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他。
這三個字重如千鈞,字字都往阮安心口去。
霍平梟竟然要娶為妻?
可的份就是個村,連自己父母是誰都不知,他父親霍閬能同意嗎?
姑娘仰著猶帶淚痕的臉,費解又難以置信地仰頭看他,只微微啟了啟,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別忘了。”
霍平梟用指腹微糲的拇指,挲過阮安眼角墜掛的最后一滴眼淚。
他低聲道:“我這侯位不是從我父親那兒襲的,我霍平梟若想娶誰,還不用看別人臉,更不用爭取他的同意。”
“只看你,到底想不想嫁我?”
霍平梟雖沒說催促的話,可漆黑沉沉的眼卻一直凝睇著阮安,帶著種無形的迫,似要讓立即給個答復。
男人說的這話看似狂妄,卻不是毫無據,他這爵位確實是他四征戰,拋頭顱、灑熱,冒著命打下來的,而不是靠著萌襲父輩的功勛襲來的。
且武將和文臣不同,他也確實不怎麼需要通過聯姻的途徑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篤、篤、篤——”
正此時,廂房外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一道略顯急切的曠聲音隨即響起:“侯爺,南境黔中道的副節度使叛變了,辰州、巫州都已失守,黔州的兵力支撐不了多久,陛下急召您進宮,還請侯爺盡快跟末將走一趟。”
說話的人名喚孟廣,是霍平梟麾下的一員猛將,孟廣的年歲看著尚輕,卻蓄了些短須,瞧著頗有幾分匪烈之氣。
“吱呀”一聲,廂房的門被推開。
孟廣的視線立即被霍平梟后那個出水芙蓉般貌的姑娘吸引,這姑娘的氣質溫且恬,眼圈卻有些紅,明顯是哭了一場的模樣。
孟廣猜著那姑娘的份,忽覺霍平梟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他趕忙收回了視線。
好家伙,他們的大將軍也攤上風流事了,還真是稀奇。
不過若要是這個姑娘,也不奇怪,這般段纖的小娘,哭起來可最是惹人憐了,他也最喜歡這款。
孟廣收回視線后,耐不住心中好奇,于是便問:“這位是……”
霍平梟并未理睬他,只放低了語氣,先同阮安解釋:“南邊起了些事,我不日就要率兵去平,走之前我會將你們母子安頓好,不必擔心。”
“且等我回來,再商議婚事。”
婚事?
霍平梟要娶妻了?
等等…母子?
孟廣聽罷,一臉詫然,驚到下都要掉了。
這些年霍平梟很回長安,他在軍營幾乎與他形影不離的生活。亦知霍平梟下嚴格,他從不許大營里有人私豢軍支。
當然許多有軍銜的年輕將士正值壯齡,每次上戰場也要抱著必死的決心,頂的力不是旁人能想的,等打完仗偶爾也會去幾個秦樓楚館紓/解紓/解。
但霍平梟從來就沒沾過這些事,孟廣印象里,男人每次打完仗,多數都是躲在某補眠,總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同人家姑娘生了個孩子?
孟廣仍于震驚中。
再看霍平梟哄人家姑娘的那副模樣,嘖嘖,他就沒見過他這麼溫和的一面。
這還是那個一人就能抵十萬大軍的殺神嗎?
這般想著,孟廣又不控制地想看看那位,把霍平梟拿住了的姑娘。
行伍出的人都有些直接,阮安被孟廣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別開了小臉兒,錯開他視線。
霍平梟看出了阮安的局促和赧然,順勢牽起了姑娘纖白的小手,這回再將它包握,男人濃黑的眼睫卻了兩下。
許是平素舞刀弄槍慣了,霍平梟好像許久都沒過這麼的什了,他覺得阮安的小手就跟沒骨頭似的,亦如暖玉般之生溫。
似是他一下,的小手都要在他掌心里化掉。
霍平梟順勢垂首,看向阮安恬靜的側。
白皙的面頰勻凈無疵,從他的這個角度,仿若能看見上面細小的絨,那小小的耳垂未戴任何耳飾,紅若霞珠。
上的每一,好像都是的。
且濃長的羽睫也在撲簌簌地著,應當還有些張,可這回,好像并沒有特別排斥他的。
思及此,霍平梟怕將姑娘弄疼,便松了些手勁兒。
待收回視線,男人對孟廣淡聲又命:“在你嫂子面前,犯點混勁兒。”
“是!”
