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災帶來的影響還未結束，京東路與河北路南部損失慘重。

進八月份，雨水慢慢減之後，在府的組織下，百姓們回到家鄉，開始重建家園。

一大批的賑災款被撥發到河北路與京東路。

但還有很大一部分百姓南逃之後，冇有再回去，有的遷到京畿路，有的則南下到了兩浙路，甚至有人進了富庶的荊湖路。

大批北方人口南遷，社會的衝突很快就暴出來。

先是江陵府、杭州府等地的糧價出現了一定程度的漲幅，後是當地人與外來人之間發生了很大的矛盾。

租房市場出現缺，導致市場上的租金增加，讓原本那些租房的人利益到了損害。

而且，產業的形態和人口的湧進不正比，某些地方的社會閒散人員增多，進而引發了一些社會治安問題。

總之，南方好幾個大城都出現了這樣的陣痛。

在九月十五日這一天，江陵府發生了一件令人震驚的慘案，剛剛從京東路南遷到江陵的一家人被滅了門，夫妻和三個孩子全部被殺。

兇手就是當地街頭的一個地。

原因是他們進江陵府後，很快在商社找到了一份工事，丈夫一個月能有二貫錢，妻子在秀坊織布，一個月也能有一貫錢。

這樣的家庭收對於普通百姓已經很可觀了，畢竟一天一家人吃飽飯最多隻需要五十文錢。

一個月吃飯的錢也不過才一千五百文錢，還能結餘一千五百文錢出來做彆的。

原本遷過來以為有了幸福的生活，但冇想到卻喪了命。

這件事被一個邸報的工作人員寫在了頭版上，立刻在江陵府引發了轟。

很快，這事就鬨到京師了。

之所以鬨到京師，是因為有人舉報江陵知府鄭閩買兇殺人，殺的目標正是邸報報社的那個顧清山的人。

人冇殺死，被皇城司救下來了。

這個案件立刻就從滅門案發酵到一樁知府大案。

要知道，江陵府的知府級彆很高，算是從四品的級彆了，地方大員！

買兇殺人這種醜事並冇有立刻被刊載到邸報上，卻以奏疏的形式，被送到了皇帝的案前。

這下政事堂的人又睡不著覺了。

近五年，解決糧食問題是朝廷的頭等大事，而糧食的關鍵是在南方，其中荊湖二路是重中之。

那裡不僅僅有沃的江漢平原，還有縱橫錯的湖泊。

無論是水稻還是小麥都可以種植，如論是漁業還是礦業都非常發達。

而且那裡四通八達，自然就產生了繁華的商業。

就說去年上來的稅，荊湖二路僅次於京畿路和兩浙路。

鄭閩是徐仁的心腹，在大宋的場上也以能吏著稱。

發生了這種事，徐仁連夜就跑進皇宮。

他要去告訴皇帝，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肯定是劉彥宗！

徐仁腦海中浮現出劉彥宗的臉，恨不得掐死他。

這個劉彥宗越來越過分，不給他點看，他是不會老實的！

他打算在皇帝麵前去揭發劉彥宗。

但他剛踏趙桓的書房，就聽到劉彥宗的聲音：“陛下，臣鬥膽直言，此事怕已經牽連到當朝太宰，請陛下允許臣嚴查！”

“劉司口出妄言！”劉彥宗話音剛落，便聽徐仁怒斥他。

劉彥宗向來麪皮厚，看見徐仁來了，麵更加得意：“徐太宰，此事一查便知！”

“劉司，依我看，此事必然是你劉司在背後搞的鬼！”

“太宰言重了，某代天子掌司法，與民政無關，更與江陵府無甚瓜葛！”劉彥宗一副忠厚淳良的臉，“某並非針對太宰，隻是為了陛下江山社稷，公事公辦，絕無私！”

“分明就是你劉司想安自己的人到江陵府！”

劉彥宗眼中閃著狡黠的芒：“太宰，事已經發生了，請不要轉移視線，現在督察院當立刻立案，覈查江陵府買兇案！天子聖明，若是徐太宰真的與此事無關，並不會怪罪於您！”

劉彥宗這話的意思其實是這樣的：天子聖明！徐仁暗中指使下屬謀殺大宋邸報人員，是欺君大罪！

徐仁也懶得跟劉彥宗繼續爭論，他頗為悲對趙桓道：“陛下，請允許臣親自前往江陵路嚴查此事！”

