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兮覺得,如果早能料到是這樣的結果,寧可摔個半死,也不要如此尷尬。眼下的姿勢,雖說還是有點居高臨下,不過……
不得不說,薄雲岫真會挑位置,撲下來的時候,他胳膊這麼一撈,正好抱住了的小位置,於是乎在他懷裡就了舉高高的姿態。
如玉般的胳膊,搭在他肩頭,黑暗中低頭看他,正好迎著他仰頭的姿勢,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一旁的疏離和阿落盯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似乎氛圍不太對,兩人站在黑暗中尤顯多餘,恨不能挖個坑把自個埋進去作罷。
冷風吹,神思回。
沈木兮咬著後槽牙,用小拳頭狠狠捶了他一下,「還不快點放我下去,你要舉著我到什麼時候?」
力道不大,對他來說如同撓般。
「放我下去!」沈木兮著嗓子,又不敢真的喊出聲來,陸歸舟就在牆外,萬一被他聽到衝進來,事兒可就鬧大了。薄雲岫又霸道又小氣,斷然不能讓他和陸歸舟麵,要不然這黑燈瞎火的,他還以為與陸歸舟……
薄雲岫一鬆手,穩穩落地,胳膊還掛在他脖子上,子毫無預兆的得嚴合。
沈木兮憤然跳開幾步遠,狠狠別開頭的那一瞬,隻覺得這廝定是故意的,放手的時候竟然毫無預兆,連說都不說一聲,還得直接撞進他懷裡,臉上燒得格外厲害。
「進來作甚?」薄雲岫發問。
不過這聲音倒是不似方纔的冷戾,像是緩和了不,若是仔細聽,可覺笑意。奈何夜漆黑,誰也瞧不清楚他臉上的真實表。
「王爺也管翻牆之事?」可不敢說是為了夏問卿之事來的,想了想還是別說太多,趕找線索。口說無憑的東西,總歸是立不住腳的。
沈木兮疾步往茶樓走去,黍離收劍,悄悄推了阿落一把,阿落趕追上去。
「王爺?」黍離不解,「沈大夫要找什麼呢?」
「在找,驗證推測的證據。」薄雲岫若有所思,抬步跟在後頭。
沈木兮走得很快,之前看到那個軍與屬下頭接耳,然後變了臉,說明這茶樓裡真的有什麼東西。不可能在大堂,否則人人都能看到,應該是在二樓,客人進不去的地方。
比如,掌櫃的房間!
不知道掌櫃的房間在哪,隻能一間一間的找,知道進了迴廊盡最後那個房間。
房門開啟,火摺子在昏暗的房間裡忽明忽暗的亮著。
「沈大夫,這兒能有什麼?」阿落不解。
沈木兮拿著火摺子,在屋慢慢的找尋著,好似真的在找什麼。
驀地,的視線微凝,緩步朝著那麵牆走去。牆麵之前隔著一道帷幕,夜裡風一吹,帷幕微微掀起一角,大概是因為被抓的時候太過匆忙,所以這屋子的主人連窗戶都來不及關上。
手掀開帷幕,微弱的亮裡,沈木兮冷不丁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
薄雲岫大步上前,黍離趕幫著開所有帷幕,阿落在側亦有幫忙。
「長生門!」薄雲岫的三個字,讓沈木兮的心,瞬時涼了大半。
和長生門有關的,都不會有好結果。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黍離不解,「東都繁華,茶樓生意不錯,平時都是人來人往的,把這畫在牆上,就不怕被人看到?」
「許是被人看到,所以才會被抓!」阿落說。
沈木兮卻已經湊近了牆,鼻尖用力的嗅了嗅,「這應該是近期才畫上去的,雖然氣味消去了不,但還是能聞到,若是時日長久,怎麼可能還有氣息殘留?」
「你屬狗的?」薄雲岫冷著臉。
回頭,冷冷的瞪他一眼,「我說的是實話!」
「府衙已調查清楚,用的上好徽墨所繪,墨硯還在桌上,墨筆都未清洗,說明這人住在這裡的唯一目的,就是畫這幅畫。這也不是掌櫃的房間,是掌櫃的一個外姓侄子借住在此的,為的是今年的秋試。」薄雲岫不溫不火的說著,負手立於邊,居高臨下的睨著。
沈木兮氣不打一來,「你都查清楚了,還看著我……」
「你沒問。」他理直氣壯。
啞然,的確沒問。
「那你還知道什麼?」這次學乖了,不是說沒問嗎?現在問了,看他如何回答。
「不是已經告訴你了?」他反相譏。
沈木兮瞬時沒了脾氣,果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這是什麼東西?」阿落看不太懂,火摺子的映在牆麵上,這斑駁的紋路,詭異的圖紋,真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覺,「這些是什麼?」
偌大的五芒星圖案,繪滿整麵牆壁,中間還有一隻眼,眼瞼半合,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大半夜的看著格外瘮人。
「這東西,你並不陌生。」薄雲岫轉,緩步走到視窗站著,瞧著黑黝黝的街頭,因著白日裡這麼一鬧,老百姓盡量都避開了此,繞道而行,生怕牽連。
是以現下的街頭,頗為冷清。
沈木兮的確不陌生,這跟在湖裡村的山裡看到的圖紋,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這就說明,永安茶樓裡的確有人與那些人有關,否則這東西怎麼可能出現在牆上?
