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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二十三章 天下共睹

嘉康初年十二月十一日,夜。書趣樓(www.shuqulou.com)襄國侯嫡孫,江南水師軍侯何楷大行兵諫,以稟報軍為由靠岸,殺城門守將,屠北門戍軍,率八萬水師攻都城,圍朝臣府邸,闖皇家宮,於太極殿前羅列皇帝專寵皇後、縱其乾政、寵信寒門、獨聽近臣之罪,請君上朝,以清君側為名廢後攝政。

十二月十二日,晨。江北水師都督章同率死士六人登船,靠一營尖兵江中策應,險中求勝,擒殺馮、吳二將,與及時趕到的汴州軍合力降江南水師兩萬餘眾。汴州總兵徐銳率軍攻都城,屠江南水師一萬,重圍宮門,迎駕平叛。

同日午時,帝率百宮,江南水師敗軍降於太極殿前,何楷明正典刑,十餘叛臣皆賜死梟首,連坐其族。

汴都城的百姓一宿沒敢睡,沒人親眼看見皇宮一日夜間被洗了兩回,沒人看見正東門外鋪滿長街和道的,也沒人看見午門外被斬落的頭顱,隻聽見殺聲一夜不絕,聽見破曉時分宮裡傳來的請君上朝之聲。那呼聲山崩海嘯一般,百姓在家中聽著,險些要被嚇破膽,可隻過了半日,約莫正午時分,宮裡又傳來了大軍願降的呼聲,百姓在家中聽著,皆有在夢中之

這日午時過後,殺聲、呼聲就都歇了,唯有馬蹄聲不停地來去,叩著青石,殺機仍在。

這天午門前被斬落的十餘顆頭顱被提上了戰船,戰船駛往江心,在江心待命的十萬江南水師仍不知事敗,見到戰船還以為是來傳捷報的,卻不想船上扔過了來幾口布袋,開啟一看,全是頭顱——馮、吳二將的頭顱、朝中大員的頭顱,除此之外,其中竟還有都督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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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師大驚之時,戰船上有人宣讀了聖旨,詔何楷毒害祖父、欺騙軍心、兵諫謀逆、冤殺將領等不忠不孝不義之罪,詔其妹何氏勾結屬國、圖謀後位、行刺駕、禍國殃民之罪,詔襄國侯府抄家恤軍、何楷明正典刑、坐其九族、流配為奴之罰,詔江南水師都督何善其革職圈、養老善終之聖意,亦將水師兵諫事敗降之諸事昭告全軍,並宣了降者赦罪的旨意。

沒人懷疑有詐,隻是很難相信都督會毒害祖父、欺騙軍心,很難相信孫小姐會勾結屬國、刺駕禍國,更難相信的是僅僅一日夜,兵諫事敗,何氏滿門病的病,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江南大族,三代戍江,說沒落就沒落了,簡直像聽戲文一樣。

一道聖旨,幾布袋的人頭,搖了十萬水師的軍心。

曾陪何楷進宮麵聖的幾位老將難以相信其誆騙煽,更有兩人不滿何善其被革職,當場率部嘩變!

卻不料,江上忽然戰鼓雷,江北水師竟奉旨出兵攔路。

與此同時,戰船之上探子齊,頓時釀

自從淮南道的兵權收歸朝廷,幾位老將也曾懷疑水師軍中有聖上之人,可大軍二十萬,一不能明查,暗查又如同大海撈針,反把自己鬧得疑神疑鬼的,那段時間看誰都像探子。今日,安在軍中的探子們一齊了手,老將們才知,原來皆是些不起眼的兵。

沒有那個在高位的將領對這些兵有印象,唯獨經常廝混在一起的同伍之人認得他們,那個老實、總欺負的周子,那個天耍懶、喝酒賭錢的大劉,那個結上、見風使舵的王全,那個發了餉銀就逛船的李麻子,那個一心想立軍功,卻因出寒門而不得誌的小於……

周子平時被兵欺負,總默默捱打不敢吭聲,今日卻徒手斷了人的脖子,驚了同伍的弟兄。

李麻子日賴在人被窩裡,子被掏得瘦乾乾的,下了江向來遊不了多遠,今日卻一刀紮穿了兩人!

