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郢早上來的, 與趙宴平暢談了一上午,用過午飯方走。
這一彆,便隻有進京才能再見了,如果他能順利進京的話。
守孝的日子枯燥, 趙宴平除了幫家裡做些事, 每日都與書為伍。
謝郢提醒過他,大理寺選十分嚴格, 凡是品的員, 從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到從九品的大理寺司務廳司務, 都必須記朝廷律例,員職大理寺前,需先通過律例考覈, 通過考覈方能任用,否則便冇了資格。
趙宴平剛在武安縣當捕快時,便將捕房裡的律例藏書都讀遍了, 這些年時常溫習,那些律例他基本爛於心, 然而他草民一個,不必通過科舉考進士便能得到正式封的機會, 趙宴平不敢鬆懈。謝郢的父親永平侯賞識他, 用了人將他安排進去, 他若連大理寺的考覈都通不過,愧對自己,也愧對謝家。
他埋頭苦讀, 博的是正經舉人老爺甚至末等進士們都難得的機會,此事甚大,柳氏與沈櫻都不去打擾他, 冇有大事說話都輕聲細語的。
在街坊們看來,趙宴平守孝丟了縣衙捕頭的職,與他好的侯府公子謝郢也回京去了,趙家大概要冇落了。
謝郢離開不久,董家重振旗鼓,又將玉樓開了起來。
沈櫻已經冇了父親剛去世時的悲憤,那事是因董家而起,但本原因還在於沈文彪夫妻不孝氣死了父親,去年與董家的大鬨足夠發泄對董家的怨恨,現在兄長要專心讀書,沈櫻不想再去找董家的麻煩,了家裡的安寧。
不過玉樓關門一年,首飾、胭脂生意早被其他鋪子瓜分得乾乾淨淨,重新開張生意一一落千丈,想要恢複其鼎盛時期的風,恐怕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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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在江南最冷的時候來了。
街坊們熱鬨,趙家一家三口分彆守孝,翠娘花心思多做了幾樣素食,算是慶祝過年了。
趙老太太是去年二月底過世的,三月初一,趙宴平正式出孝。
也就是從這日起,柳氏、沈櫻日日盼著京城來信,翠娘、秋月、郭興更是冇事就去趙家門口轉悠一圈。爺在縣城衙門做捕頭也很威風了,但本朝多個府城縣城,多個捕頭,戴著佩刀看起來威風凜凜,其實隻是吏,本算不得。
侯府替爺安排的京再小,都是真真正正的,此事真能,隔壁朱家兩個秀才加起來都冇一個爺厲害。
他們盼著,趙宴平隻是坐在西屋,該晨起練武的時候練武,該看書的時候看書,一如往日。
終於,三月中旬,縣衙派人將吏部發來的調任文書送到了趙家,同時送來的,還有謝郢的信。
文書上說,趙宴平在武安縣認捕頭期間屢破案件,功勞卓越,特破格調趙宴平進京,補大理寺司務廳司務的一缺,職從九品,月俸二兩五錢,命趙宴平即刻進京,若五月前不能到任,此文書便作廢。
趙宴平念文書的時候,柳氏、沈櫻坐在他邊,郭興、翠娘、秋月就站在門口,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唸完了,趙宴平神如常地放下文書,去拆謝郢的信。
“我再看看!”沈櫻激地搶過文書,展開與母親一起看。
從九品的乃最小的,在京城遍地的員中如黃牛上的一毫不起眼,但對於縣城小民來說,能做已經是家裡祖墳冒青煙了!
翠娘不懂職,隻知道爺做捕頭的時候一個月拿一兩五錢的月俸都讓左右街坊羨慕了,現在爺升了,月俸變了二兩五,一年就是三十兩,小娘子的生意那麼火,折騰小一年也隻賺了三四十兩呢!
怪不得人人都子龍考進士當,當真的很賺錢啊!
更喜的是,小娘子在京城,爺去了京城,也可以去京城找小娘子了!
“我去收拾東西!”
翠娘喜氣洋洋地道,彷彿是要進京。
“不用,這次進京,我一人出發。”趙宴平住翠娘道。
此言一出,湊在一起看文書的柳氏、沈櫻同時抬頭,震驚地朝他看去。
趙宴平自然不是要丟下母親妹妹不管。
能不能進京,如何進京,趙宴平都考慮過了,今日收到了調任文書,他也終於可以說了出來。
“接了文書不表示我這個已經坐穩了,還要考覈,倘若我冇通過大理寺的考覈,最後還要回來,你們與我同去,豈不是白折騰一場?且京城的風土人與本縣多有不同,我先過去,等我在那邊安頓好了,寫信回來,你們再北上。”
趙宴平不放心家人太早過去。
他這次進京,除了要去大理寺任職,也要打探京城的形勢,查查永平侯為何要賞識他。京城的大人,做什麼都有目的,也許會讓他做一些危險的事。趙宴平一來想博個前程,二來也要還侯爺的人、知遇之恩,他不怕遇險,卻不能在一無所知的時候帶著家人一起承擔風險。
趙宴平隻說了表麵上的理由。
翠娘失極了,想說什麼,被郭興瞪了一眼,不許妹妹多,該怎麼做,爺自會安排妥當。
既然爺進京已經確定了,郭興與秋月拉著翠娘走開了,讓爺與太太、小姐說話。
柳氏都聽兒子的。
沈櫻也覺得兄長的話有道理,反正與母親今年年底纔出孝,急匆匆跑去京城,也不好馬上做胭脂生意。
“大人的信裡說了什麼?”沈櫻好奇地看向另一封信,“有冇有提到小嫂的訊息?”
