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落地生，落葉斷

臨淄有一座山，鳴山。

這座山不算太高，也冇有醉人的絕景。許多人可能記不住這座山的名字，但每個人都知道，山上有一座蔚為壯觀的宏偉宮殿。

宮殿的名字稷下學宮。

初春的稷下學宮有些清寒，微風扶禿禿的樹梢，為諾大的宮院帶來涼意。黃瓦紅牆間，偶見三三兩兩手捧書卷的學子在刻苦研讀，使這座名聞天下的大殿蒙上一層書香氣息。

大殿最後方，是幾個錯落有致的院落，這裡是學宮教習的居所。

一間清雅小閣裡，不時傳出陣陣悅耳的琴音。娓娓絃音如泣如訴，帶著淡淡的哀傷，瀰漫在院子的每一個角落。

而旁邊幾間小屋裡，幾個上了年紀的老教習闔上雙眼，手捧一杯香茶，已然陶醉在宛如仙樂般的琴聲裡，顯然早已習慣了這種午後的。

琴音的源頭，是十纖細修長的玉指。

玉指的主人迎窗而坐，出一個弱人的背影。穿著一淺綠的長衫，一頭烏黑的秀髮如流瀑般垂下。一方古琴在手中彷彿有了生命一般，跳的音符彷彿串聯了一曲思念，遙遙飄向遠方。

或許連自己都已經陶醉在了樂聲之中，寶石般的眸子完全冇有神采，而是癡癡的過打開的窗戶向遠方，也不知是在思念故鄉，還是在思念某件事、某個人。

的容，或許是上天最大的恩賜。悉的人早就聽過這種傳聞，說是老天爺最的寵兒，否則的瓊鼻怎會如此筆直翹？的怎會如沾著朝的玫瑰一般人？

然而人有所得，必有所失。那張蒼白的近乎明的臉龐，預示著如此完的一切，卻是用健康的換來的。

是名震汴京城的“小諸葛”藍海棠。

很有人知道，之所以不遠千裡遠走他鄉，實際上是為了逃避。

清楚自己的狀況，越來越頻繁的吐，讓離死亡越來越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撒手而去，不知道能否等到唐安從西域歸來的那一天。

因為為止，所以恐懼。恐懼讓父親會到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更害怕讓自己深的人看到一方沉重的墓碑。

一個人，就是連自己死掉也可以不在乎，隻因為不忍心讓活著的人難過。

背井離鄉來到齊國，忍著滿心的哀傷，哪怕無比想要再見一眼所之人，卻也隻能咬住牙默默等待死神的到來。這種痛苦，冇經曆過的人永遠無法會。

而稷下學宮，則讓看到了一生的希。

臨淄城裡文風鼎盛，聽著隨可見的才子們誇誇其談，藍海棠總算是找到了一點樂趣。可聽得多了，才子們所論的大多是一些修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但容大都浮於表麵不切實際。越聽下去，越理解齊國為何如此孱弱。

一個國家百姓的麵貌，往往就是這個國家最真實的現。毫無底氣的目空一切，便是整個齊國浮誇的由來。

這種空中樓閣般的理念聽得多了，越發會讓想起那個無數次想要忘記的影。

和才子們比起來，唐安所提倡的“百姓為重”是如此的截然不同。可藍海棠知道，唐安所說的纔是對的。和這些中無的才子比起來，那個因為一句“賤民”就能對陳悅然揮拳相向的影竟是如此高大，又如此可。

心中裝著一個人總會這樣，越想忘記，那個人的影子就會愈加清晰。

就在有一日無比慨之時，那折磨許久的病癥再度發作。恰恰此時許先不再旁，嘔出一大口的很快就冇了知覺。

當再度醒來時，發現自己出現在了這間屋子裡。

救自己的是一個冷落的男人。後來才知道，這個男人很有名。在齊國，有四個人的名字總是被百姓們掛在邊，因為這四個人是每個齊國人的驕傲。

夫子，魏中天，之瑤，冷落。

夫子無需多言，這位為稷下學宮文院院長的老人姓誰名誰，百姓們早已忘了，隻記得他的這個值得讓全天下都尊敬的稱謂。

冇有人知道他到底培養出了多大名鼎鼎的弟子門生，但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是齊國皇帝見了他，也要客客氣氣地行弟子之禮。

魏中天，稷下學宮的守護神，天下三大高手之一。

論起年紀，慕驚鋒和淩冰焰恐怕都要喊他一聲師伯。這個低調的老人幾乎從未踏出學宮，所以江湖上並冇有太多關於他的傳聞。可每個齊國人都堅信，慕驚鋒所謂的“天下第一”未必就是真的，因為他從未贏過魏大師。

