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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紫吾收起沉默,道:“肖公公請帶路。”
跟在對方后,略提幅沿木梯蜿蜒上樓,肖梁推門的一剎那——
“肖公公,容臣摘了面。”面圣自是要摘掉面的,而這肖梁居然不提醒。魏紫吾借機頓下腳步,警惕瞥向房中影,見果真是當今皇帝。魏紫吾的眉幾不可察地皺一下。
“臣魏紫吾拜見陛下。”心下雖有懼意,倒是沒有面對太子時的莫名慌。行禮的姿勢,落在男人眼里,也自有一種罕見態。
皇帝道:“免禮。”
皇帝年紀有四十多歲,皇帝的幾個兒子,面相大都隨母,長得不像他。而皇帝本人是尤為朗的類型,面若刀劈斧鑿,上穿著玄黑袍,從外表到氣質都十分冷峻,加之久帝位,崇山威儀常人不敢直面,讓人極易生出難以息之。
“魏二姑娘,坐。”
魏紫吾心下微微詫異,但也沒有推辭,應聲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皇帝的目將魏紫吾鎖,道:“你這趟去遼西,見你父親魏峣的狀況如何?病癥果真如他所上書的反復怪異,難以尋獲病麼?”
魏紫吾并不意外皇帝會問這個問題,頷首道:“回皇上,的確如此,但父親深知負皇恩與重責,病中亦惕勵如初,惟恐令突厥侵半寸國土。”
皇帝難得笑了笑,魏紫吾倒是很會替自己父親說話,也就沒有繼續再問魏峣,而是轉而問道:“朕聽貴妃說,魏二姑娘提出,不愿嫁給你表哥了?”
魏紫吾忙答:“臣非是不愿嫁給英王殿下,只是,惟恐會時常離京,不能勝任王妃職責。”只有天家看不上的,哪有拒絕天家的。姑母也定然不會說不愿,這是皇帝故意挑話頭拿錯吧?
不過皇帝對和顧見緒的事,也僅是問了這一句而已,又道:“朕還聽說,魏二姑娘在遼西時,為了從段潛打探消息,時常在夜里獨自出段潛的住所。”
這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魏紫吾錯愕,旋即起跪地:“臣不知是何人在皇上面前有意中傷,但請皇上明察,這是絕對沒有的事。”
這簡直等于明說為了獲取報勾引段潛了,魏紫吾驚出一冷汗,在遼西時,和表哥尚有婚約,若竟和別的男子行為不端,豈非有藐視和侮辱天家的嫌疑。且若是還打探政務軍,更是罪加一等。
更何況這的確是誣陷,爹爹也在遼西呢,豈會容夜半到男人房里?那不得將爹氣得病愈發嚴重才怪。就是不知……是何人如此可惡,居然這般造的謠,且造到了皇帝面前。
卻一時忘了,歷來生得殊異的子,就算是正常的行跡也會引得側目與遐想,總要承別旁的子更多的流言。
“起來罷,魏二姑娘。”皇帝道。
魏紫吾惴惴不安坐回原位,皇帝提的話不多,每個話題只得一句,卻人反復思忖,這就是上位者翻云覆雨的權力。
皇帝忽指著一旁烏木架上的頭紫檀琵琶道:“記得魏二姑娘和熙樂們一起學樂時,頗得樂師稱贊,給朕彈一曲如何?”
魏紫吾心下覺有些怪異,指尖微,聲音卻仍平穩,道:“那臣便在皇上面前獻丑了。不知皇上可有想聽的樂曲?”
“《將軍令》吧。”皇帝看似隨意道。
肖梁上前取了琵琶,到孩手中。魏紫吾當即將琵琶抱在懷中,手指輕輕撥,簡單試了試音,琴音便流瀉而出。
《將軍令》一起頭便是急弦嘈切,似一無限拉長的波弧線,讓人的心也跟著被纏,被掌控。
耳端仿佛聽到兵戈鳴,鼓角嵯峨,眼前則是日斜邊塞,鴻飲遼湖,殷紅的殘照灑在戰場上,千軍萬馬,在將軍令下奔騰如,令即行,喝則退,一迭高越過一迭的琴聲如春雷綿綿、滾破蒼穹,整支曲子從頭到尾皆是氣魄雄渾高邁、豪四溢。
——兵權,是個好東西啊。能滿足男人們的雄心野。誰攥手里還肯出來?
