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以后，春耕伊始，可能是存稿用的緣故，時代背景和作者背景都過于敏的《水滸傳》終于放緩了更新速度。但是，由此在朝堂上引發的一系列事端卻才剛剛開始。

　這其中，首先做出針對反應的人，或者說第一個跳出來的人破有些出乎所有人意料，卻居然是侍史李經。

　而李經上來針對的點也極為有趣。

　話說，春耕時期，蹴鞠賽照例休賽。所以，原本用來當做《水滸傳》連載載的蹴鞠賽單也發生了變化，賽事信息消失了，《水滸傳》從背面來到正面，而背面則恢復了各家正店的酒水、外賣的廣告。

　廣而告之，理所當然是趙家的手筆，很早就在蹴鞠賽單子后面出現了，一般是那些正店吹噓一下本家的酒最正，風景最好，那個外賣宰相吃了都說好啥的……反倒是之前來源不明的什麼《水滸傳》稀里糊涂的取代了這些廣告。

　然而，正是這些很早就依附著蹴鞠賽單出現，此時徹底頂替了蹴鞠賽單的廣告單子，引發了春耕期間朝堂上第一波。

　正月下旬，史李經忽然上書彈劾，說這種一半廣告一半小說的傳單違背了國家法度。

　李經的邏輯很簡單，也很直接：

　按照他的說法，之前蹴鞠賽是有開封府參與的半方質群活，這種況下發出傳單，講解對局雙方態勢、標注比賽日期座位等等是有方通告質的。而廣告也好、小說也罷，趁機利用傳單背面空間，則是一種無害的依附行徑。

　但現在，沒有了蹴鞠比賽，這種本由廣告與小說組的傳單就不算是蹴鞠塞單了，而不是蹴鞠賽單，它就沒有了方印刷品的質，就是一種私自發行的違報刊。

　這種東西，不能因為它眼下無害，就允許它出現，否則一定會被人鉆了空子，將來用作妖言眾。

　不得不說，李經做了許多年史后，終于學聰明了，這次彈劾，邏輯清晰無誤，直接打了包括辛勤更新小說的趙家在許多人一個啞口無言。

　順便也讓所有人不得不去面對問題的真正關鍵所在——那就是到底要不要放開報？

　畢竟，早在年節前，李經的長兄李綱就曾公開上書要求放開報的，而一旦放開報，最大得利者無疑是南方的道學書院與大量南方籍貫的退休員，因為眼下只有他們能夠在邸報之外維持一份眾廣闊、影響力頗大的民報。

　相對應來說，中原士大夫便是有心，在已經有一份邸報的狀態下，再搞一份民報也未免有些力不從心，而關西、蜀那兩地又素來不氣候。

　故此，朝廷一直拒絕討論這個話題，再加上趙家直接出走軍中，這事也就擱置了下來。

　轉回眼前，其實只說小說的話，還是有很多方法的，比如再弄個方傳單什麼的，或者干脆換地方正經版印出書，這些都很可行，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報這個議題總是要面對的。

　而這一次，趙家也確實沒有躲避，乃是大大方方將李經的彈劾發給了都省，而且本不用李經或者李綱再專門上書點破這個問題，直接要都省指著這個奏疏去討論報的事。

　爭論非常激烈，但得出的結果卻簡單至極。

　且說，事到如今，邸報的作用已經無須質疑了，不是宋人看自家的邸報，連金人都看大宋的邸報，甚至契丹人也看——有傳聞說耶律大石從蘭州時專門往蘭州城尋當地知州索求了之前幾乎所有的邸報，而且專門要求他們留駐在蘭州大市場的員將邸報抄錄，不遠千里往西面送。

