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家人出了馬球場，賀知易角上翹的幅度還不下來。

就好似架在他脖子上的那副枷鎖已經徹底沒有了一樣，連天空都變得清澄起來。

賀知春兩眼笑瞇瞇的，「二哥，你不是說請我們喝羊湯麼？」

「走！崔九也同去！」賀知禮財大氣，別說喝羊湯了，你就是想用羊湯泡澡，隻要自己個不覺得得慌，他都不怵。

賀知易卻打斷了他，搖了搖頭，「咱們幾兄妹回家共飲，今日當浮一大白！」

賀知春一想這事，賀家人此刻若是太高興了，不是打聖人的臉麼，關起門來著樂得了。

「那回去，我自親下廚。做大哥最吃的炸小魚，二哥最吃的蘭花蘿蔔，三哥最吃的紅燒，還有崔九你最吃的魚片湯。」

崔九滿心歡喜卻是擺了擺手，「某得先去找陸尋，讓他趕讓他大伯去找聖人，拒了親事；然後再去趟天虛省，萬一當真合八字，也得說相剋，先打點下，別又出什麼幺蛾子。」

賀知春點了點頭，崔九所言甚是。

提到平遙這個名字，賀知易得臉淡了幾分。

兄妹三人別了崔九，上了一輛馬車。

賀知禮立馬拉下了臉，「知秋和陸尋是怎麼回事，阿俏你有多事瞞著我們？」

賀知春一愣，苦笑著搖了搖頭，「並非有意瞞，隻不過不知道從何說起罷了。大兄喜事臨頭，二哥日裡忙得不見人影，三哥選在即，我一時半會兒，也沒有想好怎麼說。」

賀知禮擺了擺手，有些咬牙切齒：「現在說！某前兩日還給了知秋一千貫，說有急用，今兒個一見，怕是把銀子都花在挖人牆角，尋那兩個下作人去了。」

賀知春和賀知易麵麵相覷，「問你要的？」

賀知禮冷哼了一聲，「說借來救急，某想著阿俏當初說知味記要給知秋分利，就直接拿給了。」

賀知春嘆了口氣，難怪平遙一夜之間便能換了這麼些人，原來是拿銀子鋪路了。

想著越發的心涼，將之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說了。

賀知禮和賀知易聽完了半晌都沒有說話。

到臨下馬車的時候，賀知易才說道：「日後不要再提了。」

兄妹三人直接去了賀知春所在的芳菲院，這裡地方大，又配置有小廚房。

不一會兒賀知書也過來了，賀知春領著木槿一道兒去做菜，青梨則在一側煮酒。

手腳麻利，很快就整好了一大桌子菜。

等上桌的時候，三個哥哥已經就著炸花生還有蘭花蘿蔔等冷盤，喝得麵紅耳赤了。

賀知易酒過三巡，有些兒興，拿著筷子敲著碟兒，竟然唱了一支小曲兒，而賀知書同賀知禮則是有模有樣的跳起舞來。

四人喝得醉醺醺的，半句也沒有提知秋，卻好似一直在說知秋一樣。

喝著喝著，便挽著手臂在屋子中踏起歌來。

賀餘從衙門裡回來，站在窗外看了半天，對阮麽麽說道：「麽麽給他們煮些醒酒湯吧。」

阮麽麽點了點頭，「司農把公主教得很好。這些年能夠活得這麼痛快，都虧了司農了。」

賀餘嘆了口氣，「要是能夠一直這樣就好了，不知道還能夠撐住多久。」

「撐一日算一日吧，司農不該來長安的。」

賀餘看著咧著傻笑的賀知春，說道，「阿俏一直想來長安，想來看知秋。我的三個兒子，也一直默默的努力著，想要來保護他們心中的阿妹。我覺得這樣很好，人的心中，不能什麼都沒有。」

「餘的心中，就有一把筆直的尺子。餘覺得，這大約就是某來到這個人世界，能做的唯一的事。」

賀餘說完，轉便悄悄的離開了。

阮麽麽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轉去了小廚房中煮醒酒湯了。

兄妹四人轉了好些圈，都有些暈乎乎的，一下子跌一團，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賀知易看著高高的屋樑，突然說道：「大兄有什麼想做的事麼？」

賀知書被點了名，睜開了眼睛，「大兄才華平庸，這輩子或許都不能有什麼大作為。大兄隻想安安靜靜的，孝順長輩，延綿後嗣，教育子。就算你們有一日從高跌落，回頭一看，大兄還在。」

賀知易哭得稀裡嘩啦，「好好的讓你談夢想，你為何要煽，最討厭大兄這樣了，非得看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纔是。」

「二哥有什麼想做的事，不用說，肯定是賺很多很多的錢對不對？」

賀知禮嗬嗬的笑出聲，「就說你太年輕了。二哥哪裡是那麼俗氣的人！二哥隻是想著，日後聖人還想給你說親，能夠把賀家放在眼裡，問上一問，你若是不願意，能甩他一臉，說窮鬼老子不娶！哈哈哈哈！」

賀知易又哭得稀裡嘩啦的，「你們都商量好了的是不是？明知道某是一個哭鬼，還故意惹某哭。娘呀，這賜婚兩個字不能提，一提某就想哭。」

賀知春來了神，撐起子來，「三哥是個好哭鬼，我怎麼不曉得？」

賀知書是長兄，知曉得最是清楚，忙不迭的搶答道：「他總是在你麵前端著哥哥的架子呢！你不曉得吧，在嶽州，咱們家鄰居天天唱：天惶惶地惶惶，賀家有個夜哭郎……哈哈！」

賀知禮也回憶道：「字沒有寫好他也哭，吃的桃子掉地上了他還哭……對了，阿俏你小時候不理他，他還的鑽進我的被窩裡抱著我的大哭！真的是煩死人啦！」

賀知春哈哈大笑起來，當真是看不出來啊，賀知易給人的覺明明就是名士啊！

賀知易眼淚止不住，索也不差了，還打了個嗝，「阿俏想做什麼？今兒個不能提崔九啊，提了某跟你急。」

賀知春想了想，腦子空空的，想做什麼？

「我其實啥也不想做，就隻想要吃吃喝喝睡睡啊！不想寫字了找大兄，沒有錢花了找二哥，打了人收不了場了找三哥，想想都啊！」

賀知易終於笑了出聲，「你是豬嗎？怎麼不死你！」

他說著，揣了賀知春一腳，「快說快說，不把某說哭了，就不算！」

「阿俏隻想阿爹和哥哥們一直都活得好好的，能夠隨心所做自己想做的事，無人敢欺，無人敢迫啊！」

賀知易哇的一下又哭了。

賀知春把自己的帕子甩在了他的臉上，「現在論到三哥你說了，你想做什麼，哭一輩子麼？」

賀知易了眼淚，把帕子往頭上一甩，「某想日後人見了某，能稱呼一句賀閣老，賀相公！做一個能夠為百姓謀福祉的好。你們不許笑，聽起來好像是誇誇其談，又像是在像聖人表忠心。可是某當真就是這樣想的。」

其他三人本來沒有笑，可是被他這樣一說，都笑了一團。

你那稚又可笑的夢想，大家一直都知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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