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項龍瞧他的那對眼不住瞪大,伍孚尷尬地補充道:“項大人請勿見怪,在紅阿姑的房中暗設監聽的銅管,乃青樓慣技,且都不爲們知道。幸好如此,小人才能查識嫪毐卑鄙的謀。”
項龍聽得目瞪口呆,若非伍孚親口說出來,哪猜得到在與醉風四花顛鸞倒之際,可能會有人在洗耳恭聆。
伍孚續道:“告訴秀,嫪毐著茅焦配出一種藥,只要連續服用多次,人會變得癡癡呆呆,終日昏沉睡,時好時壞,只要給儲君用上幾服,儲君將難以理朝政,那時太后大權在握,嫪毐還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嗎?”
項龍登時汗流浹背。
這條計策確是狠絕非常,最微妙是縱有人生疑,只會疑心到呂不韋上去,皆因呂不韋早有前科。
正心驚膽,伍孚又道:“其實對大人也有點意思,只因大人對毫不心,方轉爲恨。是小人養大的,自心高氣傲,等閒人不放在眼,別人要給贖都不肯,但現在看來應是對嫪毐死心塌地。”
項龍哪還有心理會單對自己有意還是無。順口問道:“楊豫是否和許商纏上?不是管中邪的人嗎?”
伍孚冷笑道:“管中邪從來只把人當作泄慾的工,那有閒去管楊豫。小豫一向多,小人看對大人比對許商更有意思呢!若大人有興趣,小人可把送給大人,四個兒除歸燕外,都很聽小人的話。”
項龍失笑道:“不要故意說些話來哄我開心,爲何獨是歸燕敢違抗樓主的命令?”
伍孚苦笑道:“這個兒一向任,自莫傲死後大變,終日想著向大人報復,我多次規勸竟敢充耳不聞,大人勿與計較。”
項龍想不到伍孚有慈悲的一面,微笑道:“要計較早計較了。”想到不宜逗留太久,正容道:“此事我會如實報上儲君,異日嫪毐授首之時,必不會了樓主這份天大的功勞。”
伍孚千恩萬謝的拜倒地上。項龍把他扯起來,繼續朝嫪毐等候他的別院走去。心不由百集,嫪毐這麼做,勢須先得朱姬首肯。人說虎毒不食兒,想不到朱姬竟爲了夫,狠下心腸去害自己的“親生兒子”。由這刻起,他再不用對朱姬存有疚歉之心。
抵達別院,項龍著荊善等在外進小廳等候,與伍孚舉步進大堂裡。
六個幾席分投大堂兩邊,見項龍駕到,嫪毐出欣悅之,領著鶮、韓竭、令齊、嫪肆等起立施禮,陪侍的小姐則拜伏地上,執禮隆重周到。項龍還禮的當兒,虎目一掃,發覺醉風四花全在場,陪鶮的是白蕾、單和楊豫均在嫪毐的一席,歸燕則坐在嫪肆之旁,韓竭和令齊均各有另一名姑娘侍酒,雖比不上白蕾諸,已是中上之姿。
項龍見他們仍未舉饌,知在等候自己,歉然道:“請恕小弟遲來之罪,但千萬莫要罰酒,否則小弟不但遲來,還要早退。”
衆人聽他妙語如珠,鬨然大笑,的聲夾雜在男豪的笑語中裡,自有一番難以替代的風流韻味。
後側的伍孚引領項龍坐嫪毐右方上席,嫪毐欣然笑道:“只要一向不好逛青樓的項大將軍肯賞臉臨,我們這羣好之徒,已不勝榮幸,哪還敢計較大將軍是早退還是遲到。”
項龍坐下來,剛好面對大商鶮,後者舉杯道:“這杯並非罰酒,而是賀酒,那晚我輸得連老爹姓什麼都忘了,竟忘記向大將軍祝賀,故以此杯作補償。”
衆人轟然舉杯勸飲。項龍沾脣即止,蓋因想起茅焦,若說沒有戒心,就是欺騙自己。
伍孚見狀附低聲道:“酒沒有問題,全是新開的。”這才退出去。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項龍到楊豫和單看他的眼,與以前稍有不同,似乎並非只有恨而無。
嫪毐放下酒杯,先介紹韓竭旁的姑娘丹霞和令齊旁的花玲,繼而笑道:“項大人莫要怪我多不專,下旁兩位人兒,其中之一是專誠來侍候大人的。我只是代爲照顧,以免人寂寞,現在歸原主,任大人挑眩”