這些人太多太多,皆在軍中毫不起眼,唯有一人是個都尉,趁一個老將分神不備之際,從後將其襲殺,其副將跳江中逃,卻被江北水師營中的一群水鬼活捉。剩下老將率部鏖戰,約莫千餘人被殺在甲板之上。

從嘩變到平,僅半個來時辰。

這十萬江南水師原就是何楷給自己留的退路,算計著萬一事敗,可由停靠在堤口的戰船接應逃往江心,隨後下淮水,投靠淮州叛黨,與嶺南、淮州叛軍合,回攻汴都。

但何楷事敗死,江北水師攔路,兩位老將率部嘩變又遭大敗,眼看著岸上的大軍都降了,江上縱然還有不甘之人,也不敢再莽撞搏命。

這天傍晚,捷報傳宮中,江南水師返回軍營,上繳兵甲舟船,等待兵平息。

江北水師都督章同傷得重,江浪又大,軍醫們不敢拔刀,費了好些時辰才把那把虎刀給鋸斷。州軍急在堤上清出條路來,趕來輛寬敞的馬車,將人送回了都督府。

刀是軍醫們取的,論醫治刀箭傷,軍醫比醫院的聖手們還有經驗,刀取出之後,幾位軍醫直道萬幸,章同挨這一刀時,刀在甲板上得熱,之後封了脈,故而出不多。刀拔出來之後,醫們把藥當白藥使,又幸虧此前聖駕遇刺時,皇後曾教過合傷口之法,事後醫院奉旨打造醫療械,沒在豬羊皮上練手,這才為章同傷止,敷藥開方,流守在榻前,按時診脈施針,如此折騰了三日,燒熱纔有了退下去的跡象。

三日之後,百姓走出家門,都城已然是舊時模樣,唯有長街上青石裡的、北城墻上如人臂的深坑、道上麻麻的箭孔和城東那些封了的朝府邸在提醒著人們肅清朝堂的慘烈。

此時已臨近年關,街市上卻冷冷清清的,明明叛已平,肅殺之氣卻仍未消弭。百姓出門采買年貨,無不行匆匆,莫敢高聲喧嘩。

往年總是往來熱鬧的襄國侯府,今年被軍嚴守著,街口連輛車馬都不讓過。

離除夕僅餘十來天的時候,傍晚時分,一輛華車停在了侯府門前。

大門敞開,軍跪迎,來人緩步進了侯府,晨灑在腰佩之上,雲龍吐瑞,玉氣清冽。

府庫已被抄空,哪怕庭前院後灑掃得乾凈,也掩不住破敗之相。東苑暖閣裡,湯藥味隔著老遠就能聞見,沒進院子就聽得見咳嗽聲。

現如今,襄國侯府裡隻留了幾個伺候膳食、湯藥和灑掃的下人,加上管家,統共七八個人。

管家慌慌張張地跪迎帝駕,“老奴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暖閣裡,丫鬟正在榻前侍藥,聽見帝駕到了,手一哆嗦,半碗藥潑在了地上。手忙腳地收拾著,抬眼就瞥見了一雙華靴,半幅袂,似如水月華,天霜淡雲,了人間樓閣。

“奴婢叩見陛下!”丫鬟伏在地上,一顆心蹦到了嗓子眼兒。

“湯藥都服侍不好,還不下去重新煎來?”步惜歡瞥了眼地上,話音淡如秋風。

丫鬟僅聽這散漫的語調就能想象得出年輕帝王的雍容風華來,可不敢抬頭,連收拾隻藥碗都慌慌張張的,本不敢有片刻的逗留。

丫鬟退下之後,暖閣裡隻剩君臣二人。

“陛下……”

染重疾,不必拘禮了。”

幾日不見,何善其的頭發已然全白了,瘦得了相。步惜歡看著這副油盡燈枯之相,緩步到了窗前,著後園子裡的冬景,問道:“卿可知今兒是什麼日子?”

何善其伏在榻邊,蒼發遮著臉,得厲害,悲哭道:“今日……是罪臣孫兒的頭七……”

“你可恨朕?”步惜歡著窗外的晚霞出神。

晚霞過窗欞染紅了床帳一角,許久過後,何善其才吭聲,“難道陛下就不恨罪臣?”

