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年節過得很熱鬨,還冇到大年夜帝京城中便是燈火如晝,夜之後南北街的鋪子都不打烊,各大酒樓茶館裡尤其地人滿為患,臺上說書客同聽客們將至興起,唾沫橫飛地說:“諸君得盛世太平,是我大晏兒郎浴戰,以命相博換來的。我等亦要為大晏昌盛儘綿薄之力,星火微芒,可聚烈焰,然放眼天下,唯衡族赤最為滾燙,一將當關,萬夫莫敵!”
聲落,臺下好聲如雷。
謝玹除了在閣理政務之外,就會獨自來這一帶走走,聽到他們提起葉知秋來誇聲不絕,也會進去聽上一聽。
他這人奇怪得很,聽到旁人誇自己誇得天花墜或是貶低自己踩到汙泥裡都不覺得有什麼,聽人說起葉知秋的種種長來,心下竟有幾分莫名其妙的與有榮焉。
一連好些天都如此,到了大年夜這晚都不忘在外頭走一走,滿朝皆知首輔大人不喜喧鬨,誰也不曉得他怎麼就多了這麼個奇怪的好。
謝玹平日裡忙過得完全忘了今夕是何夕,隻奇怪今兒外頭的人格外地。
不多時,足食便匆匆尋了過來,“大人!我的大人,陛下正在宮宴上尋您呢!您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足食也是一頭的汗,忍不住絮叨道:“不是說換裳就去的嗎?還是這邊忽然有急事要辦?大人吩咐一聲,我替您去就是了。”
謝玹來此哪有什麼要事。
可他也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往這來,便秉持一貫的寡言語,回府更去了。
足食也不敢多問,匆匆跟在了他後。
藏在暗的青衛又默默拿小本記了一筆:三公子自墨侯出京之後,行止屢屢失常,人不著頭腦。
陛下雖然看起來對三公子的事都是聽之任之,卻也怕這個在之事上一竅不通的弟弟一個冇看住就出了岔子,於是便苦了底下這些人,事無鉅細都要記下來往宮裡稟報,連三公子一天走了幾次神,皺了幾次眉都不能落下。
這也就是已經有皇後孃娘在了,否則陛下至今無子,那些老大臣定然要將大半的錯都栽在三公子上。
就冇見過誰家堂兄弟關係好這樣的!
謝玹換好裳趕到宮裡的時候,謝家人都已經在席間落座,宮宴剛開,歌舞悠悠,滿宮其樂融融,一片太平景象。
謝三夫人和謝玉陪著老夫人坐,來了宮宴難免要盛裝,這幾人比在家的時候都更顯年輕了幾分,謝萬金與容生同坐,一邊親手給後者倒酒一邊逗著幾個長輩發笑,兩不耽誤,可謂是得心應手得很。
剛趕回帝京的謝琦同夜離也坐在了一,坐在他兩邊上的溫文似乎又同那小妖杠上了,幾度想起換坐,又被溫文含笑安住了,還有就是謝紫姝同謝子安帶著那個雕玉琢般的小不記。
連趙曦都到了,他留在帝京不肯走,這般盛宴到場也應該,又是封了王的不可能把他的位置放到太後邊,但離六小姐近了肯定也不行。
安排席位的員十分有眼力見,將這小子的席位安排到了謝紫姝對麵,中間隔了好些個宮人侍,又有人獻舞,水袖飛揚間更是連視線都給阻隔了,可謂是煞費心思。
攏著寬大的袖袍直接從邊上繞過去,不想驚眾人起行禮問安,奈何他的席位就在謝珩旁邊,萬人之上,權力中央,想不驚人也難。
不知是誰喊了聲“首輔大人來了”,前後左右一片員紛紛起見禮,謝玹麵淡淡地還了禮,一抬頭就瞧見坐在首座的長兄和阿酒正齊齊看向他,眼裡都帶了笑。
那兩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俯耳說悄悄話的時候,麵上笑意更濃了。
謝玹不知怎麼的,被他們這麼一瞧,莫名地有些彆扭起來。
謝珩卻朝他挑了挑眉,“過來。”
謝玹覺著肯定冇什麼好事,但當著宮宴上這麼大臣的麵,不好明著違背聖意,隻能著頭皮走上前,一本正經地拱手施禮,“陛下。”
謝珩見他不喊長兄喊陛下,丹眼微挑,也正了幾分,問道:“首輔大人,你是覺著站遠些看朕更能看出朕的俊無雙嗎?”
謝玹一時無言:“……”
他有些震驚,心道:長兄為何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忽然這般不要臉?
這宮宴剛開,酒也還冇喝多,長兄怎麼就這樣了?
謝珩見他不答,又問道:“不然你方纔為何站那麼遠看,半天也不上前來?”
謝玹被厚無恥所折服,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
一旁的溫酒有些看不下去,低聲道:“行了,謝東風。這麼多人呢,莫要逗他了。”
謝珩無奈笑道:“你瞧瞧他這樣子,原本就不吭聲,如今更悶了,若是連我不逗他,以後還有誰敢同他開玩笑?”
宮宴上眾大臣紛紛腹誹:陛下想多了。
以前也冇人敢同首輔大人開玩笑啊,何談以後?
誰知謝玹緩過神來,竟一本正經地開口道:“的確是遠觀更俊些。”
溫酒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忍不住問道:“什麼?”
謝玹麵微僵道:“離得近了,長兄一開口,再出眾的臉也就冇那麼好看了。”
謝萬金頓了一下,而後哈哈大笑,有四公子放肆在前,宴上眾人也有些按耐不住,或以袖遮麵,或者低頭笑,反正基本冇有能忍住的。
溫酒就近瞧了謝珩好幾眼,笑的窩進了他懷裡。
娘娘一笑,陛下就歡喜了,也不怪三公子,揮了揮手同他道:“你趕坐下。”
謝玹在帝後左下方的席位落座,看燈花繁影之中滿座冠帶笑,聲樂悠悠裡人舞姿蹁躚。
他一人獨坐一席,縱繁華,亦覺出了幾分孤寂。
其實以前每年首輔大人的位置都是一人獨坐的,這次的席位安排冇有什麼不同,隻是葉知秋在的時候,總是不顧規矩就往他邊上坐,一場宮宴下來,酒不喝,話也不講,高興了還上來勾肩搭背的,每每還要鬨出些流言蜚語來讓人在背後瞎嘀咕。
可這次,葉知秋不在,謝玹反倒覺得有些不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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