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國，皇宮。

端木熠每天都能接到迦葉城傳來的消息，自從知道顧泠和蘇涼迅速打退炎國大軍，不僅平息戰事，且當眾斬殺炎國主將范桐，用強手段為乾國掙回面子，便一掃先前的愁容，龍心大悅，連日來在朝堂上對顧泠和蘇涼不吝夸贊，還賞賜不東西，派人送去了蘇府。

這日再次接到稟報時，端木忱也在。他算著時間，年錦率軍應該快到迦葉城了。

“是蘇涼寫的折子。”端木熠笑著打開，“定是請示朕是否要打炎國。”

端木忱表示認同。當下的局面，炎國已經沒了主權。不過他認為再打到炎國去，也并非明智之舉。乾國尚未強大到能不懼炎涼兩國夾擊的地步，就不該貿然發戰爭。

結果，端木熠看到折子中的容，臉立刻變了，眉頭也皺了起來。

“父皇，可是出了什麼事？”端木忱恭聲問。

“他們兩個，真是膽大妄為！本沒把朕放在眼里！”端木熠把折子扔給了端木忱。

端木忱一看，也皺了眉。完全超出他們的預料，蘇涼并非請示是否打炎國，而是默認不會打，居然跟顧泠暗中到炎國去調查沐氏機關錄了！

后者當然也很重要，但問題在于，他們作為臣子，先斬后奏的行為不合規矩。

能力強的臣子當然好，但強到一定程度，帝王更在意的是他們的忠誠，守規矩很重要。

端木忱一如既往幫蘇涼解釋，“錄的事，不可耽誤。倘若炎國得到的真是另外半本錄，哪怕晚一天，都可能導致炎涼兩國把錄合到一起，屆時對我們極為不利！想必蘇涼是因此才會決定立刻到炎國去。”

端木熠冷靜下來，心知端木忱所言不假，冷哼一聲，“如果真能拿到另外半本錄，朕便不計較了。”

端木忱一聽就知道，經過這次迦葉城風波，再次見識到蘇涼的實力和心智，端木熠是真的認同他先前說的“得蘇涼得天下，他們已經得到”的看法。但君臣之間的制衡，依舊是繃的弦。

涼國來迎親的越王長孫司徒璟，前日已經抵達。邢玉嫣將于三日后出嫁和親，而被安排前去涼國送親，以及迎司徒瑤回來的，是秦國公府的世子秦玉珩。

“炎國那邊，就這麼算了嗎？”端木忱問。

蘇涼在折子中還問了何時恢復與炎國通商。短期斷商無礙，只是表明態度，但長久斷商，是損人不利己。

端木熠沉片刻之后說，“看蘇涼和顧泠此行是否有收獲，等炎國來人再說。”

可以恢復通商，但炎國皇室得有明確的求和表態。面子上的事，關乎國之尊嚴，民心凝聚，絕非沒有意義。

……

蘇府。

蘇涼和顧泠在親當日離開，府中只剩下齊峻忍冬和白老頭。

白老頭并不喜歡跟蘇涼之外的人說話，漸漸恢復之后，也不用齊峻和忍冬伺候，每日半天時間坐在花園湖邊亭子里發呆，還有半天在圓明閣一樓倒騰藥材。

先前白老頭口述，蘇涼寫下的藥材單子，宋崎陸續把找到的藥材送過來，都放在了圓明閣一樓，一度差點堆滿，但很快就被白老頭給用掉了。

齊峻按白老頭的要求，購置了上百個大大小小的瓷瓶。

雖然白老頭制藥時不準齊峻和忍冬打擾，但他每日離開圓明閣，齊峻和忍冬都會進去查看藥材了多，又有幾個藥瓶被用掉了，甚至做了記錄。

“這些定是白前輩要送給主子的禮。”齊峻說。

忍冬表示認同，但白老頭如行尸走般的狀態又讓擔憂，“白前輩不會是想把藥材用完就離開吧？”

齊峻覺得不會，但怕萬一，就又找宋崎，讓他按照單子繼續買藥材，不限量，越多越好。

白老頭似乎不在意藥材增加的速度比他消耗得快了，并未說什麼。齊峻和忍冬見狀，覺得或許是他們想多了。

至于先前離開的沐老頭，尚未歸來。

蘇涼和顧泠平息戰事的消息傳到京城，齊峻專門告訴白老頭，他只點了點頭說，“沒事就好。”

