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巡視完畢，回到自家營帳，這位秦相公卻驚愕發現，居然有人早早來到自己帳等著自己呢，而且應該已經等了許久。

　沒錯，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天下權勢數得著的大金魏王、樞相完兀。

　“秦相公，那些南邊來的邸報都看了嗎？”

　正在看邸報的完兀毫不客氣的坐在秦檜的榻上，聽到靜后抬起頭來，燈火下那張無須白臉正對秦檜。

　“下自然看過了。”

　面對著越來越有氣勢的完兀，秦檜小心拱手，然后既從容卻又顯得有些謹慎地坐到了自己床榻對面的一個馬扎上。

　“那秦相公是怎麼想的？”兀放下邸報，認真詢問。

　“下以為，南邊這位家固然是位英武之主，但卻有些過于著急了，這一次，許多事其實有些詭道姿態，不似明君所為……”秦檜一臉誠懇。

　“什麼是詭道？”兀繼續認真追問。

　“所謂詭道，乃是以詭詐之走捷徑的意思。”秦會之依然誠懇。

　“這是詭道？”兀以手指向床頭邸報，依舊追問不及。

　“當然是。”秦會之一口咬定。“為了三千萬貫，無所不用其極，如何不是詭道？”

　兀微微皺眉，并不言語。

　而大概是看出了兀所想，這位秦相公復又主解釋了起來：“不過，邸報上這些事只是對趙家而言才算是詭道，因為他畢竟是大國皇帝，統領億萬子民的，換其他人去做卻算不得詭道……便是咱們這里，也只有國主年后去做，才算是詭道。”

　兀微微展眉，且緩緩點頭，卻還是有些疑：“大國皇帝為政，便一定要如行正兵一般正大明嗎？”

　“不錯。”秦檜沒有半點猶豫。“因為大國皇帝最重要的便是他這個皇帝的份，有了這個份，然后天下人都認這個份才是最重要的……譬如趙家，昔日靖康中倉皇無措，幾如喪家之犬，可一旦用事，李綱、呂好問、韓世忠、張俊紛紛隨從，去黃潛善如去一蠅，殺劉世如殺一……所為何也？還不是因為他是大宋家，堂堂天子！大家都認他這個份！”

　兀連連點頭：“俺懂會之的意思了……大宋太大、士民百姓太多，本力量太雜，想要調其中力量做事，什麼法子從長遠看都比不上他的家份有用，所以維持威信，才是最合理最妥當的法子……而他這些舉止，又是賣自家私產，又是搶奪海商生意，還有高麗那邊金富軾親自過來說的凌使節、強迫買賣等事，雖然能速速籌到一些錢，卻反而傷了威信，長久來看，還是得不償失，是這個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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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王明鑒。”秦檜趕頷首。

　“但是，若他短期做了這三千萬貫，然后直接發北伐，最后北伐又了呢？”兀忽然蹙眉道。“他如今的皇帝威信，多是戰場上弄來的吧？消耗了一些，換些銀錢，再來打仗，若是再贏了，豈不是就不用想什麼長遠威信了？”

　“魏王所言極是。”秦檜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問，卻是捻須反問。“可他若是敗了呢？不就得連本帶利還回去嗎？”

　“所以，還是得戰場上見分曉？”兀愈發蹙眉不止。“可俺怎麼覺得秦相公說了一通卻什麼都沒說一般？”

　“魏王說笑了。”秦檜聞言趕搖頭苦笑。“下都上了南面的懸賞榜單了，與大金共榮辱，何必再與魏王打機鋒？與之相比，下倒有一問要來問魏王殿下……殿下素來知兵，敢問殿下覺得宋軍是早一點、戰力弱一點的時候過河來好，還是晚一點、戰力更強一點的時候過來好？難道大王不想讓對面早些來嗎？”

　這個看似簡單的答案，完兀居然一聲不吭，繼而長時間沉默了下來。

　而許久之后，這位大金執政魏王方才在榻上緩緩出言：“不瞞會之，之前俺一意改革軍制，想使真大兵再復昔日之強，但這些日子，試著做此事，才發覺要先做許多其他事下來才可，牽扯太多……而南邊又這麼一，委實有了一二猶豫……你說，若是俺力去改，改不，鬧得人心惶惶，結果南邊渡河了，豈不是弄巧拙？而俺若不去改，眼瞅著南邊越來越強，自家卻越來越混賬起來，豈不是坐以待斃？”

　“四太子，這便是大國拼死相爭的局面，稍有分毫差錯，便會萬劫不復……請你丟掉往日大金橫行天下予求予取的心思。”秦檜適時換了稱呼。“南邊也有類似難的！你與那滄州趙玖，此番其實是公平相對！”

　兀微微一怔。

　而秦檜也低聲音，徹底嚴肅起來：“而且，現在哪里要去想三年后的事？眼下的局面是，南面那位家一如既往，詭道也好、正道也罷，頂著萬難把事做了下去！而四太子又要如何？難道便在這里干等著嗎？”

　兀終于長呼了一口氣，卻是榻喟然以對：“怎麼會干等著呢？俺心里雖然猶豫，卻都看著呢，也沒敢停下分毫……南邊要擴軍，俺便設置了簽軍以作后備，還嘗試征召塞外生真，再立一支新軍；南邊要聯盟，俺便也遣使東蒙古、召喚高麗使臣以作反制；南邊要派兵鎮什麼江南道學，俺便籌備了這次秋狩來制后方；南邊搞了那麼多花樣建財，俺也準備咬牙收拾起兩河那些越來越混賬的猛安、謀克……會之，西京回來以后，俺是一刻都不敢猶豫，一刻都不敢安逸的！”

　秦檜連連點頭：“魏王的辛苦，我們上下都看在眼里。”

　而完兀見狀，終于不再多待，而是直接起相對：“秦相公辛苦，早些安歇吧……是俺止帶使隨侍的，還請秦相公不要見怪！”

　秦檜一邊起一邊又當即苦笑起來：“便是魏王準許帶使，會之又哪里會帶？”

　已經起的完兀微微一愣，倒是想起了什麼，便不再多言，而是直接負手往外出而去，秦檜也隨其后，準備相送。

　不過，即將出帳門的時候，兀卻忽然回首相顧，淡然以對：“秦相公這次秋狩，怕是費力氣的……如今你家業也大的，俺送你二十個甲士，你養在帳下便是。”

　秦檜微微一怔，旋即醒悟到了什麼，然后即刻低頭應聲。

　七月秋風漸起，當夜平安無事。

　PS：謝夢里的英雄大佬打賞，也謝也許未來大佬的打賞，也許未來大佬一直在打賞，不知不覺中居然白銀萌了，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