項龍當然不會把人當作貨,不過這可是此時代人人習慣的看法,有主之花固是男人的私產;無主之花更是可供買賣送贈的財貨。所以單和楊豫均欣然之,不以爲忤。還目漣漣地含笑看著項龍,有點爭競意味的等候項龍選擇。項龍糊塗起來,不聽伍孚的話還好,有他那番話耳,再分不清楚自己對兩應持的態度。
幸好他清楚知道雖未致乎要對們“如避蛇蠍”,但仍以“敬而遠之”最是妥當,從容笑道:“項某怎敢奪嫪大人所好,大人兼收幷蓄,纔是事,項某不若另召姑娘吧1
兩立即既作狀不依,又向嫪毐撒,弄得滿堂春意,恰到好。同時討好嫪毐和項龍,不愧歡場紅人。
鶮大笑道:“項大人確有本事,輕耍一招,輕易避過開罪我們其中一位人兒之失。某若早點知道大人的本領,便不會因大人在比武前仍來玩樂而錯下判斷,累得囊空如洗,要靠嫪大人接濟才能與我的乖小蕾親熱親熱。”言罷摟著白蕾當衆親個兒。
白蕾拒還迎後狠狠在鶮大了一記,惹來衆男的邪笑。不知是否因知悉嫪毐謀的緣故,項龍發覺自己完全投不到現場的緒和氣氛去。想起曾在二十一世紀花天酒地的自己,驀然知道自己變得多麼厲害。到此刻他仍弄不清楚鶮和嫪毐的關係,照理鶮既是杜璧的一黨,自是擁蟜的一派,支持的是秀麗夫人,與嫪毐的太后派該是勢水火,但偏偏卻在這裡大作老友狀,教人費解。看鶮的眼神模樣,在在顯示他乃深沉多智,有野心而敢作敢爲的人。但擺出來讓人看的樣子,卻只是個耽於酒財富的商家,只從這點,便知此人大不簡單。
坐在鶮下首的令齊笑語道:“老闆最懂說笑,誰不知道大老闆的生意橫秦趙,愈做愈大。”
鶮嘆道:“說到做生意,怎及得上大將軍的岳丈大人,現在關中、蜀和河東盡他囊中之,縱使不計畜牧,只是桑、蠶、麻、魚、鹽、銅、鐵等貿易往來,賺頭已大得嚇人,怎是我這種苦苦經營的小商賈所能比較。”
嫪毐失笑道:“爺不是想博取同,要項大人勸烏爺把贏了的錢歸還給你吧1
這次連項龍都失笑起來,鶮自有一套充滿魅力的際手法。
令齊淡淡道:“爺的大本營,只論三川,自古就是帝王之州,其他太原、上黨,都是中原要地,又是東西要道,產饒,商賈往來販運,經濟發達。爺竟有此說,是否有似‘妻妾總是人家的好’呢!”
這番話登時惹起鬨堂大笑。項龍暗中對嫪毐的謀士留上心,雖只區區幾句話,足看出令齊是個有見識的人。小盤欽定的鬼茅焦沒有出現,可能是因時日尚淺,仍未能打嫪黨權力的小圈子。待他害小盤的謀得逞,況纔會改善。此時陪嫪肆的歸燕發出一聲尖,原來是嫪肆忍不住對起手腳來。醉風四花是當今咸最紅的名,家地位稍差點的人,想拈手指都難比登天。儘管權貴如呂不韋、嫪毐之流,也要落點功夫,方能一親芳澤,而這亦是顯出們價不凡的地方。現在嫪肆如此急,可進而推之此君只是俗一件,全憑嫪毐的親族關係,方有進窺高位。嫪毐和嫪肆,就像呂不韋和被罷職的呂雄,可見任用親人,古今如一,每是敗破之由。
忽然間項龍後悔起來。當年因貪一時之快,扳倒呂雄,實屬不智。若任他留在都衛裡,可藉以牽制管中邪。想到這裡,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在嫪毐坍臺前好好的“善待”嫪肆。
嫪毐狠狠瞪嫪肆一眼,舉杯向歸燕謝罪。這個痛恨項龍的表面回嗔作喜,事後當然會在姊妹間罵臭嫪肆。項龍聯想起有法寶可聽這類對話的伍孚,覺得既荒謬又好笑。
鶮爲了緩和氣氛,嘆道:“若說做生意,仲父纔是高手,只看他《呂氏春秋》對農耕技的記述,廣及辨識土、改造土壤、因地制宜,又重視間苗,除草、治蟲、施、深耕細作、生產季節等,便知他識見確是過人。”
韓竭冷笑道:“若我韓竭有他的財力權勢,也可出部《韓氏春秋》過過癮兒,現在大秦人才鼎盛,什麼東西弄不出來?”