……

迦葉城。

距離顧泠和蘇涼離開已經過去六日。

諶赟的傷勢恢復良好。藺屾的胳膊想要恢復如初說得再過半年，這是蘇涼說的。他們跟年錦得不錯，三人商討后進一步完善了迦葉城的布防，每日練兵也沒有松懈。即便知道近期打起來的可能不大，但依舊做足了準備。

偶有閑暇，藺屾請諶赟和年錦一起喝酒，有時諶赟會帶上諶霄，藺屾上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準妹夫袁沛。

袁沛跟藺屾的妹妹藺珊是祖父輩定下的婚約，標準的青梅竹馬。如今袁家只剩下袁沛一個人，藺父藺母很關心他，時常請他到家里來。

原本一切都好，直到這日，藺屾的小弟藺辰說要跟他談談。

“怎麼了這是？”藺屾笑著了藺辰的頭發，“小小年紀總是板著臉，看起來比我都老！”

藺辰皺了皺眉，“大哥別鬧，我有正事要說。”

“你看上哪家小姐了？”藺屾嘿嘿一笑。

藺辰臉一黑，“大哥！”

“好了好了，你說，我聽著呢。”藺屾這才正經坐下。

“姐姐不對勁。”藺辰神認真地說。

藺屾愣了一下，“珊珊？這幾日臉還不錯，也愿意出門了，不是好的？”

藺辰搖頭，“我說的不是那個。我無意中看到姐姐在花園里跟諶大哥說話，雖然沒聽見他們說什麼，但姐姐著諶大哥離開的神……反正我覺得不對勁！”

藺屾整個呆住了，“你是說……珊珊喜歡上諶赟了？不會吧？跟阿沛不是一直都很好嗎？”

“可能是因為姐姐失憶，忘了跟袁大哥以前的事？”藺辰嘆氣，“萬一姐姐真喜歡上諶大哥，那可如何是好？”

乾國的規矩，父母過世要守孝三年。袁沛和藺珊原定是今年要親的，因為袁鄴過世，袁沛想為祖父守孝一年，婚期推遲到明年，藺家人也都沒意見。

藺屾擰眉，“我去問問珊珊。你沒告訴爹娘吧？”

藺辰搖頭，“還沒有。大哥你勸勸姐姐，不要喜歡諶大哥，不然袁大哥得多傷心啊！”

“小孩子家家懂什麼，看書去吧。”藺屾再次了藺辰的頭發，大步出門去了。

等藺屾找到藺珊，見正在窗邊發呆。

“想什麼呢？”藺屾手，在藺珊眼前晃了晃。

“大哥來了，我沒想什麼。”藺珊搖頭笑笑。

藺屾狀似無意地說，“阿沛最近不好過，你多陪陪他，以前你們不是最喜歡去游湖嗎？”

藺珊聞言，秀眉微蹙，“大哥，我……”

藺屾見狀，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預，還沒等他問，藺珊就坦白想跟諶赟在一起，“大哥，我知道袁大哥很好，但我如今心里只有諶大哥。”

藺屾皺眉，在藺珊旁坐下，看著的眼睛問，“你跟諶赟表明心跡了？”

藺珊微微搖頭，“沒有。我想跟袁大哥說清楚，早點解除婚約，大哥你一定要幫我。”

藺屾了額頭，“阿沛最近已經很難了……唉，若你真不喜歡他，非要讓你們在一起對彼此都不好。我先找諶赟問問，若他對你無意，你就趁早死心，知道嗎？”

藺珊眸一喜，“我明白。謝謝大哥。”

……

藺屾找到諶赟的時候，他剛從南城門巡查回來。

來之前，藺屾覺得，諶赟定然會說只把藺屾當妹妹。

但結果讓藺屾很意外，諶赟聽到他的問題，居然沉默不語。

“你什麼意思？直說！”藺屾皺眉。

諶赟斂眸，“我是喜歡你妹妹，因為有婚約在，一直并未表出來。對不起，我沒想過要傷害任何人。”