約莫沒有哪一個有抱負的男人,聽到這琴聲能夠平靜。皇帝這般帶過兵的人,過縱馳騁的快意,更是聽得熱沸騰。
尤其,這彈著琵琶的孩,生得眼若波瀲,嫣如花瓣,白纖長的手指在弦上飛舞如花,即使不聽曲聲,僅僅是看彈琴,也是一種。
權力和人,向來是最能刺激男人的烈春.藥。能引得男人不分年紀,永不停止地想要攫取。
皇帝的目下移,魏紫吾因彈琵琶而舉高的左手袖口微微下,出一截凝脂皓腕。小小年紀,便與先皇后的亦能并列。再過兩年,不知會變得何等芳華盛綻。難怪……
魏紫吾的抿著,心中下沉,已經懂了,皇帝這是要勸誡爹出兵權。段潛持圣旨和鎮國寶劍至遼西,空有頭銜,在定北大都護府依舊艱難,爹看似對段潛禮讓,實則仍把控著大軍。
將軍令,軍隊自是當聽從將軍令。可若是這將軍令竟在皇命之上,便了上位者的心腹患。魏峣兵帶得極好,而如今看來是好過頭了。
甚至可以說,從薊州到遼西這一片疆域,本就是魏峣帶兵打出來的。也是在魏峣領命招買組建之下,定北軍的兵力才從三萬眾增到如今的七萬眾。無論他有沒有反心,皇帝都不允許他再掌權。
一曲彈罷,魏紫吾放下琵琶,起向皇帝施了一禮:“皇上。”
“彈得極好。貴妃的琵琶也算一絕,魏二姑娘的琴藝,不在其下。”皇帝看著魏紫吾,慢慢道。
魏紫吾垂著頭,一板一眼答:“皇上過贊,臣不敢與姑母相較。”
肖梁在一旁看著兩人,收回目,他知道,皇帝了將魏紫吾納后宮的念頭,無論是從私,皇帝認為最的人就該屬于他。抑或是從公,皇帝可以用魏紫吾來牽制魏峣。
但肖梁也知道,這也僅僅會是皇帝一閃而過的念頭而已,再的人,也不會讓皇帝忘掉理智。之前是考慮到答應過英王與魏紫吾的親事,現在則是因為牽扯到了太子……魏紫吾正站在一線險峰之上,的下一步,或許是通天道,也或許是萬丈淵。
皇帝放在上的手指輕輕叩,目中漸漸出冷意,對魏紫吾道:“退下罷。”
“是,皇上。臣告退。”魏紫吾出房間之后,細細舒出一口氣,重新戴上面。
皇帝又坐片刻,問:“可知太子今晚在何?”
肖梁答:“太子殿下今晚在‘夜泊瑤洲’吃酒,是豫王做東,參加的還有英王、敏王。”
豫王便是皇帝的大兒子顧見衍,今日是豫王生辰,中午在豫王府已做過壽宴,想來是覺得沒有盡興,拉上了兄弟們又到外面繼續瀟灑。
顧見衍此人,慣常喜好吃喝玩樂,尤其好,但在大事上卻令皇帝省心,知道討好皇帝,友睦兄弟,是出了名的無意帝位的紈绔王爺。
皇帝聽著是幾個兒子和侄子在一起,也就沒有再多問。畢竟是過節,連他都出宮氣,何況是年輕小輩。便頷首道:“走吧,回宮。”
而魏紫吾回到席桌,秦佩便問:“婼婼,你方才去了哪里?這樣久。”
魏紫吾笑道:“不大喜歡看熊,在外邊吹了吹風。”
溫便接話道:“我也不大喜歡看這些。說起來……怎麼今日在飛來煙渚都沒有到幾個人?”
溫一開口,大家便都聽懂了,這里人倒是多,但溫說的“人”,卻是特指幾位殿下和各位世家公子呢。
貴們將今天的宴聚定在飛來煙渚,本就抱著想與未來夫君們“巧遇”的意思。大過年的,大家都要上街,皆要聚一聚,樂一樂,這飛來煙渚是上佳之選,說不定就遇著心上人也來這里呢?
