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酒盅里酒漾。
段萬全照舊在崔稚之前打個幌子,看不懂的自然看不懂,心明如鏡的也不點破。段萬全品不出來滋味,到底是還年輕,但是神仙舌頭的崔稚品得出來。
左邊一杯綿厚悠長,右邊一杯更添清冽。
崔稚把從前自師父和最好酒的三師兄得來的滋味,全灌注到了口中,才勉強品出二者的分別。
放下兩杯,如有應一般向馮效看去,見到馮效目如炬地看著自己,暗自一笑。
起了,拉了段萬全一把,“這家店只有是三種酒,兩種景芝酒,一種酒溪酒還是邵家的,咱們再去旁的鋪子見識見識吧!”
思若無意地這麼一說,全把馮效說愣了。
景芝酒嘗出了好孬不說,另一杯酒溪酒居然能和景芝酒區分開,還點出了酒溪酒是邵家出的,若不是親眼所見,馮效差點以為小伙計告訴了實!
一個八九歲的小娃,怎麼能這麼懂酒!果真是神仙舌頭不?!
震驚的功夫,崔稚已經拉著段萬全出去逛了,邵忠田趕忙朝馮效拱手抱歉,跟了上去。
馮效看著鋪面外頭川流不息的人,出神。
多年沒有遇上這樣的神仙舌頭了?倒不是說旁人都喝不出來酒溪酒和景芝酒的區別,而是這樣小的年紀就能品出滋味,那真是神仙賜的舌頭!
這樣的神仙舌頭,他就見過一個人,就是他自己。
他出生在景芝鎮一個靠刮屑拾草為生的窮苦人家,家無恒產,能有今天這一步,是因為他生下來就長了一條神仙舌頭,他憑著這條神仙舌頭品酒鑒酒,一點一點積攢產業,才走到了今天,能在景芝鎮有自己的一間鋪子。
但也止步于此。
他年過不,雖然門店有老主顧照料,可在景芝十八家酒鋪里,不過中等,沒有更多的糧田供糧釀酒,也沒有廣闊的人脈能南北走貨,縱有神仙舌頭又能怎樣呢?那些醉翁喝了幾十年的酒,也同他沒差了。
他再是懂酒,也終究自斟自酌,大多數的人不懂,就像這川流在眼前的人群,為酒來為酒去,誰又能喝到真的滋味?真正懂得人,也尋不到他。
人來了又走了,他沒有酒友,也沒有錢,只有這一間用了一輩子賺下來的鋪子,可惜了好酒
馮效被勾起了諸多心思,眼見著日頭西斜,邵忠田也沒帶著兩個小孩回來,有些坐不住了。
他起在店里轉了一圈,終于捱不住,出門尋了去。
明日就是逢十的大會,擺攤的鋪好了稻草,今晚就睡在路邊。他在人群里從酒市找到牲市最后到了花市的西頭,在一家花茶鋪子下找到了渾掛的滿滿的三人。
邵忠田瞧見他“呀”了一聲,“馮老板怎麼到這來了?可是有什麼事?”
馮效沒在意邵忠田,目落在一手端著花茶,一手著葡萄干的崔稚,見吃得眉開眼笑,忽然恍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這還只是個八九歲的娃娃罷了。
他心中猛然一陣失落,剛要說一句“路過”,就聽見娃娃開了口,“馮老板是不是找到家中的好酒了?我們方才嘗遍了酒市,那些鋪子的酒還不如你家呢!你家有好酒,可別埋沒了!”
可別埋沒了!
馮效心中莫名一陣,似乎從這小丫頭眼中,看到了波粼粼的酒。
聚芳閣的酒,不是景芝酒市里最多了,也不是產量最有保證的,但是卻是囊括了最多最全的好酒的鋪子。
崔稚舉著酒杯,挨個品了一遍。
馮效早已不把當小孩了,最后甚是讓小伙計拿鋤頭來,要親自挖開院中桃樹下的一壇陳年老酒。
“使不得,使不得!”崔稚趕忙去攔他。
馮效這一路品過來,也喝了不,似醉了一般興,兩眼放,“崔小丫頭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神仙舌頭,且你這一點年紀做事就有章法,以后能有大作為!別看是孩子家,我們景芝都是做生意的人,只論本事,子又有何妨!”
他這麼說,崔稚萬萬沒有想到。
不管是村里、縣里還是府里,看到的子都是藏在宅院之中,忙碌在男人背后,因著年齡小,又有魏銘、宋氏和段萬全護著,還需要假托男子名義做事,沒想到景芝這個商貿重鎮,酒鋪掌柜居然說出看好的話。
崔稚一時有些心緒復雜,但見馮效拿過了鋤頭又要挖了老酒給喝,還是連忙攔了。
“馮老板看得起我,真是我的榮幸!我不敢打什麼保票,這樣好了,等到咱們靠著神仙舌頭,挖到了第一桶金,再把這桃花樹下陳釀挖出來慶功,如何?”
馮效停住手下作,看向這個才到自己肩膀的小丫頭子,一時竟鼻頭一酸,“你小丫頭,是個小鬼才,我馮效信你!”
崔稚呵呵地笑,“馮老板好眼,上一個信我的,已經從瀕臨破產到如今大放芒了,您就等好瞧吧!”
上一個是哪個?馮效恍了一下,再看一旁笑瞇瞇的段萬全,忽的反應過來。
上一個,是宋氏酒樓!
給小乙買了一整套繡了兔子的裳,連鞋頭都釘了一雙紅眼睛,兩邊搭著耳朵。小乙現在超喜歡帶著墨寶跑去白婆婆家看兔子,這一裳往上穿了,咯咯笑個不停,搖頭晃腦地像個福娃娃。
崔稚抓了要給辮兩條小辮子,小姑娘家家的,三歲的年紀怎麼打扮都好看,崔稚芯子里到底是二十好幾的人,只把小乙當自家閨疼。
田氏拉了崔稚的手要給錢,“你這花錢,自己還要不要攢嫁妝了?他大伯娘都給小鶯備備起嫁妝來了,你自家爹娘不在,你我一聲姨母,我總得替你上心些!”
“那姨母就幫我攢著唄!給了我,又被我花了!”崔稚把錢又塞了回去。
“你這孩子!”田氏嗔一眼,又道也好,“我給你收著吧,等到趕明找了個疼你的,可別計較咱們家貧才好!若是木子早早考上了秀才、舉子,你倒也能跟著沾沾”
說著,多看了崔稚一眼。
田氏不曉得崔稚在外頭做買賣的事,只以為崔稚有灶上的手藝,能在宋氏幫得上忙,順便賺點錢,更不知道魏銘考功名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兩人都不需要心
從的眼中看去,兩人年歲相當,這般青梅竹馬長大,若能真正了一家人,豈不是好了?
只是這話不好說,兩個孩子都太小了,說破了以后不好相。外邊有人問崔丫頭是不是木子的養媳,也是搖了頭的。
田氏若有所思,崔稚又找到了段萬全。
“小段哥再辛苦一程,明日去一趟酒溪莊,把咱們的意思,跟各家都說一說。”
段萬全說好,卷了卷袖子,“那些耍的,這回可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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