　完全可以說，天底下所有識字的人，都已經習慣了從邸報上獲取大宋方消息。

　非只如此，邸報上的詩詞歌賦小說只要登出來會為文人討論的對象，發表者也會立即揚名天下，經過邸報認證的詞人才是詞人還用多說？

　邸報上的原學實驗則會被趙家拿出來親自演示學習，而且還會在經筵上進行復制表演，甚至有傳聞說往后幾年太學乃至于殿試中都會適當增加部分原學實驗的考題，這又意味著什麼？

　所以，當有人想再弄一份‘新邸報’的時候，卻是毫無疑問的遭遇到了中樞吏們的集反對……不僅僅是素來態度比較激進的木黨，也就是西府相公張浚那邊，便是素來同南方那群退休吏的水黨，也就是都省相公趙鼎為代表的大批持重員，都表達了正式而嚴肅的反對意見。

　甚至，就連史臺長史中丞李在聽取了其余幾名史的進言，外加幾名重臣好友的意見后，都與李經產生了明確的分歧。

　沒辦法，這是中央集權制度下中樞吏的本能，他們盡管部會有各種分歧，甚至在特定問題上分歧嚴重，但在共同面對更外層政治結構時還是本能就不愿意讓渡出任何權力來，也不愿意看到任何不控的局面。

　你可以在中樞這里搞閣、搞公閣，在鴻臚寺名下搞邸報，這都沒問題，但你想讓朝堂分權給地方，對不起，拿圣旨來……拿來干嗎？找茬讓趙家收回旨意。

　這種特，使得馬、李經等寥寥幾人的意見與力量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當然了，都省畢竟是有水平的，他們很快就給出了一個滴水不的委婉置意見：

　首先，都省重新闡述了‘報’的范疇，只有刊登政令、經學、時勢消息等嚴肅議題的傳單形制件才被嚴厲止。

　其次，詩詞歌賦小說等類，還有店鋪廣告、賽事安排等等，在以版印形式定期發放時，并不算在報類條之……前提是前者無違容，后者無虛假信息……只當是民間印書冊分開來印就行。

　最后，都省還留了點余地——所謂嚴厲止，也并非是決不許出現，只要經過家允許，都省、樞院審核，鴻臚寺報備，也是可以制定新報的。

　第一回合，李經、馬連著南方道學一系大敗而歸。

　不過隨即，原本就有些東京紙貴狀的東京城紙價是真的變貴了。隨著都省關于報的解釋被等在了一月下旬新出的邸報上以后，原本在蹴鞠單上吃過甜頭的正店、貨棧、商社立即組建了各自的小報……雖然都省說了，這不是報，但東京士民還是習慣稱之為報。

　其中，貨棧、商社的報還算整潔些，只是部發行，用來定期記錄些諸如那里雨水多那里道路不好走之類的商業訊息。而各正店就不免荒唐了許多，有些直接學著蹴鞠賽單那般版印《水滸傳》，只是背后只有自家的獨門廣告；有些干脆去整理《西游降魔雜記》，然后依然背后是自家廣告；還有些干脆只拿唐詩、千字文之類的做筏，效果反而更好。

　除此之外，也有些正經的東西出現，比如呂本中就出面搞了兩個小報……一個專門議論詩詞，一個專門做地理風俗趣味新聞的，卻不知道跟趙家有沒有關系了。

　最后的最后，當然不了和尚與道士，《目連救母》配佛經，《白蛇傳》配八卦，端是奇招迭出。

　而且看樣子，這玩意應該很快會傳播開來，便是江南也會迅速有些花招出來。

　但這種況，絕對是李經兄弟和馬等始作俑者想不到的。

　道學一派沖擊報失敗后，很快啊，第二回合便開始了，這次跳出來的是都省副相劉汲與開封府的閻孝忠。

　劉汲通過都省上書，建議在春耕后于開封府大規模推行家在后宮所做的桑基魚塘加養的技。

　這次總算是撓到了趙家的心坎上，回京后一直很老實待在后宮寫書的趙家專門下旨，讓諸宰執與開封府尹閻孝忠一起往后宮石亭前來議論。

　此時，已經是一月底，春未暖但花已綻開，因為去年冬日三大案引發的一系列政治氣氛張，終于有了松痕跡，政治團結氛圍似乎即將回歸。

　“臣反對。”

