣,再后來就變了惶惶不安。畢竟你扮男裝朝為的事,朕能替你捂一次,旁人便能揭發你一次。」他慈祥的眸落下來,言又止:「而你看人又時常不準,聞展......」
「聞展?」我不解,聞展為清白,因此還得罪了不權貴。「聞展不是被皇上您親自死的嗎?」
「青田凌氏之所以能歷經兩朝不倒,是因為其對君權更替一直中立態度。到朕執政這些年,凌氏倒也殷勤起來,而凌氏一族為又政績出,朕也愿意扶持。可偏生,凌赴正有聞展這個弟子。」他停頓了一下,「聞展,先祖宇文氏,前朝余孽。」
最后一句話仿佛天雷從天而降,震得我久久回不過神來。
聞展是前朝宇文氏后人,那麼一直在百姓中積攢的聲究竟是真的一心為民,還是為了獲得民心日后造反順利?
而青田凌氏,當真無辜?
「他很聰明,利用民心,讓世人皆以為凌氏無辜,他更無辜。朕甚至不得不承認,他比朕任何一個皇子都要出。若非他利用了你,朕還真希同他明正大地斗上一回。」他對上我疑的目,「他知道你的份,更打算利用此事引來百姓的爭議,置你與朕于死地。」
「我還記得,聞展進宮那日,許府周圍出現了很多士兵,領頭的鄭將軍說,附近一帶出現了刺客......」我原以為是皇上威脅我不準介此事,但之后,許府墻外的確橫陳著不黑人的尸。
鄭將軍說,附近是刺客巢。
再后來才發現,原來那日正在絞殺藏在京中的反叛勢力。
我覺得呼吸越發困難,用盡全力將每一個字吐出:「其實那都是沖我而來的,而那日,他是想宮對嗎?」
我闔上雙眼,將熱淚困在眼中。
枉我還一直以為反叛者另有其人,而青田凌氏不過是替罪羔羊。
青田凌氏倒臺,聞展自知自己的份遲早會,于是聯絡了舊部,試圖宮。
而挾持我,想必是給宮失敗留的后手。
而他沒想到自己的籌劃早就被看破,一敗涂地。就連庇護自己多年的青田凌氏,也因圣怒淪為風塵中人,遭人踐踏,生不如死。
皇上沉默地上我的手背。
他明白我能看懂背后的真相,再說無疑于傷口撒鹽。
他總是用沉默庇護我,一如當年他將聞展造反一事下,在眾多猜測中沉默著,背負下迫害忠良的罪名,只為保住我這個從未與他相認的兒。
真相錯綜復雜,將一顆真心剜得四分五裂,我
們都一敗涂地。
13.
作為朝廷命的許徵得了急癥一命嗚呼,但世上多了一個許玩玩的子,立志游遍天下,笑看人間沉浮。
許府上的人都被遣散了,思來想去,我還是將余媽送回趙妹妹邊,省得再跟著我擔驚怕。
倒是舍不得我,仍憾未替我尋到如意郎君一事。
我同宮里離開那日,覺得昔日朝堂上神奕奕的皇上像是蒼老了許多,想來多半是因為我這個不孝。
他一常服,送我到城外。
臨到分別,不舍只需風輕輕一吹就涌上雙眼。
眼前模糊反倒讓人壯了膽,我抱住了他,極力著哭腔:「爹,有空多去看看娘親。一直都在你們初見的那棵杏樹下等你。」
他一怔,半晌才回過神來,忙連聲應我:「好,好。」
「此行一去,你我怕是再難相見了,閑時記得寫信,好讓我心安。」他拍了拍我的肩,遞給我一個檀木盒。
「這是?」我沒有手去接,生怕是他要塞錢銀給我。
「你獄那日,陸尋呈上來的。」我后的手絞一團,更是不敢去接了。
他看著我搖頭失笑,「你呀。」說著,他將檀木盒打開,里頭是一塊掌大的令牌,因為年歲久遠,令牌早已失去了澤,但上面刻著的「免死」二字卻格外刺眼。
這是免死金牌?