“徐相公年事已高，朕如何忍心讓徐相公奔波，朕自會讓人去嚴查此事！”

劉彥宗連忙接話道：“陛下，臣立刻便出發前往江陵府，若是不將此事查明，臣提頭來見！”

趙桓道：“不必勞煩劉司，此事涉及到大宋邸報，給石子明去理吧，朕會讓大理寺去協助他！”

皇帝的意思也很簡單，劉彥宗你盯好六品以上的員就行了，死了一個邸報的人，你如此興師眾，是不是忘記自己份了？

鄭閩買兇殺人，現在無任何憑據，難道朕要因為一封毫無憑據的舉報信，朕的封疆大吏？

還是你想去把這件事給朕辦驚朝堂的大案？

顯然皇帝是不願意將這件事鬨大的。

即便鄭閩之後真的有罪，那也是鐵證如山了。

而且這事還要綜合衡量！

“徐相公，回去歇息吧，好好保重，朕還有太多事需要你。”

聽完皇帝的話，徐仁一顆懸起來的心也稍微落下去。

他頗有些傷，語氣悲傷：“臣有罪！”

趙桓走過去，攙扶住徐仁：“徐相公乃是朕的治國賢相，如今大宋正是百廢待興，徐相公放手去辦，有你在，朕放心。”

徐仁得老淚縱橫，差點就跪下：“謝陛下信任！”

“你我君臣相知，何須如此，快回去歇息。”

徐仁離開後，劉彥宗厚著臉皮依然待在這裡。

皇帝既冇有說他懟徐仁懟得不對，也冇有說對，反正就是不表態。

不表態就是默認，默認的不是徐仁有罪，默認的是劉彥宗懟得好。

但是不要懟過了，不要影響大局。

鄭閩現在不懂隨便。

朕現在到都要花錢，江陵府的局麵一片大好，每年給朝廷的賬目非常漂亮，此事你不要！

皇帝的意思，劉彥宗心中清楚了。

劉彥宗心中也在慨，他的確想安自己的人去江陵府那種好地方，但難啊！

鄭閩是能吏，皇帝不可能冒風險隨便換人。

劉彥宗腦子裡開始打起來路的主意。

好歹他來大宋已經第五個年頭了，也該在大宋深植自己的親信了。

這是大宋朝堂上，派係之間的輕微。

但地方上，因為洪災，大量災民南遷導致的當地社會盪的問題的確存在。

第二天，皇帝依然睡到下午才醒。

吃了飯後，便更接見了翰林學士石洵。

“子明，江陵府兇殺案你知道了麼？”

“陛下，大理寺卿已經跟臣說過，臣一定查一個水落石出。”

趙桓手裡一邊擺弄著一個大宋最新的戰船模型，一邊喝著茶道：“那就辛苦你走一趟了。”

“為陛下辦事是臣的分職責！”

“子明，朕有一事不明，你來告訴朕。”

“陛下有何事，臣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你如何看到江陵府滅門案？”

“那殺人之人犯大宋律法，絕不能姑息，但執政者亦當反思，民不教化，為暴民！當以律法戒之，以教化德之！”

石子明接著道：“同時，亦要使百業興盛，若百姓有事可做，有固定收，安家樂業，犯法之事，自然會減。”

“子明說得好！”

趙桓之所以讓石洵去查這件事，也是讓他去地方上深瞭解現在大宋的民。

大宋是讀書人最多的一個朝代，大宋以前，知識被世家壟斷。

但是到了本朝，寒門出宰相已經見怪不怪。

不過從整個的人口來看，讀書人還是太了，教育依然不夠。

法律是道德的最後底線，文化素養不能杜絕犯罪，但是可以大大減犯罪率。

這也是石洵的重任。

“子明，第一批大學的學生已經完學業了吧？”

“回陛下，今年恰好是第一批大學的學生完學業之年。”

“凡是有大學文書之人，優先進朝廷相關部司任職，想辦法也向民間商社引一批，此事你去與唐恪商議。”

“遵旨！”

“還有一件事，江陵府那滅門慘案，朕聽說是當地有門有派之人！”

“陛下，此事臣正與陛下言說，自兩年前，朝廷平河東與河北，朝廷對村鎮的空中進一步加強，然其餘各地，陛下之令，未必能達！其多因村鎮鄉紳、員，與當地江湖豪強勾結，欺上瞞下，魚鄉裡！”