“恨?”步惜歡回過來,目無波,“你孫兒覺得朕怕何家,你覺得朕恨何家,你們可真是一家子。”

何善其吃力地抬了抬頭,想要看清皇帝的神,卻隻看見窗欞割碎了晚霞,殘紅似

“朕這輩子,隻恨過一人,怨過一人。你們祖孫比之先帝的元貴妃和朕的父王如何?何至於朕恨?卿把朕的心眼兒看得也太小了。”步惜歡嘆了一聲,“朕六歲登基,踽踽獨行,要活命,要親政,擺在麵前的從來就沒有一件容易事兒。不就是聯姻沒嗎?在朕這兒還算不上挫折。何況卿當年雖然沒答應追隨朕,可也沒礙著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由著朕在這江南了勢,這已然是襄助之功了,所以朕才封卿為襄國侯,何家之功朕可都記著呢。”

“可何家還是了今天這副破落模樣。”何善其的笑聲蒼啞,也不知譏嘲的是誰。

卿怨朕薄寡恩?”步惜歡聽著那笑聲,眸底添了涼意,痛聲道,“朕若不是念著當年之功,你何家連今天這副模樣都沒有,早就罪及九族了!你可知你孫兒那夜兵諫,水師、戍軍、衛、州軍,死傷了多人?整整三萬餘眾!年關將近,不知多人家門前掛喪,你以為痛失兒郎的隻有你何家?”

“可老臣隻有這一個孫兒啊!”何善其伏在榻上,笑聲已換作了哭聲。

“那朕呢?那些追隨朕的人呢?哪個不是上了命?你孫兒敗了,你責朕殺他心狠,他若是兵諫事,今日隻怕就是朕之近臣的頭七!卿還會憐惜他們哪個是家中單傳嗎?”步惜歡瞅著榻上,眸中波瀾已平,“朕還當你中年喪子,不忍管教孫兒,這才把他縱容了這副子,鬧了半天,他是承了家風。”

何善其使盡氣力,似乎想仰起頭來說些什麼,中卻痰涎壅塞,咕聲啞沉。

卿啊,當年朕自難保,而你要顧全何氏一族,朕不怨你。可你不願一博,朕親政之後,就不該來沾這天子近臣的榮寵。你以為朕不知道那往臨江茶樓裡安學子,宣揚皇後專寵禍國之論的事兒是誰授意的?你暗中所行之事未,就與朝臣聯名奏請選妃,你一貫不言立場,這事兒上卻明明白白地出了回風頭,你以為朕不知你在謀算什麼?你是拿不準朕對何家的心思,想刺探朕,看看朕對你何家有幾分忌憚、幾分容忍,所以朕就置給你看了,朕等於是拿對八府的置告訴你了,朕不會何家,但也不懼何家!你懂了,可你孫兒、孫卻想與朕一博,他們一個大行兵諫,要清朕之側,一個勾結嶺南,要害朕發妻,如今事敗,卿怪朕心狠?”

“朕早有一言,想問問卿,江南水師乃朝廷之師,水師都督乃武職而非爵位,何來世襲之說?不是你見朕勢微,生了割據一方,獨霸水師之心,為何由著軍中將士將孫兒擁為都督?他自把朝廷之師當他的囊中私,朝廷要收回兵權,他豈能不跟朕拚命?還有,若不是卿當年既不想冒從龍之險,又想沾朕親政後的榮寵,為何不明明白白的拒絕婚事?你孫就覺得後位該是的,有此執念,是誰之過?”

步惜歡一口氣問罷,何善其僵在榻上,枯槁之態形如老

窗外起了風,枝影搖了人影,半晌,步惜歡道:“若非念及當年卿不曾落井下石,朕今日絕不會來此探。”

說罷,他從窗前走來,經過榻旁未停,徑直往外屋去了。

“陛下!”何善其猛咳了一聲,一口噴在了榻腳上,“陛下,罪臣的孫……陛下打算如何發落?”

“朕已下旨將押解回京,上元節前後應該能歸。卿好好養病,興許朕能恩準你們祖孫見上最後一麵。”步惜歡住了腳步,卻未回,說罷便出了暖閣。

悠長的起駕之聲在院中揚起,約可聞屋裡傳來悲哭之聲,丫鬟端著新煎的藥回來,見帝駕已然去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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