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應該打的電話只有一個,那就是趙德良。
但是,他並沒有給趙德良打電話,只是發了一條問候短信。短信剛剛發出,趙德良的電話打回來了。趙德良去了北京,一來是回家,二來,可能有些事要辦。此次和趙德良進京的,是江南省的一幫企業家,估計又是有什麼項目,需要去北京活。趙德良這個省委書記,當得和別人有些不同,兩年多時間裡,『政府』口的事,他一直放手讓『政府』有關人士去管,他基本不『』手。除非有些事,按照慣例是要上常委會的,他纔會在會上表態,會上確定的事,他也不會督促,如果有人問起,他會說,這是『政府』的事,你去找陳省長。只有關係到全省發展大計,又確實需要他出面的,他纔會出一下面。
唐小舟接起電話,趙德良問,小舟,你和仁綱同志在一起嗎?
唐小舟說,沒有。
趙德良立即問,你沒有去陵峒?
唐小舟不好說自己已經回來了,只是說,我沒有和他們在一起,因爲家裡的事沒有理好,我晚去了幾天,他們已經下到礦山去了。我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單獨活比較好,就沒有一起活,只是和池主任見了一面。
趙德良問,你跑的況怎麼樣?
唐小舟說,民間的說法和方的說法,完全不同。可是,民間說法又很難找到證據證明。在當地,我們是外來者,口音不同,人家一下就可以聽出來。我們這樣調查,恐怕很難查到什麼,所以,我想了一個辦法,運用當記者時認識的一些關係。我讓這些關係下去『』況,估計還要過幾天才會有更進一步的消息。
趙德良沒有多說,掛斷了電話。
唐小舟便想,趙德良爲什麼單單問起此事?是因爲特別關心,還是有人在他面前說了什麼?作爲省委書記,需要他『』心關心的事太多,每一件都是大事。一起礦難雖說也是大事,關乎吏治,也關乎民生,省委書記特別關心,是自然的。問題是,他已經派了幾個人下去,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沒有必要在北京,還關心陵峒吧。那也就是說,應該是某人在他面前說了什麼。說了什麼?說唐小舟已經離開陵峒?有可能,似乎又不太像,這事的分量太輕。他談話的重點,似乎在池仁綱,而不在別的,甚至不在礦難。
唐小舟突然想到,池仁綱領頭下去,到底是趙德良點的名,還是餘丹鴻決定的?如果是餘丹鴻決定,和趙德良欽點,意義是完全不一樣吧。再聯想到最近幾次趙德良進京,總是把池仁綱帶在邊,江南場已經有了說法,池仁綱將代替餘丹鴻擔任書長。餘丹鴻如果聽說此事,會抱什麼態度?樂見其,還是對池仁綱產生懷疑?這恐怕取決於池仁綱靠近趙德良,到底是餘丹鴻等人授意,還是他的個人行爲。
上次,辦公廳突然查小金庫,與這次池仁綱率組下去調查,有沒有聯繫?難道說,餘丹鴻已經認定池仁綱投敵叛變,暗中想辦法整他?果真如此,池仁綱豈不是會栽在他曾經的同盟軍手裡?
孔思勤確實不太會做菜,不過,畢竟是家常飯,也不算難吃。在外面餐館吃得太多了,偶爾吃一次家常菜,別有一番風味。這種家的味道,讓唐小舟的心中一,想到兒和老人在一起,而老人中,還有一個住在醫院裡呢。這個長假,倒是閒了,應該回去陪老人和兒住幾天。
吃過飯,孔思勤收了碗,回到客廳,坐在他的邊。他還在回覆短信,便看電視。
唐小舟一邊輸短信,一邊問,你對池仁綱瞭解嗎?
政研室是一個很特殊的部門,名義上屬於省委的組機關,職責是爲省委的決策當參謀。政研室是個正廳級機構,但政研室主任,又掛副書長銜,而省委書長,同時也是政研室的直接上司,這就使得政研室和辦公廳,有些近親的覺,兩個機構的來往,十分切。兩個機構的人事,也通常實現互通,尤其是省委組織大型文稿寫作的時候,這兩個機構,通常都會派出兵強將。
孔思勤轉過頭來看著他,顯然,在判斷這話背後的含義。不一會兒,理解了,說,最近有好多關於他的傳說。
唐小舟問,都說些什麼?
孔思勤說,據說他有個侄嫁得很好,侄婿是某個首長的書。這個書侄婿找過趙書記,希能夠培養一下他。
唐小舟暗想,這話傳的,什麼侄婿?只不過是房下侄兒,還不知出沒有出五服,更不是某首長的書,只不過是書班子員而已。他不會揭穿此事,問,還有什麼?
孔思勤說,據說,他馬上就要當書長了。
唐小舟故作驚訝,說,他當書長?那餘去哪裡?
