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什麼都缺,獨獨就是不缺銀子。
然而諸人雖則皆知宋家富裕,但宋氏平素瞧著也是個不顯山不水的,這會當著他們的面便說出了這般財大氣的話來,不由引得汪仁側目。他悄悄看了宋氏兩眼,心裏忍不住暗自嘀咕起來,再如何這聘禮總是不得的。
燕淮也是這麼個意思,聞言急忙搖頭,道:「該有的章程總不好省了。」
這樁婚事原就不能大肆辦,不比尋常人家結親,這會若是連聘禮也給略過不提,對謝姝寧而言,未免太過虧待。
他不忍這般,言畢接著又解釋起來:「家妹有言在先,這些事要親自持。」
宋氏跟汪仁聽得這話,是一愣。
宋氏驚訝地道:「燕家還有位姑娘?」
且不論燕淮的世,眾人知道的,燕家一直以來攏共就只有兩位公子,分別由萬氏姐妹所出的燕淮跟燕霖兄弟二人而已。他們從來也不曾聽說過,燕家竟還有位姑娘。
汪仁亦面詫異,定定看向了燕淮。
燕淮神泰然,同他們說起了嫻姐兒的事來,語氣里不乏溫暖。
在場的兩位長者,都是經歷過風霜的,一聽他開口便知他們兄妹之間的勢必不錯。宋氏也就跟著多花了些心思在上頭,猜測道:「先前阿蠻總領著鹿大夫出門,莫不就是去見嫻姐兒的?」
因心裏頭已認定了這門親事,宋氏雖還不曾見過燕嫻,但說起時的語氣里並無生疏。
燕淮輕輕頷首,前兒個他衝之下來向宋氏提親時,說了一籮筐的事,卻忘了提起嫻姐兒的事來,這會便仔細地都說了。
宋氏一面聽一面輕嘆,燕嫻的病,到底是老天爺不公,可惜得。
同宋氏並排而坐的汪仁,則眉頭微蹙,終於約猜出了燕淮當日在何。至,該是在燕嫻的附近。
可惜了當日他未能及時得到線索,反倒是謝姝寧給搶了先失了在那丫頭跟前得意的機會。
他默不作聲地聽著,端起手旁矮幾上的鬥彩茶杯,置於畔呷了一口。
他一直未曾開口,直到宋氏忽然改了口風收回了不要聘禮那句話,他才忍不住將茶杯往黑漆矮幾上輕輕一頓,說:「派去尋阿蠻問話的人怎麼還未回來?」
口中說著這樣的話,他的心思卻全掛在了宋氏上。
這可還真是丈母娘看婿,越看越喜歡,任這小子說上幾句話,就改了口隨了他的意思……
阿蠻還沒嫁出門呢!
眉心皺一個川字,他有些後悔起了昨夜同燕淮好的行為。
眼下這般境況,於他,還有什麼樂趣?
他抿著,桃花眼斂起,目如炬地朝門口的珠簾看了去。
正巧,如意從謝姝寧那趕回來稟報,他唬了一跳,差點沒順手將猶自抓在手中的珠簾給扯斷了。
宋氏瞧見,失笑:「如意進來說話。」
汪仁便立即也笑了起來,招呼如意進來。
如意被他一笑,心中發,只當是自己回來遲了,連聲告罪,后才將謝姝寧的意思說給了他們聽。
東城,大宅子,地方得夠寬敞。
宋氏聽了心生疑,不知兒為何這般說,汪仁跟燕淮卻同時心中一,對視了一眼。
比起宋氏來,他二人對謝姝寧的了解,反倒更細緻更深刻。宋氏看,用的只是母親的眼,他們看待謝姝寧卻絕沒有宋氏看到的這般簡單。因而如意一說完,燕淮也好汪仁也罷,就都想到了「大事」上去。
這是,想要將燕淮手下的人聚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了。
未雨綢繆,走一步要看三步,如此做法甚妥。
汪仁微微點一點頭,轉頭同宋氏道:「東城好。」
聽他說好,宋氏立即便變得深信不疑,道,「就照著阿蠻的意思來置辦吧。」
在他們家,這拿主意的倒多像是謝姝寧,饒是今次也沒有太大例外。
該籌辦的事都被一一定下,婚事漸漸上了正軌。
照理,納采、納、親迎缺一不可,不管缺了哪樣都不合乎規矩,但這事打從一開始便跟規矩兩字不沾邊了,眾人也就愈發放開了手腳,渾不在意起來。
宋氏倒是想多留兒一段時日,但到了眼下這個地步,等到挑揀起了黃道吉日時,索便擇了最近的那個日子。
下個月的廿十七,正是宜嫁娶的好時日。
八月末,也快秋了,不比現如今天熱,蠻好。
何況今天也不過才初五,還有近兩個月的日子,夠用的了。
