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六年,大唐與燕國開戰,夏侯將軍率領的右路軍失期不至,被朝廷嚴旨訓斥,夏侯將軍回稟在黃風嶺一地遇到燕國伏騎,右路軍斬之再追,故而失期。
長安城裡的人們並不知道,夏侯率領的右路軍斬殺的燕國伏騎,其實全部都是黃風嶺一帶的帝國邊民,數個村落被右路軍屠殺一空,夏侯用那些壯年村民男人的頭顱冒充燕騎首領,事後卻把這些村落被屠的責任推到了燕國人那邊。
整個村子被屠,無論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大事,尤其是在大唐帝國,所以朝廷並未就此相信夏侯的辯解,派出得力員前去調查,然而那些村落早已被屠空,沒有任何人證,調查員也有些問題,於是朝廷事後得出的結論是夏侯所言屬實。
因爲屠村一事,燕國人付出了河西一帶大片沃土,又派出太子爲人質,才勉強平息了唐人的怒火,只是沒有多人知道那些被砍掉頭顱又被放火焚燒的村民將在間悲號著怎樣的冤屈,也沒人知道有個黑瘦的年從村子裡逃了出來。
那個黑瘦年就是卓爾。
他與寧缺在岷山邊相遇,然後被一位修行者帶走,直到今日。
“喂,你現在是個什麼境界?不還是玄?”
“喲,你個修行白癡居然也知道境界這個東西?”
“那當然,修行這麼簡單的事本來就很白癡。”
寧缺其實只是在久別重逢的朋友面前炫耀一下自己剛學到的那些知識。
“玄你個頭,我那位可憐可敬的師傅直到死的那天才剛剛踏進不,至於可憐可悲的我啊……現在還在初境裡面苦苦爬著,不然老子用得著當個屁的臥底!”
寧缺嘲諷看著他說道:“也真不知道當年那個老頭兒瞧中了你什麼,老子死乞白賴要跟他走他偏不要,就看中你這憨蠢的黑炭頭了。”
卓爾出奇地沒有反駁,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小寧子,其實後來我一直在想,我跟著師傅什麼都沒有學到,你這麼聰明,那時候如果是你跟著師傅走,會不會更好一些,至不會像我現在這樣,在軍中混了這麼多年,還是沒能混到夏侯的邊,上層的那些消息怎麼打聽都打聽不到。”
寧缺靜靜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說道:“誰說你沒打聽到什麼,至現在我們知道夏侯現在一天上幾次茅房了不是?”
“這些東西對殺死他沒有任何幫助。”
“有幫助。”寧缺認真著他的眼睛,說道:“來的路上,我殺死了夏侯的一個刺客組,全部都要靠你這些年給我的消息。”
卓爾很清楚夏侯屬下的刺客組擁有怎樣的實力,他震驚地看著面前的年,想不明白七年不見,這個傢伙究竟遇到了什麼樣的奇遇,竟能做到這件事,但他沒有說出心中的疑,只是笑著問道:“第一次殺夏侯的人,覺怎麼樣?”
“覺良好。”寧缺回憶當時三刀砍出去時的覺,悠悠說道,忽然間蹙起眉頭,盯著卓爾黝黑的臉說道:“被人發現你我之間的關係,那可不大妙。”
“長安城很大,不要以爲隨時都能看到敵人。而且你應該明白一件事,對於那些大人們來說,將軍府的人已經死了,我們那個村子也被屠了,所以你和我本來就是不存在的人,自然沒有誰會警惕我們。”
“說起來你堂堂夏侯將軍親兵隊用打雜人員,怎麼搖一變了你說的那個什麼……金魚幫的金牌打手?”
“我跟著上司述職回京,沒想到軍方把我要了過去做諜子,另外,我們那個幫不什麼金魚幫,魚龍幫。上司要我去盯著我們幫主,因爲有人懷疑他和月國有關係。你知道的,朝廷貴人們很多生意甚至是軍方的資運輸,有時候就要靠這些幫派維持秩序打理,如果他們和敵國勾結起來,問題會很嚴重。”
“我們幫主?”寧缺皺眉看著他,說道:“這四個字有問題,說明你很尊敬這位幫主大人,你現在甚至已經把自己當幫裡的當紅打手在看待,小黑子,你要清醒一些,我雖然沒有當過臥底,但看的就多了,知道臥底這種角不能的,一旦了,最後下場肯定非常悲慘。”
“我們幫主是個好人。”卓爾低下頭,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他擡起頭來看著寧缺認真說道:“其實……他應該已經看破我的份,但他沒有對我做任何事。”
寧缺還想再勸他兩句,卓爾舉起右手堅定地表示拒絕,說道:“他是我大哥,是我很尊敬的大哥,你不用再勸,相反我有件事要求你,如果將來我出什麼事的話,我希你在方便的時候,替我還些恩給我大哥。”
寧缺沉默,靜靜看著他,他不清楚在那個都城長安最大的幫派裡曾經發生過哪些故事,但他看出來了卓爾的嚴肅認真,不由對那位幫主大哥生出了好奇,那是一個怎樣的江湖大佬,竟能讓卓爾如此服氣,即便死了都擔心還不了恩?
七年之後第一場談話的末端,兩個人簡單述說了一下最近的況。
卓爾聽說了北山道的刺殺事件後,震驚問道:“這麼好的機會,你爲什麼不搭上公主那條線?就算和咱們的階層差的太遠,但只要你拿出當年對我師傅死乞白賴那勁兒,這世上哪有人能夠拒絕你?”
寧缺搖搖頭,很堅決地說道:“不行,那位公主殿下看似賢良多思,實際上天真愚蠢白癡,跟著走隨時可能丟掉小命。”
雙方就在小飯館分手,寧缺和桑桑先行一步離開,再次開始問路問路再問路,眼看著便要走到客棧所在的坊市,天卻縷縷下起雨來。
蓬的一聲,大黑傘像朵黑的蓮花盛放在二人頭頂,把滿天雨遮住,桑桑用兩隻手握著傘柄,仰起小臉疑問道:“你爲什麼總要說公主是白癡?其實人真的很不錯啊。”
“很不錯嗎……”寧缺看著面前雨中的道路,緩緩搖頭。
直直通往北方皇宮的朱雀大街本是灰,被雨浸潤後卻變了黑,寧缺和桑桑站在道旁去,只覺得像是一道又黑又長又直的緞帶,佩在壯闊長安城的口,清麗莊嚴而又令人心悸,尤其是大道中間雕繪的那方朱雀繪像,兩個眸子不怒而威盯著他們,竟似要從石塊間飛起來撲殺自己一般。
黑傘下的主僕二人同時到撲面而來的那肅殺古意,恐懼從最深狂暴涌出,牽著的兩隻手瞬間變得冷冰無比,僵的無法邁腳步。
他們就這樣撐著大黑傘艱難地站在道旁,不知道站了多長時間,直到最後風消雨停,重新籠罩長街,行人穿行四周,他們纔回過神來。
定睛去,那片深刻在道上的朱雀畫像卻沒有任何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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