孟廣的角著喜,又對阮安致歉:“嫂子對不住,我是個人,您別介意。”
聽見孟廣喚嫂子,阮安怔了下。
上并沒答應霍平梟,霍平梟怎麼就讓他部下喚嫂子了。
這男人莫不是在先斬后奏?
一行人出了廂房。
霍平梟為阮羲的父親,自然想和那孩子親近親近,他松開阮安的手后,本想在去皇宮前再與阮羲說幾句話,可男孩卻直往黎意方的后躲。
見此,霍平梟覷了覷凌厲的眼目,卻也知道來日方長,他在阮羲的人生中缺失了三年,不是一朝一夕的時日,就能讓這孩子對自己放下戒備。
“阮羲。”
霍平梟低聲喚他,見阮羲的兩只小胖手地攥了拳頭,男人竟是淡哂了下,又道:“不,以后應當要霍羲了。我是你父親,等我打完仗,就接你去見你阿翁。”
阮羲聽罷,胖嘟嘟的小臉卻鼓了起來。
適才在馬車里,阮羲就通過黎意方和阮安的對話,便判斷出,這個奇怪的叔叔可能就是他的爹爹。
可如果他是他的爹爹,他這幾年為什麼不跟他和娘親一起生活呢?
娘親適才,也分明是想躲他來著。
不過這個自稱是他爹的人,確實嚇人的。
思及此,阮羲聲氣地反駁他:“不~我不姓霍,我姓阮!我隨我娘的姓,你別改我的名字!”
霍平梟卻徑直走到他前,男人驀然低俯下高大的子,不顧阮羲清亮烏眸里的防備,亦出長指輕輕地掐了下男孩的臉。
阮羲不撇了撇小,一副委屈的模樣。
“記得聽你娘話。”
霍平梟睨著他,似要再度讓他認清,他才是他父親的事實,逐字逐句又道——
“等、你、爹、我、回來。”
暮四合,廷嚴整的宮宇巍峨華貴,朱紅的宮墻和藍綠的剪邊重檐被晚霞普照,仿若被渡了層金的佛。
霍平梟從兩儀殿同皇帝議完事后,準備先回趟相府,再去軍營。
剛邁過垣門,一抹倩麗的影卻攔住了他離宮的方向。
來人穿了襲淡香的大袖華衫,水紅的訶子上紋繡著盤簇蝶狀的三瓣花,的雙頰飾著蜻蜓翠翅所制的花靨,一看便是悉心地盛裝打扮了一番——是皇后的嫡出公主,蕭嫣。
“微臣見過公主。”
得見是蕭嫣,霍平梟面無表地對施了一禮,待淡聲說罷,便要離開。
蕭嫣卻命宮人攔住他前進步伐,可側的宮和太監剛往男人的方向走了幾步,就被他凌厲且冰冷的目震懾,不敢再挪地半步。
見宮人也攔不住他,蕭嫣干脆走到霍平梟的前,攤開華貴的寬袖,想用自己的子攔截他。
蕭嫣自被寵至大,又是皇后的嫡出公主,從來就沒過什麼委屈,可在霍平梟的面前,卻屢屢壁。
一直都想不通,到底有什麼不好的,這男人為什麼連正眼都不看一下。
“你別走!”蕭嫣聲喚。
“公主有什麼事嗎?”
霍平梟的語氣著些許不耐,暖煦的夕日漸漸灑落在他線條冷毅清晰的下頜,愈發顯得男人的五致濃昳,俊無儔。
他開眼皮,墨黑的眸里似無溫度,冷淡看向蕭嫣,又道:“如無要事,臣還要去軍營,不便在皇宮多留。”
蕭嫣雖對男人的冷漠習以為常,心中還是備覺凄苦,旁的貴他看不上便也罷了,可他為什麼不喜歡呢?