項龍自然知道鶮存心不良,好加深嫪呂兩黨的嫌隙,卻不暗裡出了一冷汗。自想到以《五德終始》對抗《呂氏春秋》後,他便把《呂氏春秋》忽略一旁。其實這本劃時代的鉅著正深深影響當代的知識分子,那是一種思想的轉移,大概可稱之爲“呂氏主義”。所以縱使嫪毐謀得逞,得益的最有可能仍非是嫪毐而是呂不韋。在朝野的擁持下,呂不韋可輕易製造聲勢,蓋過朱姬。當他正式登上攝政大臣的寶座,憑他在文武兩方面的實力,他項龍和嫪毐將大禍臨頭。
在神思恍惚、魂遊太虛間,嚦嚦鶯聲響起道:“項大將軍神不守舍,又酒不沾脣,是否貴欠安?”
項龍驚醒過來,見衆人眼集中在自己上,而關心自己的正是伍孚形容爲多的楊豫,順水推舟道:“昨晚多喝兩杯,醒來後仍是有些頭昏腦脹腳步飄飄的……嘿!”
正想乘機藉詞溜掉,嫪毐已搶著道:“倘茅先生非是被儲君召了宮看病,可著他來看看項大人。茅先生向以醫道名著當世,保證藥到醉除。”
項龍登時再出一冷汗。
小盤召茅焦到宮去,自是借診病爲名,問取報爲實,但弊在茅焦是嫪毐謀的施行者,倘以花言巧語,又或暗做手腳,騙得小盤服下毒藥,豈非大禍立至。
但想想小盤既是秦始皇,自不應會被人害得變白癡,只是世事難測,怎能心安,想到這裡,立時心焦如焚,霍地起立,施禮道:“請各位見諒,項某忽然記起一件急事,必須立刻前去理。”
衆人無不愕然朝他來。
嫪毐皺眉道:“究竟是什麼急事?可否派遣下人去做?眼下餚饌還未陳上,何況還有我特別爲大人安排的歌舞表演。”
鶮也道:“項大人子尚未坐暖,竟趕著要走,我們怎都不會放過你的。”
項龍暗罵自己糊塗,這事確可差人去辦,烏言著是最佳人選,只要由他通知滕翼,再由滕翼找昌平君商議便。陪笑道:“是我一時急得糊塗,立即去吩咐下人,請各位原諒。”
嫪毐等釋然,放他離去。項龍步出大堂,來到外進的小廳堂,荊善等正在大吃大喝,又與侍候他們的俏打罵俏,樂不可支,偏是見不到烏言著。
問起烏言著,烏惶恐道:“言著大哥溜了去找他的老相好,項爺莫要怪他。”
項龍怎會見怪他,本想改派荊善,但想起可趁機到外面鬆弛一下,問明烏言著要去的地點,正要出去,衆衛慌忙站起來。項龍早厭倦終日有人跟在後,又見他們正吃喝得不亦樂乎,勸止他們,一個人溜了出去。踏步林中幽徑,立時神一振,想起家有妻兒,卻要在這種勾心鬥角的場合與人虛與委蛇,大嘆何苦來由。不一會轉上通往主樓的大道,一來夜幕低垂,二來他是孤一人,故雖不時上提燈往其他別院去的婢僕客人,都以爲他是一般家將從衛之類的人,沒對他特別留心。快到主樓,忽然見到伍孚匆匆趕出來,沒有提燈,就在他旁不遠低頭而過,轉一條小路去,一點不知他的存在。項龍心中一,閃林裡,遠遠躡在他後。若非見他是朝醉風四花居住的那片竹林奔去,他絕不會生出跟蹤的興趣。因爲四花現在全出席嫪毐的晚宴,伍孚又該忙於招呼賓客,實在沒有到那裡去的理由,除非是有人在等候他。能在任何一花的閨閣等候伍孚去說話的,若不是呂黨就是嫪黨的人,其他人怎敢和這兩黨的人爭競。眼下嫪毐等在別院裡,豈非是呂不韋方面的人在那裡等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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