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引

第二十四章

進八月的南禮被高溫籠罩, 整個城市如一個巨大的蒸籠，縱使邊緣的靈溪靠海，溫度也沒比市區低下幾度。偶爾一場大雨過後, 空氣愈加悶熱, 出門能悶出一汗。

桑渝連續幾天窩在家裏吹著空調躲著蟬鳴，連外婆的店都很去。

這一天午後, 翻了個趴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裏, 任由發從肩膀上落, 手向桌子上手機。

幾分鐘前，手機響了一聲，應該是溫斯擇回複的消息。

【酒酒：滴滴滴】

【s:……滴】

桑渝爬起來, 盤坐在床上, 側耳去聽客廳的聲音。

容筱今天休息在家，客廳的電視開著，某部桑渝悉到能背下來的暑期熱播劇臺詞滾滾而出，中間夾雜著些叮當聲響, 大概是容筱在打掃衛生。

【酒酒：你醒啦】

【酒酒：咦？你怎麽改名字了，之前不是w？】

【酒酒：哦哦，現在s，後面是不是就z了？】

【酒酒：十分鐘後來接我的“語文書”呀】

對面一時沒了靜，桑渝繼續噠噠噠敲字發過去。

【酒酒：又睡著了？？？】

又過了一會兒, 對面懶洋洋地回。

【s：好】

【酒酒：從現在開始計時！】

給溫斯擇發完消息, 桑渝丟掉手機翻下床, 打開門問容筱。

“媽媽, 我買的新書皮快遞放到哪裏啦？”

“鞋櫃裏面沒拆的那個。”

桑渝打開鞋櫃門將快遞袋子拎到客廳，拉開電視櫃屜翻出一把工刀, 割開袋子取出裏面的書皮。

這次的書皮是淺紫系，白底圖上零散分布著一串串葡萄和一瓶瓶汽水，可又清。

桑渝將快遞袋子團了一團順手丟進垃圾桶，抱著書皮回房。

容筱把手裏的抹布拿到洗手臺去投洗時瞄過來一眼，上提醒，“工刀收回去。”

桑渝腳步一頓，轉拿上工刀，邊往房間方向走邊回，嗓音清脆如四月時林間的黃鸝。

“忘拿啦，我要用的！”

容筱哼一聲，將抹布擰幹晾曬，還要再說，一道清越的年音橫進來。

“容姨。”

容筱視線往隔壁臺一偏，笑容爬上臉，溫斯擇托著魚缸出來，正要給小魚們換水。

兩個人聊了幾句，容筱再進來時，桑渝房間的門關著，不知道在裏面做什麽。

上前敲了敲門，桑渝應了一聲“來啦”，過了一會兒才來開門，手心攥著書皮紙碎屑。

書桌上躺著一本包好書皮的語文課本。

兒對待課本一向細致，經常更換書皮來包，對待學習可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

一想到這些容筱就想嘆氣，忍不住嘮叨起來。

“馬上九年級，小擇自己把數學英語學完了，練習冊做得工工整整，你的書翻了幾頁？”

桑渝站在垃圾桶邊，手心出了些汗，一邊摘下黏在上面的碎紙屑一邊低頭回：“好幾頁呢。”

還是溫斯擇拉著翻的。

這個回答還不如不回。

容筱的火氣往上躥了一躥，坐到沙發上拿起遙控調低電視音量，男主角你儂我儂的宣言馬上降下分貝。

容筱右搭在左上，拿過一旁的抱枕抱在懷裏，緩了口呼吸。

桑渝終于將手心的碎紙屑摘幹淨，趿拉著拖鞋往房間走。

“小擇這孩子呀，是真優秀，模樣好就不說了，學習從來不讓人心，還會照顧人。上個月外婆生病，說小擇現學了煮粥炒菜，手藝還不錯，家裏也收拾得井井有條，”容筱意有所指，“什麽東西該放在哪裏從不出錯。”

桑渝烏溜溜的眼珠瞥向容筱，完全沒聽出這席話的重點，一心想著“語文”書今天必須渡到溫斯擇那。

容筱有幫收拾房間的習慣，床下的書箱和漫畫都沒逃過容筱的眼睛，只是容筱多會憐惜溫斯擇，明白他的心境，沒把這件事給外婆，的那批漫畫，被沒收得渣都不剩。

桑渝回房間看了眼時間，距離約定時間只剩一分鐘，故作輕松地抱著“語文”課本出來，其實腔裏的心髒怦怦跳。

書皮裏是新買的漫畫書。

容筱的話還在繼續。

“我看你們一起買的那缸魚被他養得也好，仔細一想，小擇這孩子真是挑不出一病。”

意味深長地看一眼桑渝，加了一句，“哪像我家這個，每天吃吃睡睡，把自己養得好——”

桑渝正巧經過邊，扭過頭眨眨眼，接住的話茬。

“媽媽，溫斯擇是不是本來應該姓桑啊？”

一直誇他，還埋汰我！

哼哼！

“你和阿姨當年沒抱錯嗎？”

