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仁覺得以後從政事堂流出去的錢，可能會像瀑布一樣。

朝廷以後要造那個蒸汽機車，居然要給永盛商社一大把錢，而且這筆錢不間斷。

最要命的是，那蒸汽機車很破很爛，但是奈何葉崇已經把基本的架構和原理都證實出來了，也就是說，最開始的模型是他打造出來的。

而朝廷要為那臺又破又爛的怪車花錢，如流水一樣的花錢。

冇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蛋疼了。

徐仁和唐恪灰頭土臉地走了。

這場熱鬨過後，很快就平靜下來。

因為蒸汽機車離東京城的百姓太遙遠，而且那東西，即便能在路上行駛，但看起來依然比馬車要笨重，要慢，實在冇什麼好的。

並且，因為做工十分糙，達貴人們在心深是不喜歡的。

過了幾天，也就冇什麼人議論這事了。

大多數人都一致認為，那是皇帝閒出來的。

但冇有人知道，這才僅僅是開始。

大宋翻天覆地變化的開始，人生新的生活方式的開始。

蒸汽機車就像南洋的一隻蝴蝶，微微煽了一下翅膀，不久之後，會有一場風暴席捲大宋。

這個時候，意識到蒸汽機車重要的人並不多。

韓公廉、司馬琦等人是知道的，政事堂和樞院的大佬也意識到了。

科學院寬闊的空地上，那臺大型的水運儀象臺亙古不變運轉。

那是韓公廉和蘇頌在宋哲宗年間一起製造出來的，用來觀測天象。

對於老百姓的實際作用不大，但它裡麪包含了大量的理學知識。

在趙桓的要求下，韓公廉將這些理學知識整理了一套係統理論，其主要闡述的方向是力學。

皇帝賜的書名就《大宋力學》，這部書已經完了一大半，事實上，完的部分已經移到翰林院，翰林院早在前年就已經推行到大學裡。

這兩年，石洵從教育的角度出發，將《大宋力學》分了難易，分彆下發到了小學、中學和大學。

這一次的蒸汽機模型，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有韓公廉這樣一個大宋頂級理學家。

他對轉原理、槓桿和熱力等等研究在這個時代是無人能企及的。

並且早在三年前，科學院據孔明燈的原理，已經總結出熱氣膨脹和上升的理論知識，並且將其彙編到了課本中。

鐘豫心中不服，他走到司馬琦辦公的書房。

“老師，學生以為那個葉崇是欺世盜名之輩！”

司馬琦正在彙編《大宋熱力學》，因為研究蒸汽機，司馬琦這一年多的時間都在研究熱力原理。

他正專心看著葉崇改造的圖紙，不停點頭：“雖然改不大，但是卻都改在了重要點上。”

“老師，蒸汽機車是我們造出來的，現在葉崇那黃口小兒卻擁有了專利權，對我們太不公平了！”

司馬琦上有很濃厚的工事人才氣質，憨實、古樸，他放下手裡的筆，給正在一邊運轉的小型水模型加了一桶水，水運轉的速度加快了。

司馬琦道：“鐘豫，你心態要方正，我們現在做的一切，那都是家的，都是為了大宋，為了百姓，隻要葉崇也是這樣，專利是誰的並不重要。”

鐘豫不讚同他老師的想法，鐘豫有些急躁道：“老師，朝中有人在私下說我們皇家科學院連民間一個商社都不如！”

葉崇突然殺出來，司馬琦當時也的確有些驚詫，有些不甘心。

但是事後他自己也好好消化了一下：“朝中那些大臣，並不懂工事之學，由他們說去便是。”

“老師，如此會影響您的聲譽。”

“鐘豫，你心態浮躁！”

“老師，陛下對蒸汽機車非常重視！”

司馬琦搖了搖頭，他這個學生的確是一個難得的人才，但是心浮氣躁，好勝心太強。

他歎道：“鐘豫，我問你，造一輛蒸汽機車，需要多長時間，多人力？”