陸尋為何會有免死金牌?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爹,靠近檀木盒的手不抖著。
「開國至今,這免死金牌只賜過一人,至于是誰,想必你很清楚。」
「替太祖打江山的大將軍陸寒渡。」此人與太祖同手足,建朝后厭倦場,遂向太祖辭居。太祖念其有功,賜其免死金牌,護其后世。
「陸尋他......很好。」只是我配不上他的好。
「他請求外派做,地方就在當年你治水的堰城。」我爹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陸尋此人不慕權勢,待人疏離,于你卻是例外。」
他示意我將檀木盒收好,「玩玩啊,我深知有人不能相伴之痛,若能有人長久照顧你,我也心安些。」
我抿一笑,「我明白的。」
他越過山水朝我奔來,卻被我傷了心。
這一次,也該換我尋他了。
結局(陸尋視角):
陸尋從那場暗殺中活了下來,躲在暗格里,抱著父親托給他的檀木盒,親眼看著黑人將自己的家人殘忍殺害。
咸的淚水無聲地落,腥味在曾經歡聲笑語的陸府里蔓延。
廝殺過后,年的陸尋抱著檀木盒跌跌撞撞地跑去報。
結果在府看到了前日曾到陸府拜訪的人,人同知府又說又笑。
陸尋在不遠,只聽見一句「陸府一事,就勞煩您了。」
陸尋頓時渾冰涼,往回走時,只看到陸府方向冒著濃煙,火點亮了一片天。
昔日的陸府在一夜之間化為灰燼,而府宣稱陸府走水,一家三十二口人全部意外亡。
陸尋將檀木盒揣在懷里,街上人來人往,耳旁不時傳來路人對陸府遭遇的同。
烏云蔽日,有人只手遮天。
陸尋不甘,打算徹查真相替陸家報仇。
誰知竟讓他查到了驚天——那日的人是前朝宇文氏的后人,姓埋名潛伏在朝中意圖造反。
而當年的知府,則是庇護聞展的凌氏族人。
場逐利本就是常態,剿滅反賊這樣能加進爵的好事自然有人搶著做,陸尋不愁找不到幫手。
可就在事當日,他只聽到青田凌氏意圖謀反被伏的消息,而聞展則是因替青田凌氏求被賜死!
同時,陸尋還發現與聞展好的許徵安然無恙。
雖然他未查到許徵參與謀反,但近朱者赤,近聞展者,又怎可能清清白白?
陸尋沒想到這一查,卻把自己搭進去了。
許徵是個好,即便是看場虛偽逐利的陸尋也從他上找不到半點錯。
堰城水患,他外派治水救濟災民,沒有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各的賄賂示好也并未令他容。
估計許徵唯一一個污點便是那次對他始終棄,如果這也算得上的話。
陸尋頭一回知道,原來男子也能被始終棄。
不知道是第幾回半夜醒來,隨即又懊惱地閉上眼回味夢中與相關的節,后知后覺地發現,他嗜如命。
在他報名參加科舉那日,沈嫵問他:「你不是素來厭惡場,怎就報了名?」
他不聲地將案上許徵的小像收好,「想靠近些,看清楚些。」
離近一點,好將看清楚些。
因為……這樣才好畫小像。
上朝第一天,隔著重重人障,他一眼就看見了許徵。
只
是還未待他走近同他說上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圍上來阿諛奉承的人很多,只有,避他如蛇蝎。
好不容易同搭上了話,卻避退連連,理由是「怕生」。
可就是這樣「怕生」的人,當日下朝后卻到南風館一擲千金只為買下素未謀面的小倌。
他心底又酸又,日復一日的思緒將怒火燒得更甚,所有質問的話落到邊,通通化了。
原來沒有忘記他,只是怕他會怪。
可他怎麼會呢?