容筱愣一下，手裏的抱枕下一秒就砸了過去。

桑渝早有準備，在抱枕飛過來的前一秒已經眉眼飛揚地躍上臺，將手裏的漫畫書遞向隔壁臺。

溫斯擇正等在那兒。

午後明鮮亮，過層層疊疊的香樟樹葉，落了幾點在他上。

溫斯擇一臉惺忪懶怠，一副剛睡醒的樣子，頭頂的黑發蓬松，有幾分自然的淩，沖淡了他上的疏離，像是很好接。

桑渝想起他一直沒回的問題，歪了歪頭問他：“溫斯擇，你的昵稱怎麽改s了呢，是'斯'字的發音嗎？”

溫斯擇掀起眼皮投來一瞥。

對面的婷婷玉立，彎著角一臉好奇，像林間清晨懵懂的小鹿。

他垂下目，指腹緩緩劃過包著“語文”書皮的漫畫書脊，住，擡起眼皮看過來。

“桑渝，和我一起考到附中。”

桑渝瞪了瞪眼：“……”

溫斯擇怎麽突然開始提要求了？

沒，疑地過去，溫斯擇的目若有似無地朝桑家客廳瞥去，又慢悠悠地收回來。

寓意明顯。

桑渝一個激靈，瞟一眼對方手裏的“人質”，咬著遲疑著點頭。

溫斯擇極輕地勾了下角，“過來學習。”

桑渝塌下肩膀，有一種這次不僅把漫畫書搭進去，也把自己的未來搭進去的覺。

低頭邁進客廳時，容筱正翹著角剝水果盤裏的葡萄皮，一臉喜慶地哼著電視劇片尾曲，顯然聽到了溫斯擇的話。

“要考附中啊酒酒？”

“媽媽給你買複習資料啊。”

“你和小擇一人一套。”

桑渝頭垂得更低，快走幾步撲回自己綿的床上，將臉埋進枕頭裏。

附中是南禮最難考的中學。

真的要考啊？

就答應了？

沒過一分鐘，手機提示音響。

【s：今天下午數學。】

【酒酒：（大哭）】

【s：不想和我一起上學了嗎？】

【酒酒：……想的】

磨蹭了一會兒，桑渝哭喪著臉，抱上一小箱黃桃去溫斯擇家。

黃桃是桑遠南單位發放的福利，一共兩箱，桑渝家自己留下一箱。

到溫斯擇家時，他正拉出床下的書箱，搬到一旁躬整理。

年高瘦，手臂上青筋鼓起，如脈脈青山，極力量，薄削的脊背張弓。

桑渝將黃桃直接送到廚房，洗了手來幫他。

書箱裏放著溫斯擇以前的舊書和桑渝“渡”過來的漫畫。

溫斯擇將舊書取出，隨手翻了翻放到一旁，那些漫畫則沒。

他轉回書桌那邊，出桌面書架上一本又一本包著書皮的各科“教材”，桑渝一看就急了，幾步走過去手臂在書上，仰起臉看他。

“溫斯擇你要幹什麽？！”

生上那淡淡的果香味跟著飄過來，溫斯擇垂眼，桑渝的臉幾乎快湊到他眼前，雙眸圓潤純淨，額頭鼻尖上熱出一點汗，手臂無可避免地和他的挨在一起。

大概剛從室外進來，的手臂還帶著灼人的溫度。

溫斯擇撇開視線，手臂垂下去，手指搭在桌面上。

“要考附中，外面只能放一本。”

桑渝突然恨起附中來，但是一想到不考附中一本漫畫書也沒有，整個人就如被拎起後頸皮的小貓，毫無反抗之力，再說話時換上了可憐兮兮的語調。

“……那我看完一本呢？”

溫斯擇忍住笑，制定規則，“一天看十分鐘，看完一本可以換。”

桑渝：“十分鐘？！不是二十分鐘嗎？！”

溫斯擇沉默著看，似乎是在提醒，不考什麽都沒有。

桑渝著書的手臂松了松，對比之下出快樂，瞬間有種百分之五十已經很不錯的想法。

溫斯擇再搭一眼，搬起書到書箱那，躬一本一本放進去，桑渝跟過去坐到地板上，抓時間翻開一本，上小聲念叨，“溫斯擇，現在的時間不算在十分鐘啊。”

等整理好書箱，溫斯擇坐到書桌轉角的凳子上，長支在兩側，桑渝則被安排坐在主位的椅子上，椅子提前被調整好高度，高矮正合適。

這讓桑渝的肩膀上沉甸甸的，這就是如有實質的力嗎？

按照靈溪中學的進度，九年級第一學期學完九年級所有教學容，第二學期展開三複習。

溫斯擇沒帶學習新容，而是翻出了七八年級的課本，從夯實基礎開始。

小魚在魚缸裏游了上千個來回，日子在低頭擡頭間溜走，容筱費了很大力氣弄來了附中初中部的自測卷，桑渝的績從及格邊緣慢慢向上爬升。

某一日擡起頭時，書桌前原本幹淨空的窗臺一側，一個明玻璃瓶半掩在窗簾後。

瓶子裏一只淺藍千紙鶴。

桑渝還記得那個氣重而寒的深秋，溫斯擇抱著玻璃瓶，在那場大雨過後，將它和裏面的千紙鶴一起埋在院子裏那棵高大的梧桐樹下。

而現在，在一個蔽的角落，一只千紙鶴悄無聲息地張開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