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詣兒。”

傅詣聽見慕清婉這樣輕聲喚自己。

克制不住緒，不停地噎，淚眼朦朧努力將話說清楚：“是我，沒照顧好你，我會陪你走的。”

握匕首，就要往脖子上劃，決絕且果斷，毫無害怕和悔意。

“母后！不要啊母后！”傅濟安驚恐萬狀，拖著傷臂掙扎著要爬起去阻止。

匕首利刃將慕清婉白皙脆弱的脖頸劃出痕，但是下一刻，無法再使勁。

傅詣的肺部被刺穿，明明已滿是四肢的溫度流失，可他卻不知哪來的力氣，驀地沖上前，牢牢地握住慕清婉的手腕。

因沖力，兩人摔倒在地，齊齊跌在九層金階上。

沒有任何思考和猶豫，在跌倒的瞬間，慕清婉將傅詣護在懷里用自己的抵消磕地的疼痛，就好似那年寒冬臘月，毫不猶豫地跳冰冷水潭，將年的他抱進懷中救起那樣。

倒地后，傅詣還死死地住慕清婉的手腕，他看著，額間青筋暴起，每說一句話，就吐一口，可他一直沒停，任由鮮染紅他的下和襟。

“不要死，活下去。”傅詣似困于囚籠的在低吼，“我不要你陪我走，我要你活下去。”

“詣兒。”慕清婉已經哭得說不出完整的話，雙手抖著捂住傅詣的傷口，捂住那親手捅穿的膛，鮮溢出的指，溫熱粘稠的刺激著指尖，告訴，事已無可挽回的定局。

“慕清婉。”傅詣的神志開始模糊，他強撐著一口氣，不肯被牛頭馬面奪命，他沒有質問慕清婉怎能如此狠心，他斷斷續續地說著他想告訴的話，“你之前說，如果，如果你能重活一世，還會選擇進宮，你說，你不來，誰護著我，但是，咳咳，但是倘若你真的能重活一世，不要，不要再宮了，你去，去大漠，去草原，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宮里太冷了，不要來了，我無需你護著我，我一個人能熬……”

傅詣活了兩世，對很多人說過我你，因為利，因為益，因為，因為種種，這三個字，他說得那樣輕巧。

但至死，他對慕清婉，都只說。

我無需你護著我，我一個人能熬。

傅詣說完這句話，好似終于放下最后的執念和不甘心，瞳孔漸漸渙散失去芒，他閉上眼，握住慕清婉手腕的手重重垂落在地。

慕清婉終是忍不住，抱住傅詣的尸撕心裂肺地放聲大哭，肝腸寸斷，似要把此生的淚都哭盡。

“母后。”傅濟安踉蹌走過來，撲在兩人旁，他看著膛再不起伏的傅詣，同樣悲慟絕。

“濟安，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在尋常人家遇見詣兒，不能在尋常人家生下你。”慕清婉哭到聲音沙啞，混著淚，浸絳金云紋皇后朝服袖。

凰染，皇后阻止了大晉皇室斗，而慕清婉親手殺死了的孩子。

-

就在傅詣被捅刀之時，太平殿外一片混。

原本步步近太平殿的數萬南境軍將士被不知從何而來的融焰軍鐵騎撞了個人仰馬翻。

郝天勤馭馬沖在最前面，里高喊著‘護駕’以及：“叛軍反抗者，格殺勿論，即刻投降者，尚可活命！！！”氣勢威嚴之足，令心虛宵小不寒而栗。

南境軍領兵的幾名主將，本就是因有把柄在鐘兆凡手里，其和肅王要挾，才同意謀逆作，此時此刻，個個都想放下武，用投降來保全自命，一下子南境軍軍心大，不攻自破。

鐘兆凡本就是流放極寒之地的罪人，想借著投靠肅王重新獲得權勢，若此舉失敗，他必死無疑，所以見融焰軍沖來，不由慌神地對旁的副將大喊：“肅王殿下呢！！為什麼會有融焰軍在京城！這和說好的不一樣！肅王殿下在哪里？！”

可這混的局勢，誰能回答他。

鐘兆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率兵往太平殿沖去，他要見肅王！

他的武力終究比普通士兵高一截，在幾名親信副將的協助下，鐘兆凡砍殺數十名軍，很快就登上了太極殿廊道。

就在此時，不知是誰高聲喊了一句：“肅王薨了！肅王薨了！”

這一聲似將一瓢冷水潑進沸騰的油鍋里，炸得所有人皆心驚。

鐘兆凡只覺得一瞬間四肢冰涼，死亡的恐懼將他拖進可怖深淵，百骸皆被厲鬼利爪刺穿。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那是鐘兆凡恐懼過后，腦海里唯一的一個念頭。

