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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二十二章 禦駕平叛

神駒踏如踏天霞,馬之人氅已去,大袖舒捲若萬裡祥雲,氣勢浩,風華萬古。書趣樓()

帝王歸來,大軍列道,文武相隨。冬風卷過馬蹄,氣乘風而起,貫了日月長空。

不到一日夜,朝中半數文武竟從午門至崇華門的宮道上走了兩回。這一回,仍是踏而行,卻無人畏懼,文武列班,麵肅穆,猶如上朝。

隻是今日今時,百不以左相為首,馬行在群臣前方的乃是當今天子。

半日前,他說:“這一回還走午門,朕領著你們!”

而今,他行在前方,未宣護從,隻在崇華門麵對水師敗軍。

敗軍退無可退,仰頭著崇華門的一人一馬,目難移。陛下胡鬧的那些年裡,江上年年大興龍舟,水師年年奉旨護駕,卻無人登過龍船見過龍,今日一睹,真當是一眼萬古,風華永存。

隻見聖上勒著馬,意態散漫,彷彿全然不懼軍中會從哪兒突然竄出一支冷箭將他落馬下,他掃視著軍中,似檢閱軍容,竟慢慢悠悠地巡視了幾個來回,而後才問道:“朕曾命水師軍中一個傳令兵傳過旨意,此人現今何在?可還活著?”

皇帝腔調懶散,話音裡含了力,大殿飛簷下的玉鈴兒都了幾

氣氛默然,數萬將士著皇帝,皆以為聽錯了。

難道聖上方纔不是在尋都督和朝中叛臣?大軍麵前,頭一句話,問的竟是軍中一個區區的傳令兵?

廣場上一時間隻聞玉鈴兒響,半晌,汴州總兵徐銳打馬上前,稟道:“啟奏陛下,人找到了,在後麵。”

“嗯?”步惜歡回後,見那傳令兵被兩個州兵從崇文門方向攙了過來,背上著支箭。

這傳令兵從何楷箭下死裡逃生之後,知道宮門關著,自己逃不出去,於是馳到崇文門附近時佯裝慌不擇路,打馬一轉,便馳進了宮巷深。巷子裡都是人,他怕被斬殺,便又佯裝傷重,跌下馬去,此後便一直趴在地上裝死。因軍心大,無人顧及他,這才撿了一條命。方纔聽見聖上問及自己,震驚之下,被州軍發現,便被攙過來見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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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惜歡一見傳令兵過來的方向,便猜了個**不離十,當即笑道:“好小子,是個機靈的!你傳旨有功,賜紋銀千兩,封水師突擊校尉吧。”

“啊?”傳令兵傻了眼,差點以為自己傷得重,一腳踏進了閻王殿,所以幻聽了。

水師突擊校尉,那是掌一營之沖鋒舟的實職,江上剿匪也好,平也罷,時常是先出沖鋒舟警戒、刺探、搜尋、追擊,突擊校尉雖然涉險多,但也最易立功,向來是軍中爭搶的職司!這職缺一貫是士族子弟的,就算是花銀錢打點也得破頭,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傳了個旨,大難不死,會有這等後福!

“啊什麼?不想領旨?”步惜歡笑問。

“想!想!”傳令兵喜得忘了傷疼,急忙叩拜道,“末將領旨!謝陛下隆恩!”

“去吧,先他們扶你下去治傷,可別落下病兒。”

“謝陛下!”

水師大軍眼睜睜地看著傳令兵被扶了下去,而後見步惜歡轉過頭來,又掃視了一眼人

“朕聽說有人恨朕親信寒門?這是誰在冤枉朕?朕要的是人才,文治武功,忠義智勇,凡有才學、有膽識之循吏能將,不問出,朕一概用之!朝廷用人之際,正是爾等建立功業的大好良機,可瞧瞧你們,有勁兒不往外敵上使,反倒興兵伐!你們人挑唆之時,可曾想過,贍軍的糧餉俸祿是國庫出的,不是襄國侯府的私庫出的?國庫的錢糧哪兒來的?百姓上來的!如今嶺南王與淮州叛黨興兵謀反,各地百姓眼看要兵災禍之苦,爾等不思保家衛國,反倒跟朕兵諫,瞧瞧你們這點兒出息!逞兇鬥狠,匹夫行徑,半點兒當兵的樣子都沒有。”就算是訓斥,步惜歡的語氣也跟閑話家常似的,“以後長點兒記,記住了,你們不跟朕姓,也不姓何,你們是江南水師,守的是家國百姓。”

廣場上依舊靜悄悄的,水師大軍著崇華門前的天子,用近乎仰的目。許多人自參軍起就以為水師姓何,因久無戰事,軍中練散漫,狎賭博之風盛行,除了士族門路,有人能憑軍功混個一半職,大傢夥兒從軍都權當混口飯吃。從來沒有人在軍中說過這番話,沒有人告訴過他們,當兵該守什麼。

“行了!”步惜歡擺了擺手,那倦態就彷彿是自家子弟意氣用事胡鬧了一場,訓斥過了也就罷了。他瞥了眼太極殿,問道,“何氏黨從可在殿躲著?你們一個個的杵在這兒,可是要跟朕兵諫到底?”