藺屾覺得頭疼，“你又沒做錯什麼，說什麼對不起？只是我沒想到你會……其實我一直以為你暗蘇小涼來著！”

諶赟沒說話，藺屾連連嘆氣，“若是沒有阿沛，你想跟我妹妹在一起，我當然樂見其。事到如今，只能盡快告訴阿沛，看他怎麼說了。”

……

藺屾找到袁沛的時候，他正在修補袁鄴最喜歡的花瓶。當初將軍府被范家父子霸占，范剛摔了好多府里的東西，袁沛都沒扔掉，想恢復原狀。

喝了杯茶之后，藺屾到底還是把諶赟和藺屾兩相悅的事告訴了袁沛，“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珊珊若沒有傷把你忘了，定不會如此的。”

袁沛聞言怔了一瞬，放下手中的花瓶碎片，臉很快恢復了平靜，“其實，我早知道。”

藺屾驚愕，“你知道？”

“珊妹不是失憶把我忘了才喜歡上諶大哥的。”袁沛搖頭，眸黯然，“在迦葉城出事之前，我就看出珊妹對諶大哥有意。那日獨自外出被人抓走，就是去找諶大哥的，我遠遠看到了。本以為，經過一場劫難，忘了所有，或許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沒想到，真正被忘的人，是我。”

藺屾擰眉，“之前珊珊就喜歡諶赟？我怎麼一點兒都沒看出來？”

袁沛拿起碎瓷，看著補了一半的花瓶，搖搖頭，“或許我們本就有緣無分，只是被長輩安排的婚約，原先只把我當兄長吧。的真正緣分是諶大哥，諶大哥很出，他們很般配。”

“阿沛，你……”藺屾看著袁沛的樣子，面擔憂。

“我沒事。”袁沛扯了扯角，“婚約解除吧，我去跟伯父伯母說。就算爺爺在世，也不會阻攔的，他向來把珊妹當親孫一樣。”

藺屾想說點什麼安袁沛，但話到邊，覺得說什麼都多余，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離開了。

兩日后，袁沛和藺珊正式解除了婚約，諶赟跟藺屾定親，婚期在五月中旬。

定親當夜，諶霄來書房給諶赟送宵夜。

“娘做的，我吃不完，分給大哥一半。”諶霄微笑著把一碗參湯放在諶赟面前。

諶赟搖頭，“我不。”

“如果因為我回來，讓大哥覺得被冷落了，我會很過意不去的。其實爹娘只是想補償我。”諶霄神認真。

諶赟面一冷，“在我面前，別裝了。”

諶霄聞言，原本“乖巧懂事”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大哥，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我不是你大哥。”諶赟冷聲說。

“那，”諶霄呵呵一笑，“你希我管你主子還是公子？都可以。”

“是司徒勰讓你回來的，當年你就是被他帶走的。”諶赟冷眼看著諶霄。

“主公是公子的祖父，公子不該直呼其名。主公讓我回來協助公子，先見蘇涼，是為了穩妥起見，避免他們起疑心。讓公子傷中毒，也是同樣的道理。”

諶霄看著諶赟，眼眸幽深，“公子心不好，是因為不想娶藺珊？可是沒辦法，當初無意中聽到你的，本該沒命的，你堅持要讓活著，那就只能下藥讓失憶，偽造出傷的樣子。萬一哪天記憶恢復，對你很不利。你不想讓死，就得讓上你，死心塌地跟你在一起，如此才不會出賣你。”

“全都是你們設計的！”諶赟眸冰寒。

諶霄聳肩，“總得讓公子邁出第一步，不然主公怎麼放心把重任給你。你已參與過藺家人被抓之事，間接害死了袁鄴，就不要再對那些所謂的朋友心存任何念想。他們倘若知道你做過什麼，不可能原諒你。”

諶赟握拳頭，“除了讓你們放過藺珊，我沒有參與謀劃任何事！”

諶霄微笑，“你從頭到尾都知道是誰在幕后指使，卻并未告訴藺屾或蘇涼，他們不會信你的。你在南山城還殺了一個聽你跟我爹娘說話的下人，偽造他失足摔死的假象，沒有引起任何人懷疑。公子早日放棄不必要的幻想，才能就大業。主公對公子寄予厚，公子是涼國皇子，并非乾國人，切記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