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公主，約莫還有一天的路程，咱們就要到了。”

車轎簾被一雙瑩白素手挑起，白紗帷帽下，一雙如星的翦水眸子被掩在裏面，看不分明。

簾外依舊是一無際的大漠，自從和親隊伍進了這茫茫西域，若不是渾長途跋涉的酸痛提醒著，沈桑寧會以為，車轎本沒有過。

征蓬出漢塞，歸雁胡天。兒時學過的詩句驀地浮現，比那時候多了許多同。

柳絮看著自家公主，心中嘆惋。

明明是玉樓金闕中生慣養的康樂公主，卻偏偏要嫁去寸草不生的胡人之地。

嫁的人雖說是西涼的首領，但那是一個年逾六十的人，年齡連做公主的祖父都綽綽有餘，更何況，這西涼的首領已有元配，數十年來姬妾更是數不勝數，柳絮不敢想，公主嫁過去之後，將會過怎樣的日子。

原本公主如果留在玉京，必定會在適齡的世家貴胄中挑一位樣貌清俊，品行端正的男子婚。

思及此，柳絮暗嘆一口氣：“明明玉京不止咱們一個公主，為什麽......”

旁立著一個更為老的婢，名為雲岫。比柳絮大兩歲，行事更加周全穩妥。只見雲岫遞過去一個眼，暗含嚴厲之意，柳絮便噤聲了。

沈桑寧在車聽著們說話。

為什麽是？

當然是因為，先帝尚有三名未出閣的公主，昌樂公主的母妃尚未去世，在西境戰事吃時便有所預，盡快自京中擇了一名好夫婿為兒定下親來。

而另一位平樂公主，是當今聖上一母所生的妹妹。

此等嫁去西涼，老死不相往來的事，自然落在了沈桑寧這個母妃已然去世，又與聖上并非親兄妹的公主上。

沈桑寧和聖上雖為兄妹，但生母在宮中并不和睦，如今沈桑寧的母妃已然去世，而另一位卻貴為一國太後，想必此番遠嫁，背後也有太後的主意。

們都說，沈桑寧和的生母楚妃越來越像了。

明明是大婚的喜事，但和親隊伍已然各懷心思，都知道從今以後玉京再無康樂公主，這些婢子小廝們便松懈下來，若不是沈桑寧此行還帶了青嬤嬤，只怕以綿的子，會制不住下人。

沈桑寧從小就在青嬤嬤的照看下長大，已然將青嬤嬤當了半個母親。

當時和親的聖旨送康樂公主府時，青嬤嬤便主提出要陪同一起去西涼。

已過知天命之年，是可以在京中安度晚年的，但卻執意陪同，讓沈桑寧心中滿是。

青嬤嬤一個眼神瞥過去，就制住了那些蠢蠢的仆從們，剛一皺眉，心中思索著要提醒公主，此行嫁去西涼，若是格太，則容易被異族胡人欺負時，忽聽得後馬蹄聲傳來。

青嬤嬤微怔，忘掉了邊的囑咐，回頭去。

只見不遠的沙丘上已然多了一人一馬的影，即使老眼昏花，依然可以看清那人腰間纏著的黃布匹，在沙漠中映著烈烈的日。

是聖上的使者？

沈桑寧也聽到了馬蹄聲，聲音平淡讓馬車停下，複挑起簾子的一抹看去。

等到那使者騎馬靠近，衆人儼然看見他從腰間出一副金燦燦的卷筒來，兀自心中一驚，竟是聖旨。

柳絮和雲岫忙一左一右，搭了沈桑寧的手，扶下來，于滿地黃沙中緩緩跪下。

那使者只看了一眼，說不出是什麽神，倒沈桑寧心中更加不知究竟，正想時，便聽聞使者展開了聖旨，誦道：“聖上詔曰——”

“西涼首領因急病，已于十日前過世。”

沈桑寧子一。

死了？

和親車隊的其他人也暗暗吃驚，心道難不康樂公主還要守寡不？

柳絮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確定這不是個夢。

還是天真的，想著既然西涼首領都死了，是不是自家公主就不必再嫁過去了？

......是不是，可以回玉京了？

看一眼雲岫和青嬤嬤，兩人跪得直，神同樣驚疑不定。

使者的語調平平，繼續宣讀：“朕聞此噩耗，心中驚，念康樂公主仍在途中，特傳信而來。”

“請公主顧全大局，按照西涼習俗，改嫁西涼繼位首領，結邊境之好，固大孟安寧。”

柳絮一心為著自家公主思量，已顧不上什麽禮儀，“什麽”二字口而出。

雲岫趕扯住的袖。

使者垂著眸，恰如廟宇中莊嚴但不語的神像，目帶著悲憫，意思卻十分明白。

這是聖旨。

聖旨已下，沈桑寧不可能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公主。”

見沈桑寧久久不，使者也有些于心不忍，出言提醒道。

雲岫反應過來，忙把沈桑寧扶起。

沈桑寧只覺得渾又僵又冰，在這滿是黃沙的大漠也猶如被拋進了數九時分的池水中，扯不出來一笑意，擡著抖的手將聖旨接過。

使者還在提醒：“公主，快謝恩啊。”

沈桑寧叩謝：“臣，謝陛下記掛。”

清楚，自己現在是全玉京同嘆惋的對象了，剛剛出閣的公主，不僅遠嫁千裏之外，未婚夫婿因病暴斃時，的大哥讓為國考慮，執意要讓留在西涼。

聖旨不可違抗，沈桑寧在原地站了許久，朱這才扯出一個笑來：“走吧。”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要改嫁的大抵是個年輕男人。

比前首領要年輕得多。

應該......不會再早死了吧。

沈桑寧握著聖旨，回到車，周圍徹底只剩馬蹄與車轍的聲音，沒有人再說話。

車隊就在這黃沙漫漫中繼續行進，直到前方傳來一片馬蹄聲，喧鬧的人群靠近，雲岫在車轎外低聲道：“公主，是西涼的人來接您了。”

沈桑寧扯出一抹笑。

難不是怕跑了麽？

西涼派來了三十餘位漢子，每人騎一匹高頭大馬，馬蹄踩踏間黃沙揚起，顯得氣勢磅礴。

現在正是午後，太將沙漠烘烤得炙熱，這些西涼的漢子們便都扯下了半邊袖子，出壯的膛，原是他們的服經過設計，迎合了這晝熱夜冷的氣候。

他們渾然不覺不以為意，雲岫和柳絮卻沒見過這種陣仗，紛紛別開了眼。

為首的那個漢子嘰裏咕嚕說了幾句聽不懂的西涼語，見為首的幾人均無反應，便又換了不標準的話。

“公主，首領，我們，接您過去。”

每個字的音調都踩在不太合適的地方，但卻能讓人聽懂。

那漢子看起來也坦然大方，知道和親車隊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他一夾馬腹，竟是大搖大擺地朝著沈桑寧轎子的方向行了過來。

雲岫和柳絮警覺，攔在轎子外。

但終究們兩個姑娘，攔不住那騎在馬上的高大漢子，便他直接掀開了簾帳。

簾帳被大咧咧地掀開，帶起一陣風，將沈桑寧的帷帽吹開了一條。

那漢子只能看見沈桑寧尖俏的下，和如同花瓣一般的朱。

他看一眼就愣了，只因這是西涼絕不會長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