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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五十章 至愛不渝

“那……”步惜歡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失語的一天,他委實不知從何問起。

暮青也不知從何說起,那一生雖年華短暫,卻也不是寥寥幾語說得清的。

步惜歡也不催促,隻是著那錦緞般的青,像著一把人間難尋的瑤琴,奏著一曲無聲的紅塵曲,網羅起諸般心緒。

許久後,暮青的氣息愈漸緩長,正當步惜歡以為睡了,道:“法醫,我從前的職業。”

“……嗯。”步惜歡的手頓了頓,斟酌著問,“娘子的手劄之中有此記述,隻是語焉不詳,為夫不甚明瞭,所謂法醫,是……仵作行還是醫藥行?“

他記得手劄中寫的是:法律醫學鑒定。

法律應指律法,何謂醫學鑒定,他亦能猜度一二,但國律與醫道毫不相乾,一職緣何能司兩行?

當初,他細品此說,覺得這稱謂倒不能說不切,隻是法醫之謂未免太大,當今之仵作行,怕是尚且當不起這令人肅然起敬的稱謂。

當時,他有心問,但固守百日之約,不肯相告,他也就隻能等著了。

等著等著,便等到了今日。

“法醫學是醫學,但不屬於臨床醫學,故而若要為醫師,需深造臨床醫學相關專業,參加執業醫師資格考試。”暮青略微頓了頓,等待步惜歡琢磨意會。

“……唔。”步惜歡隻應了聲,臨床一詞雖然生,他倒也不是不能猜知其意,即便有不甚明瞭之,他也不會打斷

“法醫職業是公職,需參加國考,職後即為國家司法鑒定人員,從事法律醫學鑒定。職司主要有:現場醫學勘察、醫療跟蹤取證、**傷醫檢、解剖、癥狀分析、測試比對、觀察審訊、鑒定等等。”暮青又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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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惜歡笑了笑,把暮青擁得了些,從前說話可不在意旁人聽不聽得懂,而今為了他一頓再頓,這等待的心意真乃世間最暖人的珍寶。

“娘子接著說。”

“法醫鑒定是刑事偵查取證的核心,故而法醫生既要學醫也要學法,學業繁重,諸如:法醫人類學、人解剖學、法醫骨學、科學、外科學、法醫病理學、法醫毒理學、法醫毒分析學、臨床法醫學、法醫證學、神病學、法醫法學、刑事偵察學等等。”

“嗯。”

“相對於臨床醫生專注於**醫學,法醫是把**醫學和死亡醫學都作為研究件。即是說,法醫學是非常復雜的學科,是一門循證醫學,可以看通法學與醫學的橋梁學科,故有法醫之稱。”

“……原來如此。”步惜歡的神有些恍惚,試探著問道,“在那邊……子可任公職?”

暮青道:“可以,雖然不能說在就業上完全消除了別歧視,但子可以讀書、工作,可以從教、從商、參軍,甚至從政為。”

步惜歡愣了愣,眸中顯出幾分驚奇之,隨即釋然一笑。聽說法醫之事,即可猜知所在的國家必定思開明,國力強盛,興許強盛到遠超他的想象,子任公職又豈能是稀奇事兒?

“我對政治不興趣,我隻在意司法公正,自便立誌要為法醫。”暮青道。

“為何有此誌向?”步惜歡問。從前,他以為跟隨爹爹出義莊,見慣了冤案,故有天下無冤之誌,如今看來,怕是另有緣由。

“我六歲那年夏天,家中失火,爸媽雙雙故。警方勘察現場,發現有被盜痕跡,懷疑是一宗因室盜竊而引發的殺人縱火案。檢稱,我爸的死因是銳傷造的大出,而我媽……腹部有刺創三,致命傷在頸部。廚房了一把菜刀,但我爸媽上未見砍創,警方懷疑菜刀被兇手帶走了,原因可能是我爸發現有人室行竊後奔到廚房拿刀自衛,與兇手發生過搏鬥,兇手了傷,才帶走了那把刀。但現場被大火毀壞得十分嚴重,當年的檢驗技不夠,現場本提取不到有價值的證,有限的幾類證因為技水平的限製、送檢材料的差異,導致結果偏差極大。當時,天網監控係統尚未建立,警方派出警犬查遍了周遭,卻沒能到那把菜刀。警方推測兇手有前科,反偵察意識很強,他們查遍了當地犯有盜搶前科的人員,沒能在其中找到傷的人,案子就一直沒能破獲。”