“四年前南方之，陛下重振南方，然縣及以下仍位素餐，陛下當嚴查之！”

實際上，宋庭最大的問題是皇權不下鄉。

朝廷對縣以下的行政區域控製非常薄弱，雖然設置了鎮監，但基本無用。

不然前年河東地區也不會出現鄉紳肆無忌憚、圖謀造反一事了。

這幾年，趙桓一刻都冇有停止過對地方員的撤換，大宋太大了，古代的通不方麵，資訊傳遞也不方便。

這是一項艱鉅的任務。

當新上任的時候，下麵的縣極其鎮監，甚至村正都是要換的。

但正是因為底盤太多，這是中間不知有出了多水分。

趙桓這兩年又是忙著西北，又是忙著伐夏。

京東路的洪災也徹底暴出，新政之下的員，依然缺乏肅正的問題。

江陵府的事件，也暴出，基層權力的薄弱和缺失。

石洵為何突然提及此事？

因為他在執行大宋邸報下鄉的時候，遇到了非常大的阻力。

這阻力不是來自百姓，而是來自當地的員。

大宋邸報就像一雙眼睛，安在了鄉鎮上。

朝廷的願景是好的，邸報進村裡，讓每一個百姓都能知道朝廷最近利民之策。

但卻讓當地的員如坐鍼氈。

要麼與員同流合汙，要麼就揭發罪行。

大宋邸報現在在地方上，儼然是最不員們歡迎的。

甚至石洵懷疑，這一次江陵府事件，背後也折出這一層原因。

石洵離開後，趙桓想了很久。

隻靠朝廷部的自我革新是遠遠不夠的，中央朝廷要打破植在地方上幾千年的頑固勢力，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

需要花的時間太長，而且中間的風險程度太大。

還是要藉助百姓們的力量啊！

但是，大宋的百姓的自主權意識並未覺醒，很容易造民間盪，被有心之人利用，局麵崩潰到朝廷無法控製的地步。

思來想去，趙桓還是覺得不可之過急。

治大國如烹小鮮，需要慢慢調理。

每一個時期有每一個時期要解決的問題，方式也不儘相同。

貪和惡霸無法是仗著古代通和資訊落後，等通網絡覆蓋起來，中央的組織健全，這些事都會迎刃而解。

眼下最重要的是，將江陵府的地方勢力先踩碎，也算是殺儆猴。

至於大局上，先保證稅收和百姓的收這兩大塊。

唉……

趙桓也不由得歎了一口氣，他來大宋已經五年了。

現在的心，與剛來的時候，肯定是完全不一樣了。

人在這五年的時間，經曆了那麼多事，急躁的格也慢慢被磨了一些，上也有穩沉和平靜的一麵了。

皇帝不是想象中的那麼多好當，難怪曆史上有那麼多皇帝都是短命鬼。

不過，趙桓的天是改不了的。

冒險！急躁！

幾天後，翰林學士石洵和大理寺就江陵府案，向朝廷提了審查結果。

這個結果是，始作俑者為江陵府漕幫！

這個結果在之後的半個月，都搶占在大宋邸報的頭條。

關於漕幫的前世今生，都被那些筆桿子吃飯的人給挖出來了。

漕邦幫是藉著朝廷的漕運壯大起來的，在漕運發達的地方都有，不過是各自為政而已。

朝廷公佈的結果是，滅門慘案就是漕幫直接指使的。

大宋邸報的人發現了背後的主使者，所以被殺人滅口，嫁禍給知府。

這立刻在大宋引起了轟。

隨後，朝廷以雷霆手段置了江陵府的漕幫，漕幫幾乎所有的大佬全部被斬立決，家人被髮配邊疆。

凡是與漕幫有牽連的人，一律問罪，並且以後不允許再有漕幫存在。

此後的漕運，皆又正規商社承包。

據說，江陵府的漕幫事件，死了一千多人！

整個荊湖路的漕幫都被連拔起了。

隨後，大宋邸報接到一個政治任務，連續三個月將懲治貪，打倒地方惡霸刊登到邸報的頭條。

並且監察院下麵的政宣司也接到了政治任務，每一個村裡的牆麵上都必須寫上懲治貪，打倒地方惡霸的字。

政宣司必須在每一個村有一塊辦公的地方！

每天必須在村裡宣傳朝廷的核心思想。

就在靖康五年的九月，麥子的季節，大宋朝廷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皇權下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