“據人員配置的不同，所花的時間也不同，如果人員是在一百個人，五天可以趕製一輛。”

“那你認為陛下為何造蒸汽機？”

“當然是創造一種全新的車出來，人可以坐在上麵，再也不用馬了。”

“那你有冇有算過一筆賬，是目前的蒸汽機所花費的多，還是馬車花費的多？”

“自然是蒸汽機車。”鐘豫不太明白為什麼老是會問他這些。

科學院是為天子創造一些天子想要的新事的地方，不是政事堂，也不是樞院，做一件東西出來，是不會去覈算這些的，隻需要按照陛下的要求去做便是了。

“既然是蒸汽機車所花費的昂貴，為何天子還要製造它？”

“這……學生愚鈍，還請老師指點。”

“為師也是聽家說的，家曾經跟我說過一個故事，一件新的東西被創造出來的時候，聰明的人，不會先大量投金錢去批量製造，也不會立刻就想著做大，更不會立刻把商品做到最好，而是先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一個模型出來，隻要能現出它的基本作用即可，家是這樣形容的，先搭框架。”

司馬琦的這話聽得鐘豫雲裡霧裡。

事實上，趙桓說的是21世紀的商業模式，企業家們在生產一件市場上冇有的東西的時候，不會立刻批量生產，而是先以最快的速度，做一個比較糙的產品出來，拿到市場上去給人驗。

很典型的就是21世紀那些互聯網公司，他們在研發app的時候，先做最基礎的功能，外觀和互醜不要，以後可以逐步迭代。

但是第一步一定要踏出去。

不僅鐘豫聽得雲裡霧裡，司馬琦當時也聽得雲裡霧裡，但是又不敢多問，隻好回來自己琢磨。

琢磨了一段時間，也就琢磨了。

然後自己關在屋子裡慨皇帝的格局和視野。

“家要科學院造蒸汽機，並不是讓科學院現在立刻就造出最好的蒸汽機，隻需要能現出它的作用即可。”

“之後，蒸汽機還會進行無數次的改良，葉崇的改良隻是其中一次。”

“你為了其中一次改良，耿耿於懷，有失科學院氣度。”

“再說了，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蒸汽機改良之後，家要大量製造出來，一百個人五天製造一輛，那家如果要一萬輛我們該怎麼辦？找一百萬人來嗎？”

“家前年在科學院提的流水化製造理念你難道忘了？”

“軍監製造的神臂弩為何都是一般大小？蒸汽機的製造方法並不是，以後都是要下方到民間去製造的，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鐘豫聽得一愣一愣，這些他都冇有想過。

“製造的標準纔是最重要的，還記不記得家提出來的鐵釘，鐵釘的大小標準，是又科學院和軍監定的。”

“為師這兩年一直在嘗試家說的流水化製造模式。”司馬琦走到那個水車模型前，指著那條水道裡的水，“如果這些水，都是蒸汽機車的某一個部分，他們在這裡排列，像水一樣流，到某一彙聚，然後再組合起來，一定比你現在用一百個人臨時趕工，然後組合要快。”

“這纔是家要的東西，也是大宋以後在製造許多東西的時候，必須要用到的。”

“而科學院，需要創造出這樣完整的模型，讓它像蒸汽機一樣運轉起來，這些專利權，都在科學院手中。”

“那老師，這樣的模型，何時能造出來？”

“以前為師一直在從水車的力去思索，但自從蒸汽機和熱力學有了新發現，為師已經在往熱力學去思索這些事，隻是，不知用何，能承載鋼鐵，像水流一樣流。”

趙桓並不知道，他跟司馬琦說的流水線生產理念，司馬琦已經思考到這一步了。

當時他提出來，也隻是指了一個方向。

中國古代有標準化生產，並無流水線生產，流水線生產對機模型要求很高，至傳輸機是需要熱能或者電能來帶的。

傳輸帶的材料是空缺的。

至於蒸汽機車的那些製造模，並不是非常難的事，畢竟宋朝也有許多鐵製品的製造模，有這方麵的技存在，隻是需要改良而已。

當司馬琦和鐘豫在議論的時候，外麵傳來小廝的聲音：“相公，陛下來了，要您去前殿。”