“案發時我在外婆家,僥幸躲過一劫,外婆傷心過度,半年後就離世了。姨媽和舅舅爭家產時,我在外婆的一堆舊中發現了一張被火燒過的照片,猜測是去打掃房屋時發現的,照片很臟,雖然爸媽的模樣已經模糊泛黃,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母的。從那以後,我就把這張照片帶在了上,發誓要為法醫,親手檢測封存的證,破獲此案,告父母的在天之靈。”

“我當時還小,本不知道避嫌原則,隻是以此鞭策自己。初等教育九年,中等教育三年,我越級三次,十五歲就上了大學。法醫本科學製五年,最後一年時,學校立了一個流專案,我取得了唯一的保送資格,獲得了去國外名校流深造的機會,也就是在那裡,我遇到了恩師威廉教授。流期滿後,我在教授的推薦下申請留學,兩年半修完了四年的課程,獲得了犯罪現場調查碩士學位後,一邊跟隨教授在他的私人法醫實驗室實習,一邊參與法醫病理學和犯罪心理學的研究專案,完了博士學業,那年,我二十五歲。我拒絕了教授的邀請,決定回國。”

“我一回國就參加了國考,而後到了好友的邀請,協助他們審訊了幾個危害國家安全的重要嫌犯,之後就作為犯罪心理學專家調了一局,負責審訊和審核人員。一局又名機要局,隸屬管理,因工作質特殊,涉及國家機要,故而工作人員的份多不對外公開。我對外的份是檢察院的法醫,負責檢和重大傷亡案件的現場調查,審查法醫鑒定書,必要時進行復檢,出復檢鑒定書。”

“我工作期間,為父母的案子申請了重檢程式,時隔二十年,鑒定材早已更新數代,檢驗技了很多,但由於管理疏,當年的證儲存失當,開櫃時發現有些損壞,給重檢造了不小的難度。同行用了多種技手段修復檢驗,耗時半年,終於在一小塊殘片上檢測出了兩種dna。經過大量比對,發現與一個在押服刑的犯人一致,這人被控多起搶劫罪,已獄十幾年,因服刑期間表現良好,獲得過一次減刑,當時就快刑滿釋放了。他不肯承認殺人罪行,警方隻好從他當年的居住地、工作單位和親朋好友手,查出當年案發前,他因竊財被單位開除了,一個親戚曾好心為他介紹工作,而這親戚剛好家住案發地。據親戚回憶,原本說好了那天要帶他去介紹人,可一大早的,竟發現他穿了件長袖襯衫,當時是夏天,親戚覺得奇怪,他稱自己冒了,卻不肯去衛生所,後又嫌在外地吃住不慣,推了工作,當天就回家了。警方以此推斷,他的手臂了傷,於是找到他的妻子求證,證實了他的左手臂有道刀疤,他稱是自己在飯館喝酒時被當地的子給砍的,為了哄當時還是友的妻子開心,還說給從外地買了條項鏈。幸運的是,還儲存著那條項鏈,而那項鏈正是我媽的,我一直儲存著的那張照片,雖然父母的模樣已在大火中模糊泛黃,但我媽脖子上正巧戴著那條項鏈。”

“天網恢恢,真相大白,那人被判了死刑。從我申請重檢,到程式啟、檢驗比對、審訊排查,到公訴審理、量罪判決,再執行死刑,歷時三年有餘,而這條申請重檢的路,我整整走了二十三年。”

