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評絕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他閉眼的同時，一把匕首直飛過來，將那刀“哐當”一聲，打落在地上。

　徐評猛的睜眼，扭頭去看－－

　竟然是他！

　顧長平翻下馬，沖李君羨狠狠瞪了一眼。

　李君羨也不說自己冤枉，其實那刀在他手中翻了個，刀刃向里，刀背向外。

　他是打算把這骨頭敲暈算了。

　“這人給你，兒郎們，隨本王城去！”

　李君羨撿起大刀，翻躍上馬，黑卷風似的不見了蹤影。

　徐評遲疑不定地看著面前的不速之客，“你來做什麼？”

　“徐評，降吧！”

　顧長平：“范長生已被活捉，五萬大軍降一大半，雄縣已經失守。”

　什麼？

　萬千怒意卷徐評的眼里，一時間，這個原本已經形容槁枯的男人，像野般蘇醒過來。

　那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援軍遲遲沒有到。

　“莫州城也已破。”

　顧長平語氣猛然加重：“徐二爺，這一仗，你敗了。”

　徐評眼皮眨也不眨地盯著顧長平，隨即往地上狠狠吐出一口痰：“我問你，范長生降了沒有？”

　活捉和降是兩碼事，他必須問個清楚。

　顧長平靜默片刻，“降了！”

　徐評瞠目裂，“放屁，絕對不可能，他怎麼可能降，他是我大哥帶出來的人，他不會降的，你他媽的是在騙我！”

　顧長平同地看著他，“何必騙你，他就是降了。”

　剛剛顧懌那頭傳來消息，刀架在范長生的脖子上，他雖不甘心，到底還是曲膝降了。

　“徐評！”

　顧長平面沉似水道：“你父親花甲年紀帶兵出征，你可知道皇上此舉真正的用意？他是在用你們父子二人磨一把刀。”

　徐評的臉，頓時變得極為難看。

　這事，他清楚，老爺子清楚，天下都清楚，但無人敢說破。

　“徐家看似烈火烹油，繁花似錦，實則呢？”

　顧長平自問自答：“是你大哥用一輩子苦守邊沙換來的，你大哥到死，都沒再看一眼四九城。”

　“你在放屁，你他娘的給爺爺閉！”

　“為什麼要閉，是不敢往下聽嗎？”

　顧長平盯著他，目森寒，“你們徐家諸多兒郎，為什麼一代只出一個大將軍？難道你不如你大哥嗎？難道你幾個兒子不如徐青山嗎？”

　徐評的臉，眼可見的裂開來。

　他突然想到小時候，他跑到父親書房，“爹爹，我也想做大將軍，領兵打仗，保家衛國，我要向大哥一樣。”

　父親看了他半晌，著他的腦袋，“兒子，徐家一代只能出一個大將軍。”

　“為什麼？”他問。

　父親眼底閃爍著復雜的，“長大了，你就知道為什麼！”

　“那是因為徐家既要保住榮華富貴，又不能功高震主。”

　顧長平冷笑一聲，“所以，才要犧牲你們。”

　徐評回以冷笑，“顧長平，我徐家如何行事，用不著你挑撥離間，你要殺便殺，要剮便剮，別那麼多的廢話，想說我降，做你娘的夢！”

　“我記得徐二爺的宅，只有斐氏一個人吧！”

　顧長平挑挑角，但那笑容里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你和斐氏夫妻恩，舍得扔下嗎？你想讓和你大嫂一樣，余生守著將軍夫人的名聲，守著一座空房子等死嗎？”

　“你給老子住！”

　徐評把刀一橫，喝道：“再說一句，爺爺我砍了你！”

　“我說了你的心事，徐評！”

　顧長平半點畏懼也沒有，“你這是狗急跳墻！”

　這孫子，這孫子！

　徐評口起伏，惡狠狠的目對上顧長平的，忽的，他的臉變了。

　顧長平的目中，沒有不屑，沒有嘲諷，只有同。

　啊！

　這孫子竟然同自己？

　我有什麼值得他同的，他才是臣賊子，才是……

　“徐家人的刀，從來都是揮向外族，從不砍向自己人，徐評，若你大哥還在，他會舍得用兄弟的，用老父親的，來做兒子的磨刀石嗎？”

　顧長平憐憫的看著他。

　“徐評，那兩人，都姓李，誰坐上那個位置，這江山都是李家的江山。家國天下不會變，徐家的忠誠義氣也不會變，你在怕什麼？”

　像是一把利刃深深刺中徐評口，那一刻，他的臉幾乎是青白的。

　不對的！

　他說的不對的！

　皇帝是正統，他是先帝親傳的，昊王是臣賊子，是窺視江山，是大逆不道……

　“徐評，我知道徐家人寧為玉碎，有錚錚鐵骨，愿殺仁，可首先，不應該先做個活生生的人嗎？

　人有脆弱，有怯懦，有私心，有，有痛苦，有歡樂，你若戰死，不過是給徐家的祠堂里多了個牌位。”

　顧長平神一悲，“那些活著的人呢，你的人呢，他們要如何渡過這漫長的余生？”

　徐評雙目赤紅的看著顧長平。

　他知道。

　自己堅定、憤怒的眼神并沒有泄出心底一的搖，但他……真的搖了。

　顧長平何等眼，見狀，暗暗長出一口氣。

　然而，這口氣還沒吐干凈，一支利箭閃著冷幽的破空而來。

　顧長平眉梢劇烈一跳，猛的將徐評往外一摔。

　“小心－－”

　哪知，又一支利箭破空而來。

　“撲哧”一聲，那利箭直中徐評的后頸。

　徐評低頭看著自己頸脖上多出來的半截箭，干裂的了，說出了他這輩子最后的四個字：

　“顧長平，我……”

　我一生所求，不過是劍法耍得好時，父親的眼里能出亮。

　不過是在外頭和兄弟們喝得酩酊大醉，斐氏怒氣沖沖上來，一把揪著我的耳朵，怒吼道：“喝喝喝，喝死你算了！”

　不過是兒子跑進他房里，“爹，今天先生夸我了，說我文章做得好。”

　為什麼……

　這麼難呢！

　徐評輕輕嘆了口氣，子轟然倒下。

　“徐二爺！”

　顧長平大喊一聲，正去扶他，守在一旁的玄鐵軍已將他團團圍住。

　“先生，這里危險，快走！”

　“快帶先生走！”

　“不用管我！”

　顧長平徹底的憤怒了，破天荒的咆哮道－－

　“給我把放箭的人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