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食鏈頂端的人,越擅長睜著眼睛說瞎話。
就連眾人心目中比較耿直坦的太後娘娘趙琳,也早就在吃人的後宮中練就了一宮鬥的本事。
盡管趙琳說的理由千瘡百孔,本經不起推敲,但誰讓人家是太後呢,誰活膩了敢去跟認真理論一番?
再說,李太妃先前確實曾當眾尋死,水月庵大部分人都親眼所見,因此這荒謬的理由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為住持的慧容師太尚且沒那個心思,也沒那個膽子細問形,替明顯死得蹊蹺的李太妃申冤,其他尼就更不願也不敢過問了。
蓋因李太妃平日裏便不得人心,不僅像個太上皇似的頤指氣使,把眾尼使喚得團團轉,還三不五時地公然破戒開葷,弄得水月庵裏香彌漫,不但敗壞了庵堂的風氣,還時刻搖著尼們的佛心,令必須吃齋的其他尼苦不堪言。
因此,眾尼們也就是象征地念了幾句佛號,抹了把莫須有的眼淚,便七手八腳地將掛在房梁上的李太妃放了下來,並在那張扭曲猙獰的臉上蓋了張白手帕。
一頓經文念罷,慧容住持小心翼翼地詢問:“太後娘娘,不知李太妃的蛻是留在水月庵以佛禮安葬,還是送回京中以宮禮安葬?”
畢竟是先帝的妃嬪,慧容住持不敢自專。
若以宮禮安葬的話,就得按太妃的品級舉行葬禮,停靈至七日,小輩的皇室宗親們必須參加的葬禮,並為打幡摔盆。
像薑翎這樣的皇室郡主,便得為李太妃哭靈。
若再得一張恩旨,甚至可以用貴妃乃至皇後的品級葬。
畢竟國人都比較喜歡遵循“死人大一級”的規則,樂於給死者臉麵,屆時便得百哭靈,萬民送葬,簡直風無限。
而以佛禮安葬的話則一切從簡。
先由僧尼念經超度,再火化,燒灰裝罐掩埋。
若是高僧的話,還能有一座舍利塔,而尋常僧尼約莫就隻有一座小土包,連墓碑都不會有。
李太妃顯然離高僧還差著十萬八千裏的距離,因此隻得一座無名無姓的小土包作為最後的歸宿。
不過,對大多數乾國人來說,火化便等於死無全,是對死者的大不敬,是一種死後不得超生的酷刑。
但這又如何?
從李太妃在安魂香裏加紫藤開始,就是趙琳的敵人。
經曆過喪子之痛的趙琳已是心如鐵石,對待敵人,隻有一個字:狠。
趙琳麵戚,哽咽道:“德妃能去侍奉佛主乃是的福氣,還是讓以佛禮安葬吧,也算全了的虔誠。”
李太妃虔誠個屁!水月庵眾尼暗道。
好在佛門葬禮簡單至極,而且太後又為此追加了一筆布施,因此水月庵的尼們對此沒有任何不滿,各自領了差使,籌備葬禮去了。
慧音師太的佛門葬禮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而太後趙琳則在當天便急匆匆回了京都。
這一行人在清晨離京時,尚喜氣洋洋,興高采烈,如同一群出籠放風的鳥兒似的。
回宮時卻像逃荒的難民,一個個神晦暗,麵凝重,而太後更是被四位德字輩的太監們用擔架抬回來的。
薑翎很快便得知了太後回宮的消息,並聽報信的人說,太後娘娘因目睹了李太妃殉的場麵,傷心過度,吐昏迷了,袍的襟上全是,聽說快不行了。
薑翎聞言大急,匆匆前往慈寧宮。
寢宮,太後已經換下了染的,神萎靡地半躺在床榻上。
春蘭端著藥碗坐在床邊,一勺一勺地喂太後喝藥。
昭長公主坐在床榻對麵的椅子上,神悲戚。
薑翎跟在冬梅後進了寢宮,見太後醒著,忙喚了一聲“皇祖母”便快步趕至床邊,抬手就想給太後把脈。
太後將手往後一,斷斷續續地對春蘭道:“你們……先出去吧,讓哀家跟囡囡說說話。”
春蘭紅著眼眶應了聲是,收起藥碗出了寢宮。
昭長公主沉默著點了點頭,也離開了。
春蘭和昭長公主的表嚇壞了薑翎,懇求道:“皇祖母,您讓孫兒替您瞧瞧好嗎?”
的醫肯定比醫好,醫救不回來的人,不代表也救不回來。
如今,太後於薑翎而言,已經不隻是大和大靠山了,而是真正的親人,相依為命的親人。
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到的第一份溫暖便是來自太後。
這一個月來,了太後無微不至的關懷和護,卻還不曾回報過這份關懷和護。
而且,還沒替自己、替薑玲盡過孝呢!
太後有些赧然,輕咳了一聲道:“囡囡莫哭,我沒事。”
薑翎眨了眨眼睛,將眼淚憋回眼眶,哽咽道:“嗯,皇祖母沒事兒,您讓孫兒看看好嗎?”
太後無奈,隻得出手來,讓薑翎把脈。
薑翎右手搭上太後的手腕,仔細了一番,愣了愣後,又抬頭看了看太後的麵與瞳孔,接著又抬手了一下頸部的脈搏,然後便徹底愣住了。
這脈象怎麽這麽奇怪?
手腕上的脈象著像垂死之人,脈搏幾乎微弱到了若有似無的程度,但頸部的脈搏卻相對頗為有力,雖算不上強壯,但對於這個年齡的老人來說,也算不錯了,不過心氣鬱結,肝氣不舒,若不好生調理,隻怕會落下病。
隻是一個人的脈搏怎麽可能差異這麽大呢?
薑翎百思不得其解。
太後歎了口氣道:“就知道瞞不過你,不過本來也沒想瞞著你。”
強打起神,將自己從李太妃那裏聽來的、顛覆了人生信念的消息簡單地說與薑翎聽,說完後歎道:“我已經讓衛去查了,力求不冤枉任何一個無辜之人,但是,我想他並不無辜。若真相真如德妃所言,我大概會隨衛神醫離開京都,甚至離開乾國,姓埋名安度餘生。你還小,我不希你今後都隻能躲躲藏藏地過日子,所以,我會把你留在京都,你會不會怪皇祖母不帶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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