「你的意思是,永安茶樓裡真的有人……」沈木兮不敢說下去,想都不敢想,萬一真的了現實,那夏問卿豈非死定了?私通逆黨,罪不容赦。
「你想求?」他幽幽轉,逆而立,頎長的影悉數籠在上。
沈木兮瞧著自己腳下,咬著後槽牙踩著他的影,是想求,但是很清楚就算自己開了口,薄雲岫也不會鬆口。他素來一是一,二是二,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兒而改變自己的決定。
所以說還是不說,沒區別,除非將證據擺在他麵前。
「永安茶樓的人,與我沒什麼關係,我隻是好奇罷了,求什麼?」今晚有薄雲岫在,怕是查不到什麼了,還是走吧!再跟他說下去,老底都得被他掏。
思及此,沈木兮掉頭就走。
「你繼續查了?」後,音幽幽。
沒回頭更沒留步,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房間。
「王爺,您刻意讓人留著這圖紋,等著沈大夫過來查驗,難道是懷疑沈大夫?」黍離不解。
「總該知道,有些人魂不散。」薄雲岫緩步往外走,牆那麼高,又得爬出去?果真是個蠢人。
不過這一次,沈木兮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沒爬牆,大搖大擺的從後門出去的。反正薄雲岫都發現了,又何必再委屈自己,冒著被摔死的風險去爬牆。
「你怎麼?」陸歸舟詫異,「就這樣走出來?」
「反正四周沒人,不會被發現。」沈木兮隨口搪塞,「走吧,先回醫館再說。」
「好!」陸歸舟環顧四周,所幸真的沒人發現,趕陪著沈木兮回醫館。
醫館已經關門,沈木兮用鑰匙開了後門進去,直接上了二樓,進了房間便合上了房門。
「還記得我們在湖裡村被長生門的人襲擊嗎?」沈木兮坐下便開了口。
知書幫著阿落沏茶,驟聽得這話,差點把熱水倒在手上,麵瞬時慌起來,「就是那些蛇的主人?哎呦,怎麼追到東都來了?他們這次是不是還想殺了咱們啊?」
「殺了?」阿落放下茶葉罐,「沈大夫……」
「我覺這次不像是沖著我們來的。」沈木兮搖頭,「好似另有目的!」
陸歸舟麵凝重,「永安茶樓果真藏著什麼嗎?」
「牆上畫著一幅畫,我此前曾經在湖裡村見到過,所以我敢肯定絕對是長生門的人在搗鬼。」沈木兮猶豫,「但是這一次真的很奇怪,看上去像是構陷!」
「構陷?」陸歸舟更是不解,「一個茶樓罷了,犯得著嗎?」
這也是沈木兮最是疑的地方,茶樓做著正經生意,按理說不可能惹上這麼大的禍事,還被人構陷,這到底得罪了什麼人?簡直莫名其妙。
「我也說不好!」沈木兮心裡慌得厲害,著實猜不這裡頭的緣由。
房門「砰」的一聲被人踢開,黍離讓個,薄雲岫麵黑如墨的進門。
屋子裡,一個個大氣不敢,視線齊刷刷的落在尊貴的離王殿下上,那一瞬,所有人都有種被抓包的心虛,尷尬而驚懼得無以言表。
薄雲岫什麼話都沒說,徑直走到沈木兮的跟前,「起來!」
沈木兮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屋子裡的每個人想想。
