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學是那麼容易的事兒嗎?
好吧, 興許進學也沒那麼難,可要學得好,學得有出息, 甚至通過層層考驗,金榜題名登上朝堂,卻無意于難于上青天。
或者這麼說吧,對于周三山而言,高中的可能還真就沒有上天的可能大。
因此, 在短暫的驚愕之后, 劉春花一個白眼翻過去, 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 極是不耐煩的擺手敷衍道:“繼續進學是吧?行啊,家里什麼都不缺,你去學唄,記得念書的時候把門關上。”
說罷, 就轉進了屋里。
周三山被氣得渾發抖,愣是有好一會兒沒能說出一句囫圇話來。要知道,劉家這邊是什麼都不缺,可那是因為劉春花素日里經常要盤賬的緣故,家里常備著筆墨紙硯。可賬房里用的東西跟真正的讀書人是完全不同的,更別提他將來是要考科舉的, 整個家里上下就沒有一本經史子集。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真、真當是唯子與小人難養也!!”周三山直接放棄了跟自家婆娘講道理,轉憤而離去,只盼著回頭尋幾個相的學子, 好生說一說自個兒是多麼的懷才不遇、時運不濟。
可不是懷才不遇、時運不濟嗎?
若非當初他不曾提前參加生試,何嘗會沒資格考鄉試呢?這要是往年也就罷了,去年鄉試的時候,因著十里八鄉都遇到了洪災,多半學子都索棄了考。但凡那會兒他參加了,還能考不上舉人?
就因為他錯過了生試,以至于沒資格參加鄉試,之后的會試、殿試自然就沒他的事兒了。反過來說……
唉,真的是一步錯步步錯!!
周三山覺得自己倒霉了。
話說回來,劉春花也是這麼想的,那做買賣回回大賺的親爹喲,唯一的一次虧本買賣就坑了,也虧得大夫說周三山那的病還有得治,假以時日還是有希揣上孩子的。若非如此,劉春花才不稀罕跟這廝過呢!
人家老周家是人丁興旺,不稀罕這麼個蠢驢樣兒的孫子,可老劉家就不同了,可不能劉家的香火斷在的手上。
得虧周三山并不知曉他婆娘心里的想法,不然只怕能直接氣死過去,誰他如今也就這點兒價值了呢?
不過還真別說,京城跟鄉下小地方就是不同,旁的不說,單就是落魄學子就比旁的地方翻了好幾番。尤其科舉剛過,那些名落孫山卻恰好離家遠的學子,索就留在京城里苦讀,等待三年后的科舉。這也算是常態,想當年唐書生亦是如此,畢竟這年頭通實在是太不方便了。
可有一點,即便是名落孫山的學子們,那也至是有舉人功名的。要知道,本朝律例,但凡是秀才都要進行每年一次的歲考,且歲考只能在戶籍所在地開考。
因此,除了京城本地的學子外,會留下來等待三年后科舉的都是舉人了,也就只有周三山了,連個生都不是,仗著旁人不知他的底線,愣是跟那些落榜學子搭上了線。
旁人是真沒想那麼多,畢竟周三山的外表還是很有欺騙的。
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不說,他婆娘劉春花那人也是個心的,起碼比周家阿心多了,哪怕不舍得在書籍筆墨上費錢,在吃喝用度方面還是很舍得的。
總之,周三山穿著比往日要好很多,加上談吐方面也不算差,至于策論辯題之類的,哪個也不會這麼沒眼力勁兒的當眾拷問。事實上,這些文人聚會,多得是詩作對,端的是風雅無限,卻跟真正的經史子集沒有什麼關系。
周三山混得如魚得水,尤其在不久的某日,意外的巧遇了孟謹元的同僚,坐實了他探花郎大舅子的說辭,立馬就被其他學子所推崇。
探花郎大舅子這個說法倒也談不上錯,畢竟他跟周蕓蕓的確是堂兄妹關系。只不過,周蕓蕓的堂兄一連串,親弟弟也有一個,更兼這做學問跟結親真沒啥關系,跟腦子好使不好使倒是有著莫大的聯系。
直白的說,就周三山那腦子,別說就孟謹元這麼個探花郎了,哪怕今個兒是孔子在世,或者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也不一定有救。基本上,他要是想高中,考慮一下重新投胎還比較有希。
話分兩頭。
甭管周三山怎麼吹噓自己的妹夫是探花郎,或者說自己曾經跟著妹夫做了多年的學問,基本上這都是影響不到孟謹元的。這也虧得周三山多還有點兒腦子,不敢胡應下事兒,只顧著吹噓自己好人羨慕一二,旁的事兒他也干不出來。
沒腦子,也沒這個膽子。
卻說孟家這頭,盡管仨團子短暫的分了周蕓蕓的神,不過那一日周家阿的話還是聽進了耳里。
雖說古人講究已婚婦人相夫教子、勤儉持家,可到底不是一個真正的古人,先前剛嫁作人。妻時,才適應了妻子這個角接著就懷了子,就算再能折騰,也不敢在孕期胡來,這才安生了好些日子。
至如今,孩子也生了,洗三滿月百日都過了,眼瞅著仨團子越來越圓潤白胖,周蕓蕓也開始琢磨著,自個兒是不是找些事兒來做。
因著周家阿先前那一席話,加上周蕓蕓本也確實不擅長買賣一事,索不去考慮賺錢的問題,橫豎孟謹元有俸祿,只要不奢侈,單論吃喝用度也花費不了太多的錢,更別提還有大注的嫁妝在手,起碼將來仨團子娶媳婦兒的本錢是有的。
可真要找事兒做了,周蕓蕓又茫然了。
兩輩子都只會灶間那些事兒,偏如今家里不缺仆婦,哪怕偶爾還可以自個兒下廚做些致的點心,可一日三餐卻不可能盡數接手。
一方面,是因為要花不力在仨團子上,另一方面,這年頭也確實沒有太太自個兒下廚的道理,哪怕家境再一般,雇傭個廚娘總是沒問題的,畢竟這年頭人力廉價得很。
不能終日待在灶間里,那就尋些別的事兒?