他想活下去，他要一條活路，他要一個籌碼。

大約是天無絕人之路，此念頭剛在鐘兆凡腦海中出現，他就看見了一個人。

慕之明。

慕之明手持長劍，被護在軍組的人墻里，他不知為何神恍惚，呼吸急促，似在尋找什麼，不停地眺著太平殿的廣場，急得渾抖幾乎要落淚。

鐘兆凡沒有任何猶豫，揮舞著紅纓長槍沖了過去，他邊殺軍，邊對數十名副將說：“抓住他！那個白持劍的人！要活捉！”

近的廝殺聲讓慕之明回過神。

慕之明轉頭看過來，對上距離他只有不到十米的鐘兆凡的眼睛。

不過須臾間，慕之明立刻明白了鐘兆凡是沖著自己來的！

軍已經所剩無幾，剩余的都在保護未能及時逃走的皇室和嬪妃，慕之明旁只有幾個軍而已，本抵擋不住鐘兆凡和其副將。

慕之明沒有猶豫，立刻往鐘兆凡趕來的反方向跑走。

“娘的！”鐘兆凡大罵一句，拔去追。

大多數南境軍將士已經丟下武放棄抵抗選擇投降，慕之明的逃跑沒有到阻攔，他極其冷靜，目的明確，他知道鐘兆凡沖著他來，是想要挾持他。

他只需逃到融焰軍當中，鐘兆凡就不能拿他怎麼樣。

現在雖南境軍已潰不軍，但數萬人擋在太平殿前的漢白玉臺階上，擁堵塞，融焰軍將士一時間還無法到達太平殿前，皆在太平殿前的廣場上。

慕之明想要得到融焰軍的庇佑，不能從漢白玉臺階至太平殿前的廣場，那樣前方人太多，他沖不過去，極容易被鐘兆凡追上。

他此刻最好的逃跑方法，是逃到太平殿欄桿前，從宮墻臺基上跳到廣場中，如此就可接到融焰軍。

雖然太平殿的臺基高五米，但只要他護住頭，就不會有命之憂。

慕之明已有決策，腳步沒有毫的猶豫，至太平殿欄桿前，就要爬上去。

可是他還是慢了一步。

鐘兆凡趕到，拽住他的胳膊，將他從欄桿上扯了下來。

慕之明踉蹌后退，轉拼死頑抗，揮劍而上，可技不如人，被鐘兆凡反扣住手腕，鐘兆凡也是心狠之人，毫不猶豫當即將慕之明的手腕扭臼。

伴隨著輕微‘咔嚓’聲，慕之明疼得額頭冒冷汗，嚨溢出慘，手再無力持劍，長劍落地，錚錚作響。

“給我過來！”鐘兆凡發了狠，揪住慕之明的襟，要鉗制住他。

就在此時，遠驀地飛過來一枚的鐵鏢，劃破空氣，穩穩地扎進鐘兆凡抓住慕之明的右手的胳膊里。

鐘兆凡因疼痛手勁一松，慕之明趁機猛地推開他，令他連退數步。

“侯爺，快跑！！！”

郝天勤的喊聲傳來，那枚鐵鏢正是他所擲。

慕之明邊用未傷的手爬上漢白玉欄桿邊轉頭看去，可就在他看見郝天勤的那刻，慕之明忽然整個人僵住，心跳也停滯了一秒。

他看見了郝天勤手臂上的狩日獵月弩。

那人絕不會輕易將此弩讓給別人佩戴。

除非那人……

剎那間，方才涌上慕之明心間的希冀頃刻破滅，他滿心，只余哀哀絕的無聲哭嚎。

就是他停的這一秒，鐘兆凡撲了過來。

鐘兆凡不甘心，瞠目裂，一副兇狠的模樣沖過去抓慕之明。

慕之明沒給鐘兆凡機會，當即翻從欄桿上跳了下去。

慕之明本該雙手抱頭，落地時借翻滾卸力，但剛才他心灰意冷又匆忙躍下，最后呈后背著地的姿勢。

掉落的時間大約連一瞬都沒有。

可就是這一瞬，昏昏暮蒼穹映慕之明眼簾。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他都記不清的以前。

他站在大漠邊疆小鎮朔風凜凜的城墻上，有人曾和他說過這樣一句話。

“只要我在你旁，一定接住你。”

剎那，耳邊風乍起，伴隨著嘶鳴馬聲。

摔下去確實是疼的，但沒有慕之明想象中的那般疼，因為他的背沒有及堅的土地，而是一個懷抱。

懷抱不溫暖，因為抱住慕之明的人著沾寒意森森的堅銀鏡鎧甲。

慕之明掉下來的沖力砸得兩人下的馬兒踉蹌嘶鳴眼見要摔，那人抱慕之明，果斷棄馬，躍下馬背，護著慕之明在地上滾了兩圈，終是穩住子。

“有沒有傷！？”顧赫炎眉頭蹙，攬起慕之明，一向清冷寡言的他，這句話問得又著急又心疼。

慕之明愣愣地看著他，仿佛認不出人似地。

“是不是摔疼了？”顧赫炎自責，“對不起，是我來遲了。”

慕之明終于有了反應。

他沖過去，似恨不得將其嵌中地抱住顧赫炎，不顧面地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