離王一怒,命休矣。
吶吶的站起,沈木兮剛要開口,哪知下一刻,驟然間天旋地轉,一熱蹭蹭蹭的全往腦門上沖。耳畔唯剩下陸歸舟的驚呼,「兮兒!」
子如同倒栽蔥一般,掛在薄雲岫肩頭,沈木兮想喊,聲音卻被卡在腹腔,怎麼都吐不出來。
薄雲岫出手太快,不過是一彎腰一起的功夫,就已經把人扛在肩頭,頭也不回的離開醫館,走之前還不忘吩咐黍離,「閑雜人等,以後不許出現在醫館,尤其是這兩個!」
「是!」黍離,清場。
阿落自然是要跟著回離王府的,陸歸舟主僕被趕出醫館,站在醫館門前極顯狼狽。
「薄、薄……」沈木兮被扛在薄雲岫肩頭,覺得自己快要不上氣來了,想直起,奈何力有不逮,最後隻能死拽著他的襟,勉強說出句的話來,「你快,快放我下來,再這樣我就要、要吐了!」
薄雲岫冷哼,忽然將拋起。
驚得沈木兮連聲尖,最後卻穩穩落在他懷中,正好被他打橫抱著,「你是故意的!薄雲岫,你混蛋,你就是故意的,你放我……」
「閉!」他冷著臉,一想起此前與陸歸舟比肩而行,同桌而坐,心裡如同賭了一口氣似的,「再出聲,就把你掛在城門口。」
他素來說得出做得到,明知怕高,卻還是出言威脅。
沈木兮一愣,果真不再掙紮也不再開口。直到進了離王府,才趁著他不注意,奔命似的跳出他懷抱,撒丫子跑得遠遠的。
那模樣,就跟見了鬼似的。
薄雲岫眉心蹙,迴廊裡斑駁的,稀稀落落的撒在眼底,「嚇著了?」
黍離躬道,「王爺,沈大夫好像有些怕高,卑職瞧著,方纔臉都不大好,許是真的嚇著了!」
「知道還不勸著?」某人忽然翻臉,「去刑房領鞭子!」
黍離:「……」
王爺做事,素來不喜他人置喙,他跟著王爺那麼多年,深諳王爺的脾氣,哪敢勸著?如今反倒了自己的不是?
黍離思來想去,隻覺得頗為委屈。
好在,王爺並未明確說要領多責罰,這倒也是幸事。
沈木兮跑得飛快,一直進了問夏閣,纔在花廊坐下,大口大口的著氣。
「主子!」阿落麵發白,跟得很是辛苦。
隻是這兩個字,多年未聞,如今聽來,卻讓沈木兮恍如隔世,猛地抬頭盯著麵慘白的阿落,擱在膝上的手,指尖輕,漸漸蜷握拳。
「其實從阿落第一次見你,心裡就有了懷疑,人的音容相貌會變化,但是習慣和覺是不會改變的。」阿落微微紅了眼眶,不知是不是方纔跑得太厲害所致,「一開始,我也以為人有相似,難免會有錯覺。可後來看到魏側妃針對你,我便留了個心眼。」
「沈公子我姑姑的時候,我忽然就明白了,是主子回來了!」阿落一低頭,眼淚吧嗒落在手背上,「七年,整整七年,阿落一直在等,一直相信主子會回來。即便所有人都說,主子死了,在火海裡被燒了灰,可阿落沒親眼看到主子的,怎麼都不會相信的。」
沈木兮坐著不,心裡卻已翻江倒海。
承認嗎?
這麼多年了,那個遙遠的名字似乎早就喪於火海之中,一旦承認,就像是在心口的舊傷疤上,再剜上一刀,那種淋淋的滋味,沈木兮是真的怕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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