孔思勤顯得有些訝異,說,你沒有聽說嗎?餘去人大。最近一段時間,廳裡很多人往池那裡跑,池裡的家裡,晚晚都是高朋滿座,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有些人急於站隊,往池仁綱家裡跑,他聽說了。別說是那些不知真相的人,就算是唐小舟本人,也曾多次考慮,是否應該到他那裡去坐一坐。畢竟,上次在列車上,池仁綱暗示過此事。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這個隊,暫時不站的好。餘丹鴻去人大這件事,他還真是第一次聽說。細想一想,餘丹鴻這個職位也尷尬,省委常委,怎麼安排?書長他已經當了好多年,跟了三任省委書記。可是,這三任省委書記中,除了第一任,後面兩任,他都沒有把書長這個角『』當好,和兩任書記,都『尿』不到一壺。據說,早在袁百鳴時代,就曾想換掉他,可袁百鳴始終未能很好地控制權力,想換也換不了。趙德良來了三年,江南省的政局已經穩了,若想把餘丹鴻換掉,時機已經。
換或者不換一個人,不是關鍵,關鍵在於換掉這個人之後,你怎麼安排他?有些人想當然,覺得換掉一個不喜歡的人很簡單,撤他的職或者讓他退休。場爲什麼只能升不能降?就因爲這件事太不簡單了,稍有不慎,可能引起巨大的後果。既然不能降,那就升吧。問題是,你連現在的職務都不想給他,還能容忍他獲得更高的職務?怎樣安排餘丹鴻,確實是擺在趙德良面前的一個大難題。給他安排一個副省長?不可能。餘丹鴻是省委常委,副省長中,只有一個常務副省長是省委常委,這個位置,趙德良肯定不會給他。給個普通的副省長,他肯定不願意。從某種意義上說,如果唐小舟是趙德良,他甚至連個普通副省長都不願給這種人。副省長是個實職,雖說只是副職,權力還是蠻大的。既然不能撤職又不能降職,就只剩下一個辦法,邊緣化。老祖宗在這方面很有手段,使一個人邊緣化的最好辦法,就是明升暗降。在級別和職務上將你升半級,職權卻削弱了。能夠邊緣化餘丹鴻的職位並不,問題在於,餘丹鴻畢竟不是普通幹部,並不是趙德良想怎麼安排就能怎麼安排。最終怎麼理此事,對於趙德良的政治智慧,是一大考驗。
想一想,場還真是可悲,若說當書長,餘丹鴻還真是非常適合,除了餘丹鴻,唐小舟仔細想過,整個江南省場,想不出一個人遞補的。可是,就因爲這個職務的忠誠度要求太高,餘丹鴻又不肯放下幾任書長的架子,去屈就某一位省委書記。餘丹鴻難道真的不肯屈就?畢竟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嘛,在場,誰不懂這個道理?問題在於,他不能低這個頭。早在很多年前,他已經排過隊了,就像池仁綱以前排在餘丹鴻後面,現在往趙德良邊,會被那條線看叛徒一樣,餘丹鴻只要稍稍有點作。得到的或許只是一個人,失去的卻會是整個場。
唐小舟說,這是真的了?趙書記這次點名讓他當調查組的組長,難道是準備提他?
孔思勤說,我聽說是餘指名讓他去的吧。
唐小舟說,餘指名讓他去的?我以爲是趙書記點的。難道說,我去,也是餘指名的?
孔思勤擺了擺頭,說,這倒不是。我聽說,趙書記和餘商量這件事,餘提名由池牽頭。趙書記同意了,並且說讓你也下去看看。
唐小舟突然替池仁綱擔心起來。如果真是如此,那麼,池仁綱此行的一舉一,全都在餘丹鴻的掌握之中吧?餘丹鴻是江南省著名的場老油條,一些場手段,玩得比誰都圓。他如果不想去政協,那就一定要想辦法讓池仁綱當不書長。
唐小舟問孔思勤,上次查小金庫,結果怎麼樣?
孔思勤說,能查出什麼?所有的室都一樣,好像不了了之。
唐小舟再問,只辦公廳查了?政研室那邊查了沒有?
孔思勤說,兩邊都查了。
按說,池仁綱也不是場上的新手,能夠當到政研室主任,肯定不是普通角『』。餘丹鴻玩這點小把戲,怎麼就把他給矇住了?是不是他覺得事已經定盤,不會有變數,因此得意忘形?得意忘形,是場大忌,任何時候,都要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毫大意都不行,這是自己一定要牢記的場法則。
聊過這個話題,唐小舟又想起上次提到溫瑞隆去找陳運達的事,問是怎麼知道的。
孔思勤說,這事只是湊巧,有一天,我去省府那邊找個人,到了以後,才接到他的電話,臨時有點事,要晚一點回來。我也懶得兩頭跑,就在院子等他。可他辦事不順利,回來的時間一拖再拖。老坐在一個地方也不好,我就站起來到走走。結果,走到了那片別墅區,反正也沒什麼事,我就在那裡欣賞那些別墅,一邊想,都不知有些什麼人往這裡跑。你別說,我還真看到一些人來人往,其中就看到溫瑞隆。他的車停在外面,他一個人進去了,手裡提著一個包。他下車後,那輛車就開走了,大概是不想有人看到他的車停在那裡吧。
唐小舟想,看來,這又是一個新向。溫瑞隆沒有當市委書記,有可能向陳運達靠攏,他如果靠上陳運達,陳運達的勢力,就會猛增。
換個角度想一想,溫瑞隆去找陳運達,也可以理解。他已經當了兩任市長,不可能繼續當這個市長了。而他又是副省級,如果升不上去,就可能平調。平調的話,有兩個走向,一個是去人大或者政協,一個是到省裡。到人大政協,他肯定不甘心,正年富力強呢,仍然有大好的時,現在就去養老,誰會甘心?如果運氣好,他這種年齡,在更高的位置上搞幾年,進中央都有可能。彭清源到了雍州市,而尹越被雙規,省『政府』副省長,一下子出了兩個缺。若論常務副省長,目前江南省,還真沒有人比溫瑞隆更競爭力。就算當不上常務副省長,能夠頂尹越的缺,出任副省長,也算是平調,總比去人大政協要好。
在很大程度上,是謀來的。對於溫瑞隆,畢竟有過當市委書記的議,中組部又對他考察過了,省裡若是提名他當常務副省長,他的優勢是比較明顯的,如果只是當副省長,估計中組部會立即同意。無論謀取這兩個職務中的哪一個,首要任務,便是取得陳運達的認同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