風之瑤，作為名正言順的第一舞蹈大家，已經讓全天下都為之傾倒。雖然冇有幾個人真正欣賞過的妙舞，但這並不能影響在百姓們心中的地位。

不僅人長得，舞跳得更。彷彿生來就應該是高高在上的凰，為所有人都頂禮拜的神。

最後一個，便是冷落了。

從他踏進稷下學宮大門的那一刻，他就註定將為傳奇。每年的新生考覈，學子們為爭得頭名往往會使勁渾解數，而他那一屆是唯一的例外——因為所有人都心甘願地奉他為第一。

他的才華得到了整個學宮的認可，夫子更是破例收他為親傳弟子。一代代畢業的學生踏仕門，名聲顯赫，而他卻始終留在學宮裡幫助夫子傳道授業，被所有人都無比恭敬地稱之為“大師兄”。

每個人都知道，他就是稷下學宮的下一任夫子。

這樣一個人，當然有驕傲的資本。無數權貴無不想將兒嫁給他，卻都被他微微一笑拒之門外。一個個自問家底不俗的老爺垂頭喪氣地離開，讓整個齊國人都不得不憾地接一個現實。

大師兄這一輩子，恐怕是不會娶親了。

冷落也是這麼想的。在他看來，人的一輩子時間有限，能用短暫的生命造福於更多有心求學之人，纔是無上功德。而，和他的抱負想必，無疑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能有這種覺，隻是因為冇有遇到能夠撥他心絃的那個人。而現在，他遇到了。

他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也是很純粹的人。書呆子表達的方式很簡單，從來不會拐彎抹角。

藍海棠能夠到他對自己的好，否則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怎麼會費儘心思去替自己去哀求魏大師耗費功力為自己續命？怎麼會費儘心思隻為將自己照顧的無微不至？

可惜，的心裡已經被另外一個影子所填滿了。當一個人心中腦海裡總是縈繞著一個人，便會閉自己的心門，將其他所有人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哪怕這個人再優秀。正因為冇法把分兩部分，所以覺很矛盾。

一方麵，抱有一生的幻想，希魏中天能夠治好自己的病，讓他可以和相之人長相廝守。另一方麵，又不想白白承彆人的這份恩，因為債無法償還。

這份矛盾，讓心如麻。

“咚咚咚！”

心思恍惚間，敲門聲再度響起。藍海棠歎息一聲，歎越怕什麼便越來什麼。

可是在異鄉為異客，藍海棠即使再不願，也隻能起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

一白長衫的冷落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乾淨。他的臉上始終掛著溫文爾雅的微笑，就像一塊上好的璞玉。他的裳一塵不染，就像是從天而降的雪花。他有一種從容的氣度，彷彿從他裡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很容易讓人信服。

這樣的男人，走到哪裡都會為人群的焦點。哪怕他什麼也不做，也會為一道亮麗的風景。

隻可惜，這道風景藍海棠卻無心欣賞。但出於禮貌，還是欠了欠子：“冷公子。”

冷落眼帶，乾淨的臉上出一個如午後般燦爛的笑容：“藍姑娘，近來覺好些了嗎？”

他的聲音很好聽，很和，很低沉，彷彿他中所學一般，總是讓人不自想要躲聽幾句。

但藍海棠隻是禮貌的笑笑，卻冇有讓開大門的意思：“嗯，好多了。”

“那就好。”冷落表微微一僵。主無待客意，他自然不能勉強。側一讓道：“咳咳……在下此番前來，是為提醒懶姑娘該去魏師伯那兒療傷了。師伯說你質太弱，恐經不起他推宮過，不過再渡功幾次就差不多了。”

藍海棠微微欠：“公子大恩，海棠實在激不儘。隻不過……如海之恩，實不知該怎麼報答纔好。”

這番話說的晦至極，但以冷落的悟，還是能夠聽出其中婉拒之意。有些苦的笑笑，冷落道：“能和大唐‘小諸葛’藍海棠相識，原本就是緣分，在下從未想過要什麼報酬。藍姑娘，請！”

藍海棠輕輕歎了口氣，終究還是舉步前行，可是心卻無比沉重。

落後半步的冷落盯著藍海棠婀娜的背影，眼神中流出一迷醉。可是想到始終拒人於外的態度，心中卻泛起淡淡的傷，喃喃自語道：“落……我這名字，到底是‘落地生’，還是‘落葉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