　史中丞李義正言辭，嚴肅抗辯。“此舉勞民傷財，最終無益。”

　趙家穩坐不，而首相趙鼎以下，所有人中，對上這位憲臺，乃是一半皺眉一半肅穆。

　“劉相公，原學講究一個實事求是，那敢問，你說此事一旦推廣于民生有利，到底計算清楚過沒有？”

　微微起南風的石亭前，李毫不顧周圍人反應，繼續昂然質詢劉汲：

　“家在這里種桑養魚喂，平日要多人力，百余侍的食賞俸用可曾計算在？”

　“后宮的魚，便是平價，可一出來便被東華門外馬行街的正店爭搶購買，以至于需要賄賂是也不是，可尋常百姓有了出產哪里能像宮中賣的那麼利索？”

　“還有這般大的空地，后宮可以整理出來，哪家百姓有這個空地還不種上莊稼？”

　“而且挖池塘、移種桑樹，要不要費時費力，要不要用錢用？尋常百姓家哪里能置妥當？”

　“更重要一點是，后宮這里是不要納稅賦的，百姓弄這個，要也不要？”

　一連串的詢問之后，趙家依然穩坐不，而其余幾名宰執也依然面不改。

　當然，被問到了頭上，劉汲自然要轉從容相對：“李中丞，你難道以為我等不知道你說的這些嗎？便是家難道不曉得這個道理？若非如此，家在這里弄了三年的桑基魚塘，緣何只在邸報上介紹過幾次，卻無直接諭旨傳達？而我等又為何到今日才提？”

　李終于微滯，并本能去看了眼趙家，而趙家卻只是對他笑了一笑：“李卿，你還有一條壞沒說出來……那就是桑農為天下重，后宮這里的桑基魚塘，雖說是以南方田土狹小的某些莊園布置引申過來的，但能否在北方推行適應，還是要經過驗證的，否則一旦推行，結果水土不服，那才是真的災禍……不過，這數年間，隨著后宮這里出產穩定，也有數本地大戶人家仿效功，那暫且不管其他如何，最起碼此是可以得出結論，黃河一線這般、桑、漁并行的法子，還是能的。”

　李稍顯尷尬，卻還是撐住了勁點頭，然后又趕扭頭去看劉汲，后者給他的力更小些。

　“李中丞。”出乎意料，接下來對上李的居然是首相趙鼎。“都省今日提及此事是有確切方略的，而非奉迎之舉……首先，你說的空地，在京城周邊確實難尋，但在挨著黃河一線，因為之前軍事張，除了府指定的軍屯、民屯外，很有人愿意在彼落戶，卻還是很有一些的空地可用的。便是中原各地，其他一些經歷過兵禍的地方，不過三年，也未必沒有空地可用。”

　聽到此話，不說李，便是趙家也微微心，然后重新想起了張榮提及的搗冰之事。

　“其次，至于李中丞說的本、賦稅之論，也未免有些求全責備了，只說此番設計，是不是比單個種桑、單個養魚、喂來的巧妙省事些？若是，那它便是比眼下許多農莊去更省一些的東西，而非是拿著后宮這里強做比較。”就在趙家心思飄忽的時候，趙鼎卻早已經繼續跟上。“何況，既然是以黃河一線推行，如果魚自用之外尚有結余，卻也整好可以賣給軍營，以提升軍隊伙食，強壯士卒，而想來軍屯莊多有退伍士卒，有功士卒的授田也在那里，軍營應該不會強取豪奪才對。”

　“若是這般說來，若能限制在沿黃河一線，軍屯、民屯周邊，倒也不是不行。”李被趙鼎一一駁斥后，選擇了適時退讓，他已經意識到，這件事恐怕是趙家與趙鼎主導的，劉汲和閻孝忠只是出面人和執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