都那麼喜歡他了,霍平梟就不能給些回應嗎?
那日蕭嫣躲于屏風后,聽見了太子哥哥和父皇的談話,他們都說霍平梟手中的兵權早晚會被架空,最好的解決方法除了封王賜藩地,就是讓他尚公主。
這兩種方式都不會傷了和氣,也不會在史那落得個苛待功臣的名聲。
反正是公主,不像其余貴一樣,過了二十便該愁嫁,等得起,一定等得到霍平梟娶的那天。
思及此,蕭嫣咬了咬瓣,淚眼灼灼地看向霍平梟,語帶泣聲:“定北侯,本宮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你連這點時間都不肯給我嗎?”
霍平梟瞧著蕭嫣的模樣,卻蹙起了眉宇。
旁人若在他的面前哭,他只會覺得心中煩躁,甚而覺得蕭嫣這人過于驕縱。
不就哭,矯得很。
“告辭。”
他沉聲說罷,再不肯給蕭嫣說話的機會,闊步直往嘉德門走去。
蕭嫣趕忙提小跑,待好不容易追上霍平梟的步伐,氣吁吁地聲道:“侯爺,本宮聽說你又要出征,特地在大慈寺為你求了個平安符。”
說話間,蕭嫣踏著歧頭履的步伐跌跌撞撞,跟在后的宮人都怕公主會栽個跟頭,可蕭嫣卻仍不忘解下腰間墜掛的那平安符,是要將它遞給男人:“你就收下吧~”
“不需要,我不信那些。”
霍平梟目不斜視,沒再看蕭嫣半眼,只加快了往宮門行走的步伐。
及至蕭嫣差點跑丟了繡鞋,霍平梟也終于走到了宮門口。
蕭嫣再也跑不半步,也正是在這時,霍平梟終于轉看向了。
男人的目雖依舊冷然,蕭嫣的心中卻逐漸涌起淡淡雀躍。
可男人接下來說的話,卻讓蕭嫣如被驚雷劈擊,直惹得在這暖煦的春日里發起抖來——
“這平安符呢,應當由妻子送給丈夫。”
“本侯若要收,也是收我夫人送的平安符,公主下回別再犯這種錯誤了,留著那些送你未來駙馬去吧。”
相府。
長安雖已春,但霍閬的平素獨居的軒堂里,依舊置有炭火足旺的熏爐。
高氏進室不久,便覺得熱得慌,然霍閬安坐于椅,卻毫不覺熱,男人未戴冠帽,靛的深外還罩了件大氅。
霍閬雖上了年紀,型依舊偏瘦,甚而頗有之態形銷骨立,他鬢發斑白,可那凜然的風骨卻依舊不減,五和廓也依稀可見當年的風華。
高氏靜靜地看著霍閬獨自對弈的模樣,想起初見他時,他雖年近而立,可那如冰之清,玉之潔的清冷氣質,和眉間偶爾流出的淡淡郁,還是會讓還在芳齡的心。
正此時,軒室外傳來下人的通稟聲:“相爺,大公子在庭外,想見您一面。”
高氏原本正為霍閬烹茶,聽得霍平梟竟是主來見霍閬,持著茶鑷的手竟是頓在半空,不再作。
霍閬仍專注于那玉制棋盤上的棋局,他手中持著黑子,呈著將要落棋之態,“篤”一聲后,那黑子落于棋格。
見棋局瞬息間,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霍閬才淡淡開口:“讓他進來。”
霍平梟進室后,見高氏也在這,便對微微頷了下首,以表禮重。
高氏不太想見這個活閻王,便從茶案起,對著霍閬福了一禮,聲道:“相爺,那妾就先回去了。”
霍閬對頷了下首。
霍平梟卻道:“還請夫人稍留片刻,我有話,要對您二人說。”
高氏對此頗為費解,霍平梟若有話對霍閬說,倒也不算奇怪,可怎麼還讓留下了?
這廂,霍平梟落座后,開口道:“我明日便要去黔中打仗,說也要一個月,才能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