他不過是想留在邊罷了。
可無奈邊困難重重,與許徵好的員數不勝數,圣上還不時暗示五公主對他的心意,還有青田凌氏的殘孽凌恒……
可最困難的,莫過于許徵一心要完聞展所謂的「志」。
此事牽扯太多,若是貿然提起,怕是要引起圣怒,還有可能被劃為叛黨,屆時命難保。
可若是將真相全盤托出,昔日視為明燈的引路人竟是算盡人心的叛黨,而他一開始的接近便是另有所圖。
正當他在坦白和勸說之間糾結時,長公主便先發制人,將許徵扮男裝一事揭發。
他沒有多想,急忙去了一趟許府,給拿了吃食和干凈的裳。
牢獄艱苦,他怕撐不住。
可許徵似乎沒想過要活下來,決定自己承擔這一切。
字字如刀,剜在他心口上。
他迎著雨一路朝宮城走去,意外的,無人阻攔。
龍座上的人安靜地聽他說完一切后,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玩玩給你,朕很放心。」
纏繞在心頭多年的困被解開,但陸尋眉眼間仍舊是愁云布。
「……還愿意嗎?」陸尋抬眼向皇上,毫無底氣。
上方的皇上意外的沒有往常帝王的威嚴,反倒帶著幾分長者的慈祥。
「玩玩最重,若當真不愿意,早就同你斷絕往來了。」
皇上以老丈人的份將他安排到堰城,臨行前還有竹地叮囑他定要同許徵半一場婚事,明年若能給他添個外孫最好。
可他都到堰城上任月余,連人影都未見著,唯有一信封,信上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明明許徵的「死訊」都傳來大半個月了,早知道他在京城等好了……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陸尋的思緒,只聽典史道:「大人,外頭有個子說來堰城尋親,奈何住了黑店,如今無分文。」
「還說認識大人,希大人能替主持公道。」典史對這位剛上任的陸大人了解不多,只記得他油鹽不進,斷案只講證據,無論涉案之人的份為何,他都照例對待。
典史仔細地觀察著陸尋的神變化,「還說,許玩玩……」
話音未落,一貫鎮定冷清的陸大人早已推門而出,待典史回過神時,陸尋早已匆匆走遠。
典史一頭霧水,只覺得那子定是同大人匪淺。
那頭欣喜與激差點讓陸尋沒止住腳步,整個人險些將許徵撲去。
低著頭,眉眼和,有些無措地著自己的手,指尖上的白紗映眼中,陸尋心不一糾。
「尋親,尋誰?」陸尋將緒下,聲音清冷。
「來尋我相公。」聲音很輕,像爪子一般撓得陸尋心。
「尋人這等小事一般不由我直接管,至于你說你被黑店騙了錢財,應當先去刑房……」
「可民只認得大人。」還未等他說完,就打斷了的話。
指尖著淺,住他袖口的一角,力氣極輕地拉了拉。
「讓我做事,沒點賄賂可不行。」陸尋的角悄悄上揚。
聞聲拿出一個荷包遞給他,還是繡得不好,但比起之前那些,看得出來是進步了不。
想必指尖的傷口也來源于此。
陸尋接過那個荷包,及冰涼的掌心時一顆心早已得一塌糊涂。
但對上許徵暗藏的雙眸時卻又想逗弄一番,「姑娘怕是沒聽明白我的話,賄賂一個荷包可不行。」說著,陸尋將荷包收好。
「那兩個荷包?」
「我看以相許就很好。」
兩人同時出聲,許徵耳垂染上一層緋。
陸尋急忙將衫單薄的許徵摟懷中,附在耳旁低語:「說了這麼多狠話,兩個荷包就想彌補我?」
「那便聽大人的,把我賠給大人可好?」
「怎麼賠,來日方長,姑娘可同我細細說來……」
……
姍姍來遲的典史看到方才來報案的許姑娘竟然被素來端方的陸大人攔腰抱起,十分難以置信地了眼,想確認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誰知這一睜眼陸大人已走到他面前,二人對視一眼,只見陸大人神如常地同他說道:「我夫人。」
后知后覺的典史只覺得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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