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強扣籃落地時扭過頭，針鋒相對，寸土不讓，暗紅的眼珠斜瞇著盯視後的對手，二大隊那一群狼崽子……

羅強腦頂上的熱汗沿著顱骨的壑往下流淌，流過凸起的青筋，流到膛上。

他舉起一指頭，狠狠地一點張大虎和梁子，冰冷的目帶著要將對方胳膊和咽切斷絞碎的兇狠力道。

籃球場兩端的籃架下，一邊坐著一名司線員，這頭坐的是一大隊的賴紅兵，另一頭坐的是二大隊的賈福貴，兩個半殘似的老家夥，面無表，冷冷的，遙遙地盯著對方……

各方勢力暗中較勁，虎視眈眈，清河監獄地下的暗河激流湧，山雨來風滿樓。

晚上，臨吹熄燈哨時分，食堂大廳裡亮著兩盞長明燈，廚房灶是冷的，打掃得幹幹淨淨，鍋碗瓢盆各歸各位。

食堂空無一人。

黢黑的影閃進門，打在塑料編的門簾子上，發出嘩啦嘩啦一陣輕微的響。

黑影的在燈下拉出一道瘦長瘦長的影子，躡手躡腳，脊背弓貍貓的姿勢，鑽進後廚房。

廚房重地一直是羅強負責的地盤。他現在是三監區總廚，每周的菜單食譜都是由他敲定，然後報給監區長，例行公事簽個字。

後廚窗臺上，擺著一溜陶瓷罐子，每個都有十幾斤重。那裡面是羅強醃的鹹菜醬菜，有小醬瓜，醬螺螄，蘿蔔幹豆，醃雪裡蕻，犯人們每日早飯必備，就小米粥吃的。

老羅家家傳的醃菜手藝，羅強從小就會，做得還真不比老字號六必居醬菜遜。

監獄長監區長都吃，每回端著飯盒跑來，從壇子裡直接，帶回家吃。

黑影輕輕掀開鹹菜壇子的蓋子，拿出一顆煙，把煙卷裡的東西像磕煙灰似的，一點一點地磕進去……

儲藏間早已切斷電源的冰櫃裡躍出一道獵豹般健強悍的軀，羅強兩條鐵臂出去一把住對手手腕！

壯的手指絞擰出扭曲骨骼幾乎折斷的可怖聲，掙紮與痛一腦擁堵在嚨口齒間，搏鬥中猩紅暴凸的眼球幾乎甩濺出晶節節敗退的聲充斥昏暗的房間！

羅強用鋼筋般糲的五手指掐住對方脖子，將人牢牢釘在牆上。

被掐得臉通紅的一張臉，在燈下出面貌，原來就是二大隊的梁子。

羅強面冰冷：“小兔崽子，今兒是你自己作死，作到老子手心兒裡。”

梁子在羅強手掌心裡幾乎窒息，雙腳懸空掛在牆上，徒勞掙紮。

羅強從對方手指尖走那顆煙卷，哼道：“這就是你們往監區裡搞毒的目的？”

梁子驚恐得說不出話。

羅強冷冷地問：“你背後誰？說。”

梁子狂了一會兒：“你……你……羅，羅老二，你敢擋我們的路……”

哢哢幾聲骨被扣的聲音，這一下幾乎將人活活死！

羅強跟對方臉視著臉，兇狠地說：“他媽拿那一套威脅老子！我怕你們？！”

梁子：“我……我們……知道……你跟邵……邵……你們見不得人的爛事兒！”

羅強眼底閃過一殺氣，手指一寸一寸地收，緩緩發力，淨對方肺裡的氧氣，冷笑道：“兔崽子，你知道得太多了，老子今兒就讓你永遠說不出話。”

“羅……羅老二……你……你敢……”

梁子驚懼地眼球凸出，垂死掙紮。

“哼，老子不敢滅你？”

羅強一字一句道：“老子今兒個宰了你，人不知鬼不覺，把你就地分了，扔那個絞機裡絞了，沫子骨頭渣子丟到下水道裡，你看老子敢不敢？！”