但一群人仍抓時間忙活了起來。如意跟冬至找了中人在東城四探聽起了合適的大宅子,因出手闊綽連價也不還,很快就找到了數間不錯的。幾人私下裏一商量,便讓圖蘭去請了謝姝寧悄悄地親自去過一過眼,讓這將來的主人親自挑。
東城富戶多如牛,但多是外地來的商旅,久居的不過如昔年小淑妃的娘家容家一般的皇商之流。
故而,東城的宅子換起主子來,便恍若更,快得很。
空置的宅子圖紙先擺到了謝姝寧跟前,仔細看過,又分析來往通便利,距離南城北城的路程,隨即便挑了其中三座去看。
走至第二座宅子觀看時,一直跟在旁唧唧喳喳幫著選宅子的圖蘭突然噤了聲,停下了步子。
謝姝寧狐疑地轉去看,卻見圖蘭白著一張臉,額上冒汗。
頓時慌了神,上前去扶住圖蘭的胳膊,急聲詢問:「怎麼了這是?」
「腹痛……」圖蘭咬了咬牙,手捂住了肚子。
說著話,疼得連腰都彎了下去。
謝姝寧大驚失,急忙讓小七打橫抱了圖蘭,匆匆忙忙折返。
圖蘭在邊呆了幾年,休說尋常病痛,便是偶爾了刀劍之傷,也鮮吐一個痛字,端的鐵漢子一般毫不怕疼。這會卻疼得臉慘白,腰都直不起,該有多疼?
謝姝寧不敢想,什麼也顧不上了,只立即將圖蘭送了回去,又讓人飛快去請了鹿孔來。
這一鬧騰,闔府上下都被驚了。
吉祥那邊自然不得也要先遞個消息過去,眾人便都先將手裏的活擱了一擱。
然而消息送到吉祥手裏,他揚鞭策馬急匆匆敢來時,已是近兩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可見泗水距離京都,還是遠了些。
吉祥未到門口,已翻下馬,飛奔而至,直往裏頭沖。
可疾奔了片刻,他忽然後知后覺地發現,事似乎有些不大對勁……他接到的消息明明是圖蘭陪著謝姝寧看宅子,突然疼得厲害被送回了府來,這分明是樁壞事無誤,怎地他沿途所遇之人見到他時,都面帶笑意?
他腳下的步子愈發變得匆匆,似乎只是一轉眼的工夫,人影便到了圖蘭所在的廂房門口。
房門半掩著,裏頭似乎聚了許多人。
吉祥不由得一頭霧水,重重推門而。
一進門,他便看到卓媽媽跟青翡幾個丫鬟驚呼了一聲站起來,見是他,卓媽媽便止不住地笑了起來,連聲道:「可算是來了!」
這怎麼瞧著都不像是圖蘭出事了……
他大步往裏走,口中急切地問道:「鹿大夫怎麼說?」
話音未落,人已到了圖蘭床前。
蓋著薄毯正睡得香甜,面紅潤,並不見病。
吉祥看著,長長舒了一口氣,也不顧眾人都在場,俯下去,仔細地為掖了掖被角。
「小姐跟鹿大夫幾個都在耳房裏說話。」卓媽媽笑著,走上前來道,「你且過去瞧瞧吧,這裏有我看著。」
吉祥遲疑著點了點頭,同卓媽媽道了謝,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轉往鹿孔那去。甫一,裏頭正在說話的幾人便都朝他看了過來,個個笑容滿面地恭喜起來。
他糊裏糊塗地往裏走,「何來的喜?」
謝姝寧見狀不覺又氣又心疼,道:「你們夫妻二人倒可真好,這子都近三個月了,卻沒一個察覺不對勁的!」
圖蘭照樣上躥下跳,今兒個可差點出了大事。
「往後可拘著些。」言畢,立即叮嚀了句。
吉祥卻已經目瞪口呆地傻住了。
半響,他才磕磕絆絆地問:「可……可是真的?」
「假的!」謝姝寧沒好氣地接了一句。
吉祥咧著傻笑起來,手足無措地在原地踱步,旋即便抓著鹿孔詢問了起來,圖蘭眼下子可還好,今後又都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就差連孩子該穿什麼都問了。
謝姝寧瞧他那模樣,只怕是一時半會恢復不了常態,不失笑,搖了搖頭先行離開。
這當口,圖蘭有了孕,眾人都高興得很,只有圖蘭自己不高興。
因了這回的事,謝姝寧讓吉祥拘著,差點沒連床也不讓下,謝姝寧的婚事,自然也是完全不得手的機會。
時間飛逝,等到被允了自由走時,這場婚事便已是迫在眉睫了。
東城的宅子已派人收拾了一番,佈置得差不多,燕淮那邊的人亦先從泗水搬了過去,對外便稱是尋常富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