汝伯家的趙心樓便道:“現在除了姑娘家、小愣頭青還有老人家,誰還來‘飛來煙渚’?像殿下他們……要去也定然是去那‘夜泊瑤洲’了。”
還真的被給說中了,太子他們果真就在那里。
“夜泊瑤洲?那是什麼地方?”有人便問。
趙心樓道:“我也是聽我哥提起的,新開的一家酒樓,可別致了,建得跟龍宮似的,每日僅在晚上開放兩個時辰,卻是如今排名第一的銷金窟。”
周圍都沉默了一瞬。排名第一的銷金窟,那里面自然是有值得銷金的東西啰?否則男人們也不是傻子。
溫便問:“這夜泊瑤洲里邊有什麼啊?就這樣吸引人?”
“那倒是真的有稀罕玩意兒。”趙心樓道:“有魚龍漫衍的表演,這還不算,最重要的……是有一群漂亮的‘人魚’。”語氣莫不鄙薄。為汝伯府嫡,自然是瞧不起那些個賣藝的子。
“魚龍漫衍?人魚?那倒的確是稀罕。”
魚龍漫衍,是由藝人假扮作魚、龍等,在水中進行諸如由魚變龍等幻化表演。
其實就跟扮演舞獅子的獅子差不多,但因為是在水中進行,還要在眾目睽睽下迅速變裝,對場地和藝人的要求皆極高,需耗費重金,因此民間是極有魚龍漫衍表演的,只有宮廷中見過。
便有孩道:“不如我們也去看看罷!”錢,們也有。
大家紛紛附和:“好啊,我們去看看是什麼‘人魚’,有多漂亮,這樣稀罕?”這提議很快得到響應。
魏紫吾這個人向來是隨大流,很主提議什麼,但別人提議了,也會跟著去玩。
這幾個晚上,街頭巷尾滿了人,連出門習慣乘坐馬車的貴們也不得不改為步行。夜泊瑤洲距離飛來煙渚可不算近,大家只得緩緩前行。
但晚上的人實在太多了,不一會兒,一大群貴就被人沖散為三五群,大家也只好分別往夜泊瑤洲走,屆時再頭。
魏紫吾也和大家被人阻隔開來,突然,兩個戴著面的男人擋在前面,很快,另一勁力朝當疾而來。手指如電,探到額前。
魏紫吾對危險的反應極快,旋閃避而過,知道這人力極強,赤手空拳恐怕不是對手。應對的過程中,便想去腰間卷藏的劍,誰知,此人竟似知道的意圖,一直牢牢牽制著的作,令連取劍的間隙也尋不到。
的武藝勝在法靈巧和劍速奇快,現下不到劍,自然應付得艱難。而旁的遇清等人,也分別遭遇勁敵,正在鋒,無暇顧及到。
魏紫吾越戰越驚,這群戴著面的男人是誰?為何襲擊自己?連遇清這樣的高手也落了下風,絕非等閑人派來的。
周圍的人發現有人打斗,都避之不及地四散開去。
魏紫吾勉力支持之下,形一個虛晃,終于出腰間劍。手腕微震,劍瞬間被抻得筆直,接著劃了個十字,迫得對方后退兩步。隨即又劍鋒上挑,帶著寒朝那男人出破綻的右疾刺。
然而,就在這一剎之際,另一個男人已從后擊中的后腦。將闊大的黑麻布朝魏紫吾當頭罩下,把整個人包裹住,轉瞬消失在大街上。
待貴們聚到夜泊瑤洲門前好一會兒,溫皺眉問:“怎麼魏二還沒到?”
“是啊。”蕭令拂說:“不如我們先進去,留一個婢在外等著婼婼?”
溫點點頭:“好吧。”也不好大家堵著人做生意的大門太久。
一踏夜泊瑤洲,眾人立即嘆這的確是個匠心獨之地。一整個夜泊瑤洲,都是建在水上的。巧的廂房、長廊、二樓的看臺,皆在水上,這水也不是引來的普通河水,而是經由地爐燒得溫熱,冒著裊裊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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