梁子眼角瞥到案板上那一架超大號食堂用絞機，一整頭大豬半天都能給絞一麻袋臊子，更何況他一個幹瘦中號兒的人！

梁子嚇得渾發抖，瞳孔逐漸放大……

黑暗中羅強腦後生風，招一晃，極其狠辣的一掌切向他後頸。

羅強早有防備，肩膀一扯躲過去，那黑漆漆淩厲的一掌不偏不倚砸到牆上掛的人，一掌切到氣管要害，梁子像泄了氣的球出溜著癱到牆角，半個時辰醒不過來。

小屋形勢突變，來人形瘦削剛健，出手極其老辣，指尖甚至帶著幾分妖氣，劃出去的氣浪仿佛能割破皮，羅強脖頸間和口瞬間劃出數道深刻的痕！

拳與拳剛猛地對撞，膝蓋與膝蓋毫不留地彈擊……

鐵臂彎刀，剪如鞭……

勢均力敵的兩個人在屋酣戰淋漓，蘿蔔秧和白菜幫子在天花板上飛舞！

羅強拳眼帶刃，指間的刀片狠狠砸向對方頸脈，致命橫掃。

對手腰部下仰躲過這一擊，一腳上牆一點，飛簷走壁，居高臨下下攻擊，詭異的一記鞭豎劈羅強顱頂！

……

屋裡的飲水機打穿了一個，水咕嘟咕嘟流出來，流了一地。

牆角一筐茄子全部變茄泥，拌上蒜兒就能直接上桌。

羅強一掌撐地，口劇烈起伏，歪著頭吐了一口，牙齒兒裡有。

方才為躲那致命的一，肋骨上挨了很重的一下，強撐了十幾秒。

對方卻沒趁勢繼續打，知道真要玩兒命打起來，雙方一時半刻都不可能致對手於絕對的死地。

的結果，只能兩敗俱傷，實在沒這個必要，還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幹瘦的人緩緩走出影，微微佝僂著的脊背慢慢站直，不利索的手也忽然利索了，一雙黑布鞋腳踩著滿地的水跡，發出輕微的

“啪啪”聲。

來人點點頭，啞啞地笑了一聲，說：“老二，起來吧。多年不見，你還那樣。”

羅強從地上站起，斜瞇倆眼兒，冷冷地瞅著這張臉，喃喃道：“賈老頭子……果然是個假老頭子。”

老頭子嘿嘿嘿幹笑了兩聲。

羅強面無表，抬手過，給對手穩穩地抱了個拳。

對方輩分比他長，這是道上的禮節規矩。

“您老還是臉了……尤二爺。”

羅強等待的就是真人相，就是要把藏在後面的人出[www奇qisuu書com網]來，讓這人自己現形。

三監區二大隊的假老頭子，尤二爺尤寶川。

【注】

“三扁不如一圓，屁就是過年”是解放前國民黨軍隊裡流行的說法，意思就是指軍隊裡男人攪基。

89

89、第九十章皇城的尤二爺

賈福貴賈老爺子,以前是關押在清河農場另一座分監區,與譚龍等人關在一。

羅強頭幾年兒沒見著這人,完全不知此人的存在。

後來因為山洪暴雨自然災害,這一夥人從各稀稀拉拉地轉移，全部移居新監區,不是冤家不聚頭，就這麼湊到一。

羅強自己也大意了,那時就顧著跟譚爺爭勇鬥狠，瞎折騰，沒料到背後藏著更大的魚。

如今看來,譚小龍簡直就是個蚯蚓餌。

全清河監獄的人都知道一大隊七班3709號羅強，也知道譚龍，可是沒人知道這姓賈的老頭子有假。

羅老二擺在明，對方一直在暗。

這人其實一點兒不老，歲數沒那麼大，也就比羅強大個三歲。

腰不彎，背不駝，腳不跛，氣不，上也沒病，甚至臉上七八糟的褶子和老年斑都是故意偽裝出來的，騙過周圍所有人，管教和犯人都以為這人是個老實溫順的老弱病殘犯。

尤二爺坐在灶案邊的椅子上，扯了扯腳，提了下黑布鞋，氣定神閑：“老二，咋認出老子的？”

羅強在屋子對面坐了，說：“以前真沒認出來……可是您的手，相了。”

尤二爺冷哼了一聲，向後仰過去：“羅老二，拜你這王八球子所賜，廢老子一只手！”

羅強問出他心頭最大的疑問：“您當初給我們報的是個‘死訊’，為啥會蹲在這牢裡？跟我一樣蹲五六年？”

尤二爺臉急速變化，在面皮下抖，牙兒咬著，氣哼哼得：“誰想蹲大牢裡？老子沒想坐牢，老子是讓人坑了，讓你把我坑了，我迫不得已！！！”

羅強：“……”

哪跟哪啊？

羅強心想，讓俺坑死的人不，有你嗎？

尤寶川為啥能在清河蹲這麼些年，就沒人知曉他的份？

公安、監獄系統的人都不知道？

因為沒人認得他這張臉。自從三十歲匿幕後，這人就很在外拋頭面，也沒流出什麼照片，這人現在長啥樣兒，誰也不知道。

當年羅強從南方回來，初闖京城只有二十多歲，年輕氣盛，出手兇狠，不拜各路前輩，不留餘地。

羅強在皇城兒腳下尤氏的地盤上，與尤二爺的人火並了一仗，爭奪勢力地盤。

那一仗打得昏天黑地，不見日月，尤氏一門是東皇城兒腳下的地頭蛇，深固，猛將如雲；而羅老二這邊的兄弟，是一卡車一卡車拉過去的，幹將打手個個手持鋼管，三棱刀，從卡車上跳下來……

羅強跟尤二爺就過這一回手。

羅強一黑西裝，墨鏡，刺兒頭，手裡一鋼管，那時候是真年輕，真不要命，不怕死。

他一鋼管連筋砸斷尤寶川兩手指。

尤寶川這輩子也就吃過這麼一次虧，讓羅強幾乎把手廢了。

這一仗讓他記住了羅強這一號，他隨後蟄伏歸許多年，輕易不頭，躲在幕後指揮手下兄弟經營地盤，照樣混京城頭號幫派。

當然，羅強這邊兒也沒賺到多便宜，手下損傷慘重，一卡車又全給拉回西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