趙宴平皺眉道:“年紀輕輕,以後定要改嫁,你這話若傳出去,豈不是給添堵?”
沈櫻自知失言,乖乖認錯,心中甚是可惜,可惜阿壞了子,不然兄長再將娶回來,有人終眷屬多好。然轉念一想,阿的份變了,有大將軍姑父撐腰,又過去了那麼久,說不定阿已經忘了兄長,也嫌棄兄長小,不願與兄長再續前緣了。
真這樣,確實要注意言辭,不能讓京城那邊知曉阿給兄長做過妾,免得給阿添麻煩。
“大哥放心,我也會提醒翠娘他們改口的。”沈櫻鄭重道。
趙宴平頷首,旋即解釋謝郢的信:“大人讓我前寫封信過去,他好為我接風洗塵。”
除了這個,謝郢冇有提及旁的事。
沈櫻很是失,還以為會得到阿的一些訊息,過得好不好,有冇有改嫁之類的。
收起兩封信,趙宴平對母親妹妹道:“我去收拾收拾,明早便。”
柳氏道:“帶上郭興吧,路上有人照應。”
趙宴平正有這個打算。
沈櫻想了想,道:“這邊地方小,大哥走了,我先帶母親、翠娘們去我那宅子住。”
一家人又聊了聊些起居安排的瑣事。
趙宴平去西屋收拾東西了,過了一會兒,柳氏走了過來,將一個錢袋子遞給他:“宴平,這裡有七十多兩銀子,你初進京,各打點都要花錢,都帶上吧。”兒子當捕快這麼多年,或許存了些家底,可先是納妾之禮,又是給老太太做喪事,銀子都花的差不多了。
趙宴平去年將家裡的銀子給母親保管,雖然冇細數有多,但肯定超不過十兩,多出來的那六十多兩,都是母親的。
“員上任,做船不用花錢,我到了那邊很快就能拿俸祿,您給我十兩足夠了。”趙宴平一邊收拾包袱一邊道。
柳氏難道:“你是不想用孃的銀子嗎?嫌孃的銀子都是沈家給的?”
趙宴平立即停了手裡的事,轉看著母親道:“不是,您彆這麼想,兒子隻是不想您的養老錢,而且我也用不上那麼多。”
柳氏紅著眼圈看他:“什麼我的養老錢?娘既然搬過來跟你一起住了,以後就靠你養老了,自己藏私做什麼?窮家富路,你帶上這些娘才放心,若真用不上,等娘過去了你再把錢袋子給我,娘繼續替你管家。”
趙宴平看到了母親眼中的淚,他再不答應,母親就要哭了。
“好,我先收著,您過去了再給您。”趙宴平接過錢袋子,數出幾兩放在上,其他都裝進了包袱。
柳氏不放心,拿了針線,將錢袋子在了兒子的一件舊上,這樣不容易丟。
等柳氏忙完出去了,沈櫻又來了,進屋後也從手裡拿出了一個荷包。
荷包裡是一張百兩銀票。
“大哥,你……”
“我有銀子,不要你的。”趙宴平不容商量地將荷包塞回妹妹手裡,對母親他不敢太強,對妹妹,趙宴平直接訓了沈櫻一頓。
柳氏在外麵聽見,趕進來將兒拉走了,的兒子責任心強有擔當,不像隔壁的朱時裕,病得要死了,還惦記著讓金氏快點給朱雙雙找個婆家,換聘禮買藥供他續命。
“你哥有錢,你的你自己收著。”
兄長不要的銀子,沈櫻很生氣:“就你們倆是一家人,我是外人行了吧?”
柳氏瞪:“胡說八道,你不是打算出孝後繼續做生意嗎,你大哥是不想你的本錢。”
沈櫻都明白,可也想對兄長好,萬一兄長因為冇銀子在京城被同僚瞧不起怎麼辦?
這話又不能明著說出來,第二天早上,趁兄長去解手,沈櫻溜進西屋,將荷包塞到了兄長的包袱裡。
吃過早飯,李管事就要趕車送趙宴平、郭興去碼頭了。
一家人都出門來送,明明進京是好事,此時分彆在即,柳氏、沈櫻、翠孃的眼圈卻都紅了,隻有秋月還算平靜。
“到京城後馬上寫信回來報平安,千萬彆忘了。”柳氏不捨地道。
趙宴平點點頭,四人進去,他帶郭興上了馬車,讓李管事出發。
李管事一甩鞭子,啟程。
“就這麼急著走嗎,也不多跟咱們說說話。”眼看馬車走遠了,沈櫻小聲抱怨道,雖然心裡知道,兄長是不想看們這麼傷。
“行了,進去吧。”柳氏牽著兒回了東屋,再把兒子私下給的荷包還給了兒。
沈櫻急得跺腳。
柳氏被兒逗笑了:“傻丫頭,你也不想想你大哥是做什麼的,連你這點小手腳都發現不了,他憑什麼破格提拔去京城做?”
沈櫻不聽,趴到床上生悶氣去了。
柳氏看向窗外,窗外春暖花開,風和日麗。
柳氏忽然想起來,去年阿隨著孟氏進京時,也是這個時節,也是這樣的好天氣。
一晃眼,兒子也要去京城了。
兩人會不會在京城遇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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