“不!”大多數人還愣著的時候,軍中有人高喊一聲,“末將願降!”

聞聲轉頭,隻見那人是個伍長,正是那個在崇文門口被冤殺的陌長麾下的伍長。

“末將也願降!”

“末將也願!”

幾個伍長什長接連跪下,接著便是那一陌的百來個兵。

好似塌了個,漸漸的,這越塌越大,數萬大軍沒一會兒就都跪了下來。

“末將願降!”萬軍山呼,聲勢震天,回不絕。

步惜歡後,群臣麵激越之,雖然直到此時眾人也沒鬧明白聖上昨夜為何不在宮中,而在廢陵,也不明白何楷突然兵諫,江北水師的章都督怎麼就能反應那麼快,不但以勝多,還斬了馮老將軍!但眼下形勢逆轉卻是事實,哪怕平定嶺南和淮州之仍然迫在眉睫,但隻要江南水師歸心,陸上有汴關兩州大軍,江上有江南江北兩路水師,四路大軍同心協力,朝廷就有與叛軍一戰之力!聖上英明善謀,兵諫之險都能化解,嶺南和淮州之未必不能平之!

群臣激不已,卻在此時,隻聽嗖的一聲!

箭從太極殿中來,趁著人跪降,山呼震天之時,過萬軍頭頂,直向步惜歡的心口而去!

“陛下小心!”李朝榮和徐銳離駕不遠,急忙拔劍飛挑!

劍氣未至,步惜歡在馬背上抬了抬手,華袖一,離崇華門最近的將士竟沒覺出風來,隻見冷箭過步惜歡的袖口,竟似鴻掠過月河天池,明波一送,暗箭當空一折,從萬軍頭頂又了回去!

噗!

大殿窗後濺開花,飛染了宮窗,窗紙上卻未添新——那箭竟原路回大殿,未偏分毫!

殿前不知何時靜了下來,徐銳點兵圍向太極殿,水師讓出路來,竟無一人阻攔。州軍圍住太極殿,徐銳親率兵攻殿中,頃,箭傷的何楷被押了出來,以史大夫嚴令軒和殿閣大學士秋儒茂為首的黨從也被押出,一乾人等還沒走過廣場了,待到了前,已是跪都跪不穩了。

楷傷在肩膀,離心脈隻偏半寸,雖未被一箭死,但這箭回時力雄厚,竟穿肩而過,生生地在他左肩上穿出個!此刻他被押跪在地,汩汩地冒著,臉已然青白。

步惜歡慢聲道:“卿啊,朕記得前幾日剛跟你說過,男兒誌在報國是好事,可也得分時候,你想建功立業,日後有的是機會,怎麼就急這樣?你蠱軍心,縱兵謀逆,方纔又刺駕,而今被擒,還有何話講?”

日暈刺眼,何楷吃力地仰著頭,像是跪在塵埃裡,連龍都看不清。年相識,他一貫看不慣皇帝的散漫,彷彿天塌了也乾坤在握,天下間無一事配讓他驚懼。城府、心,祖父總拿這些訓誡於他,哪怕聖上尚未建勢之時,連與何家聯姻的籌碼都沒有,祖父仍然認為他不及聖上。今日一敗塗地,他真想放聲大笑!

王敗寇,有何話講?臣到了黃泉路上,會記得看著陛下的,看陛下能得意到幾時,看宮門被嶺南和淮州大軍攻破之日,陛下還能不能再像今日這般風!”何楷目如豺,掃了眼後的水師,譏諷道,“何家三代戍江,我自被他們奉為都督,今日他們都能背叛我,陛下以為他們降了,能有多忠君?不過是怕死罷了!臣就等著看嶺南王破城那日,陛下也嘗嘗被人陣前背叛的滋味兒!”

水師將士聞言紛紛低頭,說無愧意,那是假的,可都督要兵諫,他們軍令也領了,皇宮也闖了,賠了不兄弟的命,最後事敗被圍。州軍的兵力兩倍於水師,前後有角弓強弩相,不降難道要活活被殺在殿前嗎?誰不惜命?誰家沒有妻兒老小?