看話本子、游記是個好主意,可看多了也膩味,尤其如今的話本子多半都是才子佳人,初看個幾本還湊合,時間久了只覺得那容頗為一言難盡。
周蕓蕓都懶得吐槽為啥千金小姐會瞧上窮書生了,單是看過的話本子里,圣上看中某書生的才華,將公主許配之,甚至允許書生娥皇英兩頭大的,就有不下十本了。
明明律法有規定,駙馬不得納妾來著,怎麼就還能娶平妻呢?有平妻不說,其中之一還是公主殿下……
只能說,古今中外的窮吊都是一樣的想法,爽文的套路無非就是升級和泡妞。
旁人是不知曉,反正周蕓蕓覺得已經完全不想再看話本子了。
除此之外,已婚婦人恐怕也就只剩下紅刺繡打發時間了。然而,在連著了自己幾十針后,周蕓蕓明智的放棄了給兒子們制里的想法,果然不是做紅的料。
這也不行,那也不的,逛街看戲又不是周蕓蕓的菜,不由的,想起了那些年被魚祖宗支配的恐懼。
——總覺得自己是畫地為牢了。
很快,孟謹元就覺察到了自家媳婦兒的反常。
待聽了自家媳婦兒的煩惱,孟謹元第一反應是,自家仨團子還不夠忙活的?
雖說翰林院全是一幫子大老爺們,可素日里得閑了,還是會聊到自家的況。不說旁的,孩子的話題是始終繞不過去的,只不過比起婦人們常說的孩子經,他們更提自家孩子啟蒙的事兒,只是每每提及都忍不住倒一通苦水。
年歲小的孩子,多半都是熊的,偶爾有幾個乖巧的,那也未必就聰慧。當爹在外頭為朝廷盡忠,回到家里還要給自家孩子啟蒙,有時候還得捎帶上近親家的孩子,怎一個忙碌了得。
每到這個時候,孟謹元都不由的為自己了一把冷汗。
其他人家里,就算不止一個男孩,起碼也是分年齡段的。一個教導得像模像樣了,再來下一個。或者是先教出個大的,接下來大的帶小的,兄友弟恭也極是不錯。
可他們家……
一想到等仨團子長大后,自己要花費比常人多三倍乃至更多的力去教導他們時,孟謹元總忍不住心疼自己,甚至很想跟周蕓蕓商量一下,咱們不生了,就這仨已經夠他們倆口子吃一壺的了。
結果,他媳婦兒說太無聊了想找些事兒來做?
孟謹元覺得自己可能需要靜一靜。
冷靜下來后,孟謹元才恍然想起一件事兒,自家這仨跟尋常人家的孩子不同,人家那是見天的哭鬧,他們家是見天的睡覺。
吃喝拉撒睡,除非是不曾及時喂或者換尿布,才會很小聲的哼哼兩下,旁的時候安靜得簡直就不像是家里有嬰孩的。
認真的思索良久,孟謹元給支了個招兒。
“蕓娘,你若真覺得閑,索給他們念書聽,如何?也不用尋那些太深奧的,單就是聲韻啟蒙、三字經、百家姓之類的,我看就差不多了。”
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哪怕如今年歲確實還小,長此以往也不大好。孟謹元想著自個兒年歲小的時候,先生曾教導“讀書百遍其義自見”,自家這仨還不會開口說話,那就先聽書百遍好了,也不求其義自見,稍稍培養下讀書的興趣就。
這個時候,孟謹元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不經意間的一個想法,險些死了曾經的學生周三山。
讀書,果然是看天賦的。
或者說,及時止損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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