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無恥之言，裴淵不由得笑了笑。

“儲君之令自然難以抗拒。可你若心里向著八兄，便不會棄他不管不顧。他一個手握兵權的親王、都督、大將軍，一夜之間落得個一無所有，想想我都替他凄涼。”他目深邃，“這份凄涼，太子功勞最大，你其次。你先棄了八兄，又棄了太子，焉知日后不會棄我？其實你最不該投奔于我，出了將黎這等事，你覺得我還會輕易信任他人麼？”

鄭瓊頹然坐在地上，神灰敗。

他心知已經沒有任何希，跪在地上絕哀求:“殿下……我已經走投無路，還求殿下保我命……”

裴淵沉默片刻，道:“你是被自己蒙蔽了雙眼。其實你的退路只有一條，只是你不敢去，才把自己到走投無路。”

晚云琢磨著裴淵的話，不知他說的退路是什麼。

裴淵也不多言，向門外喚了一聲。

未幾，門被推來，親衛進來。

“去吧。”裴淵道，“日后好自為之。”

鄭瓊頹然地嘆息一聲，向裴淵深深一拜，而后，跟著押送的親衛慢慢走出門去。

梁平就站在門口，面沉沉。

鄭瓊驀地與他打個照面，愣了愣，目隨即變得復雜，懊惱、怨恨，不一而足。

“替我和八殿下賠個不是，”他咬了咬牙，“是我貪慕虛榮，讓他和弟兄們累了。我也對不起你。日后盼著你有個好搭檔，與你一道飛黃騰達。同袍一場，言盡于此。”

說罷，突然，他袖中刃一閃，便抹向脖子。

“且慢！”梁平眼疾手快，已經一記手刀狠狠擊向他手腕。

那力道士卒，鄭瓊袖中的匕首應聲而落。

晚云看著，不由大驚。

此人好能耐，竟然在袖子里藏了半寸長的刀刃，方才親衛們搜也沒有搜出來。剛才屋子里就他們三人，不會打斗，阿兄則大病新愈手無寸鐵，這鄭瓊要是有意謀害，只怕……想著，晚云心中一陣發。

只聽梁平揪住他的領，怒斥:“你對不起的是八殿下！就算要謝罪，也要由殿下親自置！男子漢大丈夫，素日戰場上死都不怕，還怕罰麼！”

鄭瓊著他，痛哭流涕，泣不聲。

晚云卻忽而明白過來。原來阿兄說的唯一的退路，就是求裴瑾原諒啊。

再看向裴淵，只見他正站在自己后，目淡淡，不知在想什麼。

*

一場風波，終是平息。

外頭吵吵鬧鬧的，馮安不敢讓這些人再朝裴淵，連忙將梁平等人送出去，又去把門關上。

裴淵躺回榻上，晚云給他掖了掖被角，道:“我還以為阿兄要對他手。”

“凡事都在一念之間。”裴淵終于出疲憊之，“他膽敢在此犯事，按理非誅不可。可是我方才自說自話地說又說到了將黎……”

說著，他倏而出苦笑:“云兒，我便一下沒了那個想法。”

晚云知道他其實多年來將宇文鄯視若手足，如今對他有多恨，從前的就有多深。心里有些酸，宇文鄯給阿兄造的痛楚，也不知何時才能平。

不過，這些與他從頭疾發作中過來相比，都不算什麼。

方才，在裴淵和鄭瓊說話的時候，晚云已經替他探過脈象。畢竟緩過來了，繼續調養就是，已無甚大礙，

著裴淵的面容，晚云五味雜陳，有那麼多的話想跟他說。

“阿兄……”正當開口，樓月和楊青玉突然推門進來了，把嚇一跳。

“師兄醒了！”樓月欣喜地沖過來。

“大喜大喜！”楊青玉隨其后，到了裴淵面前，笑得像個二百斤的孩子。

又不是剛生了，大喜甚……晚云沉下臉。

“鄭瓊如何了？”他問。

“梁平抓走了，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就返回朔方。。”楊青玉一臉輕松:“他爺爺的終于要走了。殿下有所不知，方才梁平一副要打要殺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鄭瓊殺了他全家。我本想著以他那，大概要在這關城中就結果了鄭瓊，不想他竟突然改主意了。”

樓月“嘖”一聲:“你這便不知了。他們同袍多年，縱然有些不對付，卻終不是死敵，誰還真想弄死誰。再說了，傳出去自己人手刃了自己人，別人怎麼想？是殺是剮自有律法，何必臟了手。”

“對了，朝廷來了旨意。”楊青玉從袖中拿出一封帛書。

晚云看他們又要聊正事，只得退了出去。

院子里又變得空的，晚云有幾分恍惚。在門外約聽見裴淵的聲音，一顆心才安穩下來。

想起方才他突然出現在門前，心中一陣悸，砰砰直跳。

他那樣好，不僅有一副好皮囊，還有好形、好功夫、好謀略，連睡醒的點也踩的剛剛好。

看甚話本子，有比這更好的郎君麼？沒有。

想著這些，晚云心中生出幾分驕傲來，著天空，揚了揚腦袋。

對了，進食！阿兄好些日子沒正經吃東西了，都是喝些湯粥水，人都瘦了一大圈，臉都快凹了。

想起這樁事，晚云邁步往伙房而去。才走出院子，沒多久，正遇上馮安。

晚云怕裴淵等會找不到自己，向馮安代一番，又道:“請人把雪掃一掃，殿下醒了，明日便帶他出來走走。”

馮安笑著應道:“是。”

晚云走了幾步，想起剛才跟著阿兄出門的人正是馮安，又跑回來問:“對了，方才殿下怎麼就醒了？是你發現的？”

“正是。”馮安道，“典軍之前來布防，聽聞常郎在醫帳，趕趕到醫帳去了。我守在門外，過不久，就聽見了屋子里有靜，于是推門進去，就看見殿下掙扎著想起，還問是不是常郎出了什麼事。”

晚云怔了怔，心頭一暖，

繼而聽馮安繼續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只將外面形大致告訴了殿下。殿下聽說之后，就要起來。不過他那，常郎也知道，連坐起都費勁，又如何能站起來？故而我服侍他緩了好一陣，試了好幾次才站穩了、能走了。殿下也是倔強，出了門就不讓我扶，直至看見常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