都督恨他們臨陣投降,這一番話說給了聖上聽,聖上日後必疑江南水師,將士們絕不會有好日子過。

愧,憤恨,擔憂……

水師將士低著頭,人各心中有桿秤,隻是沒有人吭聲。

這時,忽聽聖上笑了一聲,氣定神閑地道:“看來卿敗得並不心服,君臣一場,朕就再教教你。卿口口聲聲地說叛軍破城,可朕似乎從來就沒說過大患未平啊。”

“……”什麼?!

楷仰著頭,嚴、秋等黨從也猛然之間仰起頭來,就連王瑞、黃淵等文武也都向步惜歡,誰也聽不明白皇帝此話何意。

什麼從未說過大患未平?

難道還能平了不

步惜歡沒有明示,而是瞥了嚴令軒等人一眼,說道:“卿等不是要請朕上朝嗎?那朕就如卿等之願,你們再上一回朝!”

上朝?

嚴令軒等人尚未反應過來,就聽大太監總管範通的唱報聲已然傳來。

“上朝——”老太監的聲音尖利肅殺,在隆冬正午時分像一把剔骨之刀,聽得人不住打了個寒噤。

這是南興史上時辰最晚的一次早朝,也是氣氛最為肅殺的一次早朝。

皇帝坐在座之上,文武列班分立金殿兩旁,一乾叛臣由大衛押在殿中,殿外跪著水師敗軍,宮門宮墻四周由汴州軍奉旨戒嚴,角弓強弩列陣待發。

金鑾殿,皇帝斜倚在座裡,眼眸似開半闔,淡聲道:“念!”

話音落下,太監捧折殿,奏摺極厚,皆是奏事專用的白折。

範通取來一本,滿朝文武不論站著的還是跪著的,皆不約而同地盯住範通手上的那本摺子,心中猜度,屏息細聽。

範通揚聲念道:“臣淮州刺史劉振跪奏,為淮州叛臣作一事,仰祈聖鑒:今日辰時,淮文武遵奉懿旨州衙候駕,聽候問政。衙宮毯為道,屏為簾,凡州臣所奏之築固江堤、重建村鎮、兩倉虧空、銀糧缺等賑災要,皇後皆無一言一策。別駕曲肅怒責南巡無用,延誤州政,接駕之耗,勞民傷財,責皇後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駕震怒,叛臣趁機作,挾持汙辱皇後,取文印兵符,私放江洋大盜,洗刺史府,以家眷之名節降州臣。叛臣為淮州都督許仲堂、長史吳莊、錄事王英、把總劉大勇……降臣為……”

範通念著名單,文武百聽在耳中,詫異在心。

這摺子裡言道的皇後應當是何氏,且不提淮州別駕曲肅究竟有多大的膽子敢怒責駕,隻說這本奏摺。淮州不是落了叛黨手中嗎?刺史劉大人的奏摺怎麼會到了宮裡?

啪!

正詫異,隻聽範通念罷,啪的一聲合上,接著又取來一本,念!

“臣淮南道總兵邱安跪奏,為皇後平叛一事,仰祈聖鑒:今日皇後替子於州衙問政,淮州叛黨傾巢而出,挾持替子,謀奪淮州,事皆如聖上所料。臣出兵符,忍而待,終將叛臣盡數網羅,得其名單,幸不辱命!然為降州臣,叛臣私放江洋大盜,洗刺史府,辱婦人,拋殺孩,行徑卑劣,令人發指。淮州刺史劉振大人忠正不阿,誓死不降,叛黨辱其妻殺其子,劉大人之妻周氏貞烈,以死以保名節,臣心不忍,正待平叛,不料駕忽至州衙!皇後僅率神甲侍衛八名,救劉大人妻庶子,斬江幫代幫主曹敬義,審淮州都督許仲堂!現已查明,北燕帝謀江南,命嶺南王勾結南圖大皇子,策反林黨餘孽,先挾持替子謀奪淮州,再殺替子嫁禍朝廷,激反江南水師,置陛下於險地,可謂用心險惡!皇後察知此險,命臣接管刺史府,賜臣便宜行事之權,命臣不可使一人邁出州衙,不可使一封信傳出,不可使城中黨察覺起事之有變,意在瞞天過海,借機肅清朝中佞。目前,臣已奉懿旨點人混災民之中,監察城中形,叛黨仍然以為事,淮州文武聚於一堂同寢同食,無敢擅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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