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曜,風起,黃沙穿胡楊。
山丘之上一襲青倩影,揚水袖哀哀唱。腰間半塊白玉龍紋環佩和聲起,叮當作響。
舉目眉眼里,是流逝的十年時、不變意。
“就差兩個月,明郎就來接我了,都是因為你——”
昨日之語縈繞耳際,葉照自嘲地笑了笑。
“莫驚怕,莫愁前路無知己,會有人、與爾西窗再閑話。莫驚怕至此無鄉、四海可為家……”
花魁轉換調,玉足輕點,拔似天宮仙鶴。纖臂高抬,水袖迎風舉,慢慢落、出一截玉藕皓腕。
白瓷腕間,竟是系著一如意結扣的紅繩。
葉照眸亮了亮。
“莫驚怕,莫愁前路無知己,會有人、與爾西窗再閑話。莫驚怕至此無鄉、四海可為家……”
馬車與過,簾帳落下,人影遠去,唯歌聲不絕。
慕小小改了后半闕的舊詞,如今半闕新詞是對阿妹唱的。
同說,別害怕,別回頭,前路有崖,可四海為家。
阿姐,等我。
葉照攏在廣袖中的手,著腕間同樣的一串紅繩,暗暗道。
*
馬車疾行而去,出沙漠,安西,涉酒泉,過蘭州……
歷經月余,昌平二十七年四月十七,葉照到達。
看著城門口兩個醒目古樸的大字,前塵往事如云起。
四月十七,是小葉子的生辰。
這輩子,諸人都重新來過,唯有的孩子,永遠留在隔世,再不能歸來。
葉照下如麻緒,且顧眼前人。
前世里,是在昌平二十九年的秦王府。彼時蕭晏已經二十又二,到了適齡婚嫁的年紀,然即便存著一個名正言順的未婚妻,王府后院卻仍舊空無一人。
三年的歡好中,偶爾也提到過如何久不娶納新人。
蕭晏道,“未遇見能做本王妻子的人。”
他葉照面頰,目落在小腹上,“要不你努力些,本王迎你做王妃。”
相比這話,葉照想,還是襄寧郡主的話更能讓人信服些。
承寵三月后的一日,隨蕭晏往承恩伯府赴宴,偶遇同來參宴的霍青容。
彼時霍家姑娘自對惡意滿懷,偏殿更撞見,只揚眉冷嗤,“殿下悲憫仁德,這般年歲不娶妻、不納妾、是因子之故不愿傷害無辜,更不想耽誤我。否則,多高門貴,哪的到你這麼個邊地小吏之。
“是故,說到底,你無權無勢,不過是他拿來安賢妃娘娘沖喜的一劑藥罷了。”
“論親疏二字,你如何敵得過我們青梅竹馬十數年的分!”
蕭晏子確實不好,胎中帶毒、頑疾在。
太醫署是對陛下兜了底的,七皇子活不過十歲。實乃陛下恩寵,著國手醫用盡珍草奇藥,將這個兒子的命吊到那般年紀。
當是天不絕蕭晏,原也有方子可醫。
昌平三十年,漠河之畔的藥師谷終于對蕭晏的病有了眉目。需西域雪山的一株優曇花為引,方能解毒,復常人年壽。
天家皇室,便是星月皆可得,一株花自不在話下。
然花開有期,非人為便可摘。
優曇十年一開花。上回開花是在昌平二十三年,下一便是昌平三十三年。
除了等,別無他法。
昌平二十三年。
葉照自得記憶以來,便牢牢記住了這個日子。
四年前,便是昌平二十三年。葉照奉命刺殺陸玉章。后傷撤回,曾消失了近一個月。
借前世先機,自知曉彼時正值優曇花開。
出發前,便已思慮如何趁難得出百里沙漠的機會,去摘那朵花,摘了又該如何送至蕭晏手中。
然待歷經當日夜戰,識出其人,瞬間有了計策。
當下便趁夜大雨,戰勢混,從應長思眼下了。如所料,即便是自己了傷,從涼州到西域雪山,以的腳程往來最多十數日。待摘得那花,便送來這涼州,直蕭晏手中。
他曾在頭一次發病被意外撞見時,不無憾道,“若能早些探知那花,也不必這般狼狽示于人前。”
那會,抱著意識模糊的人,想同他說,不覺他狼狽,只是心疼他被病痛磋磨。卻到底也沒說出口。
想,若是他的妻子,即便不是妻子,只是一個在他心頭稍親近的人,他又何須這般見外。
誠如郡主所言,是親疏有別罷了。
是故,后來他每每發病,都只是在他昏沉時,將力一點點輸給他。雖不能解毒,但調服息,總能讓他好些。
大抵,后來份暴,是他回神察覺出了一深厚的力。
那樣聰慧機敏的人,自然一點苗頭,便可串珠鏈。
可是,他到底也沒有殺。
趟過黃泉路,回路,葉照不敢忘記,自己欠了他一條命。
是要還的。
銀莽原雪山綿延百里,十三峰高聳云。其中第七峰扇子陡是為絕壁,終年積雪。有花開于巔,瓣如百爪,濃綠澄碧,名曰優曇。
帶傷急行百里,點足攀于懸崖,葉照摘到了花,然還未出一口氣,出一笑意,一支箭矢便面來。
漫天風雪,夜幕四合中,同一支軍隊相遇,搶奪優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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