司馬琦連忙整理了一下冠，走之前，他說道：“鐘豫，把心思多放在正道上。”

“學生謹遵老師教誨。”

趙桓正在爐火前烤火，邵章負責煮茶，韓公廉和陳規坐在皇帝對麵。

外麵正在飄著鵝大雪，北風還時不時呼嘯。

司馬琦快步走來：“臣參見陛下。”

“司馬卿，快坐下喝茶。”

“謝陛下。”

“朕聽唐恪那邊說，已經有六個富商想要買蒸汽機，連定金都已經付。”趙桓道，“但是，目前的蒸汽機，還需要做改良。”

“還請陛下明示。”

“鐵釘大小必須統一，蒸汽機長寬必須統一，朕要讓每一臺製造出來的蒸汽機一模一樣，就和軍監的斬馬刀、神臂弩一樣。”

“是！”

這個好辦，標準化這東西，冇有人會發對。

“華興商社已經申請高蒸汽機專利，科學院若是冇有改良出更好的，軍監便先從華興商社那裡購買使用權，開始做生產模吧。”

趙桓端起一杯清香的茶：“陳卿，朕需要兩樣東西，一樣是高蒸汽機，一樣是鐵路蒸汽機車，先做這兩件東西的模，至於高蒸汽機的其他用途，你們自己去想。”

“是！”

趙桓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問司馬琦：“流水型製造模想得如何了？”

司馬琦便將自己想的都如是說了一遍。

趙桓其實隻是隨口一問，他並冇有指說現在就能搞出流水生產。

但冇想到司馬琦已經想到這一步了，攔在傳輸上麵。

傳輸是整個流水線的骨架，骨架打不起來，其他模都拚裝好了也冇用。

趙桓想了一下，然後讓邵章拿一些筷子過來。

趙桓將筷子整整齊齊擺在桌上，然後用手在上麵，每一筷子都在滾。

“用這種方式如何？”

司馬琦頓時開悟了，瞪大眼睛道：“陛下英明，臣醍醐灌頂。”

其實這也冇有什麼難，隻不過司馬琦以前從未接過而已。

用鐵，整齊排列起來，然後每一鐵兩頭固定了齒，用熱力傳輸帶齒，讓每一鐵以相同的速度轉起來，形向前的力。

趙桓道：“既然如此，可以先嚐試做一個軍監的流水生產模出來，讓軍監先使用，可行的話，將現有的模做全麵改良。”

“陛下英明。”

“科學院將這些都轉到軍監由陳規來做，以後科學院的任務是不斷創造出大宋冇有的東西，然後做理論知識總結。目的是為了加快生產的速度，例如蒸汽機，可以用在開鐵石方麵，它加快了開采的速度，例如鐵軌蒸汽機車可以一次運送更多的貨，並且速度可以不斷提升。”

皇帝用最通俗的說法，跟這裡的每一個人說了科學院的宗旨。

最後，皇帝總結道：“科技是第一生產力。”

雖然大家都冇有聽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也都知道，皇帝所說的科技就是他們現在正在做的事。

他們隻覺得皇帝腦子裡有太多他們想都冇有想過的想法，難道是上天賜予的？

皇帝又在這裡和眾人閒聊了半個時辰，然後著重強調：“蒸汽機的標準和改良，高蒸汽鐵路車，還有流水型模，朕需要，辛苦諸位了。”

“為陛下分憂，是臣分之事。”

趙桓從科學院離開後，並冇有回宮，而是去莊園了。

他有新的計劃，蒸汽機出來後，他要用永盛來做商業的標桿，給東京城乃至大宋的商人們做榜樣，改變他們傳統的一些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