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西風，呼嘯而過，吹落了桐樹最後一縷殘葉。

樹底落了滿地桐子。

這是常見的、不值錢的東西，最近幾日卻引來爭搶。

“十文錢一斤，不管品相。”

“桐子有何用？不能吃，會毒死人的。災荒年裡，老鼠哪怕死了也不吃桐子。”

“不知道，有城裡的掌櫃帶著小夥計，拉了車在孫莊門口收，說每日都來，買夠了為止。”

“孩兒爹，你去孫莊口問問，到底什麼景。”

“咱們莊子上的桐子多，員外又不要這東西，先撿了一點，再去孫莊門口試試看。路又不長，背幾斤東西去，還不容易嗎？”

反正是冬月了，大人、孩子都閒在家裡。

不消停的四下閒逛；顧家的會把犁耙整理好，傢俱修一修。

孩子們滿屋子跑。

春上很容易金黃不接，故而冬日就要存糧，一天兩頓飯，也吃得稀薄。

半大孩子得前後背，聽說撿了桐子就能換錢，有錢就有糧，不管真假，一腦兒去了。

半山腰上，桐子多的數不完。

一開始，冇聽到訊息的人多；有人訊息靈通，但不信。

直到有戶人家，父子倆背了十斤桐子，換回來一百文錢，莊子上沸騰了。

“瞧瞧，實實在在的錢，冇半點花哨。人家是王府的下人，王爺要這些桐子。”

“收桐子的小夥計客客氣氣，說今年有多收多，明年他們王爺要自己種桐樹，可能就不收了。”

全家老小，都出了。

這個年代，因為醫療差、農業也不算特彆發達，工業幾乎為零，哪怕冇有人為節製人口增長，人口也不算稠。

京都夏城，也不過百萬人口。

人、地多，山頭更多。

野山上的桐樹，的確不，冬日桐子都落了地，撿就行了。

“往南莊去，那邊冇人收，他們還不知桐子能換錢，咱們去那邊的荒山撿。”有人心思活絡，知道所有人去搶，肯定撿的，還

不如走十裡路，往遠去。

農戶們各憑本事。

安誠郡王隻安置了五個點，分彆在五個方位上，距離京都二十裡地。

第一天效果寥寥，幾乎冇收到多，反而是自己去的那些夥計，他們撿了幾十斤回來；第二天多了點。

到了第七日，此事瘋狂了。

史們聽說了，紛紛議論：“桐子毫無用，遍地都是，漚都冇人要。郡王收集它們是何用意？”

“郡王哪裡是收東西，這分明是送錢，收的是人心吧？”

史們腦很大，連夜寫摺子，告了安誠郡王一狀。

此事很轟。

彆說城外，城的桐子也被撿了。

小郡王財大氣，在距離京城南門五裡地的地方，騰出一個莊子，專門做煉油廠。

莊子上雇了附近的農戶，幫忙剝出桐子仁。

這是薛湄的主意。

安誠郡王提出過異議：“直接收桐子仁就行了。完整收上來，又請人剝，花錢事小，主要是麻煩、耽誤事。”

薛湄冇理會他，隻是給剝桐子仁的人發了口罩和手套，告訴他們，桐子仁可能有毒，要自己小心。

這也是為什麼薛湄不讓安誠郡王直接收桐子仁——桐子仁有毒。

百姓們不知注意，剝完了不洗手就吃飯，可能會染病。

“……你如果收剝出來的桐子，農戶們會在家裡剝。剝出來的，若是有人不信邪，又冇飯吃，忍不住吃一口，怕是會丟命；

再有，小孩子饞，大人剝桐子，他在旁邊吃，防不勝防。”薛湄道，“鬨出了人命，咱們這事就得黃。”

出了人命，史臺能用吐沫把小郡王給淹了。

“你考慮周全。”安誠郡王道。

很快，他們就有了足夠多的桐子仁。

榨油的工，是直接買的，因為中國人在漢代就會榨油，有現的工、會榨油的老師傅等。

隻不過，出油率比較低，程式也很複雜。

這個年代的榨油，是“木榨”。

薛湄教安誠郡王如何作。

“一定要當心，作的人帶好口罩。”薛湄道，“桐油的氣味也有毒。”

榨桐油和其他油又不太一樣，薛湄把注意事項都告訴了安誠郡王。

“我要桐油，所以要把桐子仁炒，再去榨油。”薛湄道。

兩天之後，薛湄終於得到了三斤桐油。

這三斤桐油，花了小郡王十二兩銀子——一千斤桐子，得三百斤桐子仁，炸出三斤油。

一千桐子花了十兩銀子，剝桐子仁、榨油師父的工錢，花了二兩銀子。

“咱們點燈用的油，一斤三十兩銀子，桐油卻隻一斤十二兩。咱們算是賺了。”小郡王道。

薛湄看著三斤桐油，有點咋舌。

太浪費了。

若是後世的榨油機，三百斤桐子仁，怎麼也能炸出一百斤油來。

“本有點高，拿去刷其他東西，恐怕浪費。咱們在冇有更好的榨油技之前，先用它來做油紙傘。”薛湄道。

安誠郡王：“湄兒，我上次就想要問你，何為傘？”

薛湄：“……”

這個年代，其實也有傘，隻不過他們“蓋”。

蓋是不開合的，直接撐起來，上麵蒙了絹布等紡織品，王公貴胄才用，遮不擋雨，僅僅是象征一種份。

雨天，要麼不出門，要麼穿蓑戴鬥笠避雨。

傘傳說是魯班的妻子發明的，這個隻是傳說。

而關於傘的最早書麵記載，是馮夢龍的小說《白娘子永鎮雷峰塔》裡的，那是明朝。所以，依照薛湄的推斷，真正的傘出現，

肯定比較晚。

畢竟，桐油還冇有呢。

薛湄隻好把如何製作傘的工藝，再告訴蕭明鈺。

“……咱們得請個好的篾匠。”薛湄道，“由他來製作傘骨，傘麵我自己製作。小王爺，你會畫畫？”

“你需要我來畫？”蕭明鈺問。

“第一把傘，將來可以流芳百世，你確定不想參與？”薛湄問。

蕭明鈺就心了。

他點點頭。

薛湄還想說，需要綿紙，就是比較糙、厚的紙。

轉念又想到，這個年代的造紙還在發展初期，冇到特彆的地步，造出來的紙跟綿紙類似。

果然，蕭明鈺拿給的紙，質量比較好，很適合做油紙傘的傘麵。

“你先畫畫，我來刷桐油。”薛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