“罪犯被執行死刑那天,我驅車趕往墓地,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

“那場車禍……我懷疑未必是意外。車禍大約半年前,霓裳曾對我說,他們行懷疑我們部門藏有,名單遭到了泄,而當時我剛巧以罪案專家的份配合國際刑警端掉了一個國犯罪組織,這個組織據說是某國在某地區的暗中合作夥伴,霓裳擔心我有危險,那段時間,一直跟我待在一起,形影不離地保護我,可就在我出事前一天,突然接到命令,要去國外執行任務,臨走前,將我托付給了行的兩個同事。”

“那天下著雨,我們在盤山公路上行駛,正下坡,旁邊有輛蒙著雨布的運輸車肩而過,沒多久,開車的同事忽然急打方向,我約從後視鏡上看見那輛運輸車上的貨滾落了下來,像是一捆捆圓木樁子。那條路往上走是公墓,而後有座林場,路上有運輸車本不稀奇,但運輸車載著木頭去林場就有古怪了。我當時心知不對,可事故發生得太快,車子翻了,然後我就失去了意識。”

這些都已是前世往事了,暮青不知那兩位同事是生是死,也沒有對步惜歡講述寄人籬下求學時期的艱難,這些往事足夠他消化許久了,說多了也是徒添心疼罷了。

步惜歡怔著,縱然早有猜測,但這故事還是驚著他了。可即便出著神,他依舊將暮青擁得很,有些事,不說,他也想得到。

“阿歡,就算遠洋船能將我送至大洋彼岸,那裡也不是我曾經到過的西洋,這世上沒有任何一艘船隻的航線是千年的時,所以我回不去。即便我能,我也不會走。”暮青再次坐了起來,認真地道,“我曾經以為我此生會與罪案為伴,不論在何,不論前世今生,姻緣從未讓我期盼過,也不在我的人生規劃中。我不知道我為何會來到這兒,也沒在乎過,但現在我明白了,上蒼讓我穿越千年的時是為了尋一個人,一個浩瀚時空中唯一與我契合的靈魂。”

這是暮青此生說過的最人的話,步惜歡,眸波也似星辰也似海,波將要湧出之際,他將攬了回來,問:“我們相遇已是千古幸事,故而上蒼不肯許我們執手白頭嗎?”

“或許吧。”暮青含淚笑答,“我已知足,你呢?”

步惜歡道:“我曾說過,遇見你,是上蒼待我不薄。可上蒼許給你我的日子太過短暫,我會擔心你和孩兒……”

“那你不擔心天下黎民嗎?我若出使西洋,一去不回,你隻能立瑞王為儲君。瑞王像他父親,孝義勇武,你在信中曾說他正直有餘,可在政事上的資質稍顯平庸,那麼……北燕虎視,大圖爭,天下正逢世,他能坐得穩江山嗎?會是北燕的對手嗎?況且,我若遠渡重洋,元修必將因為我的失蹤而遷怒南興,到時生靈塗炭,你忍心嗎?”

知道,他不可能想不到那時的局勢,但他今夜還是放走了元修,為了不讓摯友死於麵前的痛苦。他勸遠走西洋,若答應了,可想而知他回到汴都後會如何行事——他會命監察院刺殺元修,策大圖,並將瑞王召宮中教導政事,盡力令北燕和大圖陷爭,絕除戰事之患,而後遴選輔政班子,為南興國祚的存續耗盡他最後的時日。

他勸遠渡西洋,走後,夫妻之,君民之義,他都想獨自扛著。這人用之深沉,為君之恩義,是平生僅見,其實最想問的是上天,捉弄這樣的人,於心何忍?對這世道又有何好

“阿歡,你做得夠多夠好了,日後換我為你,可好?你的責任,由我來守。”暮青道。

“我不忍心。”步惜歡閉上眼,也不知答的是此問,還是前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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