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農忙已過,可在周蕓蕓看來,這一大家子的人就沒有真正閑下來過。哪怕地里的活兒干完了,可隨著冬日的臨近,要忙活的事還是有很多。譬如檢修房屋,查看是否有水風的地方,將去年的冬被棉拿出來翻看洗曬,再有就是囤積大量的柴火好過冬。要是再有心點兒,還可以多準備些臘干貨好過個盛的大年。
要忙活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別說周家年的男丁眷們了,就連在周蕓蕓看來無疑是工的堂弟堂妹們,也得幫著大人做不活計,起碼最簡單的洗曬,大人是不管的。
整個周家,唯有周蕓蕓一人是真正閑著的,每日里就是吃喝拉撒睡,其名曰養傷。
其實周蕓蕓頭上的傷并不算嚴重,甚至都不怎麼疼,麻煩的是只要一起就伴隨著陣陣暈眩。無奈之下,只能每日里躺在床榻上,側過頭去瞧窗外那掌大點兒的地方。
周蕓蕓的房間位于整個周家院子的最前方,極好,從天明破曉直到太下山,基本上都沐浴在之下。窗戶外頭就是周家的曬壩,沒遮沒擋的,不過因著周家位整個山村的最南面,位于大青山懸崖峭壁之下,以至于除了周家的男老外,就沒人會來這里。
從屋里看向窗外,周蕓蕓目所及,只能看到對向的灶間里,時常人進人出的,再就是放在灶間外墻屋檐底下的四口半人多高的太平缸了。
好無聊……
即便有好吃好喝的供著,這樣的日子也無聊頂。等好不容易捱過了頭三天,周蕓蕓一覺得好些了,就忙不迭的跳下床,蹬上千層底的布鞋就出門去了。
深秋季節,除卻早晚略有些冷外,正當午的時候,氣溫還是很宜人的。周蕓蕓好久沒都出房門了,這會兒走到了曬壩上,顧不得旁的,先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等略緩了緩,才四下掃視了一圈,又拿原主的記憶與之相比較。
周家位偏僻,距離最近的人家也要走上至一刻鐘的時間。盡管周家人丁興旺,阿手里又著好大一注錢,整個周家可以算是村子里算是數一數二的富裕人家。可事實上,村里人多半都是以看笑話的眼看周家的。原因在于,周家阿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死摳門。
為啥周家非要跑到這犄角旮旯里住著,而不是待在人家集中的村頭?因為周家阿生怕自己一個寡婦帶著三兒一被人家惦記上,特地挑選了一個沒人愿意過來的奇葩地方。
——大青山的背后這懸崖峭壁之下。
周家阿做事可絕了,不單看準了這無人能下來的懸崖峭壁,還特地選了一個凹進去的地方,將周家的房舍牢牢的卡在窄小的口。
這樣一來,只要用石頭將僅剩的空隙給堵住,整個周家大概有一半都于懸崖峭壁的影籠罩之下。而想要進周家后院,只能從堂屋靠后的小穿堂走。換句話說,但凡守住了堂屋,就沒人能進到周家后頭的藏寶窟來。
只是如此行事的后果也很明顯,周家至有三分之一的房舍于極能見到甚至完全見不到的地方。而這樣的環境,多半是不適宜住人的。可要不怎麼說周家阿簡直絕了呢?把前頭的一排房舍都讓兒孫們住了,尤其是最心的好乖乖,住的是最大最敞亮的朝南房舍。至于本人,則住在后頭,拿大鎖掛在門上,除了本人之外,誰也別想輕易走到后頭去。
周家的后院,從南往北依次分布著,阿的房間、糧倉、舍、豬圈、柴房。
這絕對不是一般般的奇葩。
確定這里跟原主的記憶沒啥差別后,周蕓蕓的目落到了前頭不遠的糞坑上。那上頭用麥稈簡單的搭了一個棚子,里頭是簡易茅廁。周家這一大家子的人日常拉屎撒尿都要往哪兒去。茅廁是兩面都有出口的那種,朝南的那面是男丁用的,朝北的是眷用的,中間用極薄的木板隔著。
穿越至今,周蕓蕓最慶幸的就是自己不用去蹲茅廁。鬼知道要是讓天天踩著搖搖晃晃的木板,跟走獨木橋一樣的走在糞坑上頭的茅廁里,會不會一個不留神就大頭朝下溺死在糞坑里?虧得原主被阿養得細,不了那個味兒,這才在房里格外搭了個布簾子,往后頭擱了個馬桶。
除了這些,也沒啥風景了,到底已經是深秋了,周蕓蕓又不喜歡風蕭蕭兮易水寒這種調調,簡單的掃視了一圈后,便沿著曬壩往對面廚房去了。
說起來,周家的曬壩也不小,最起碼比村子里其他人家的大多了,估算差不多有個一百平方左右,且還是長條形的那種。因此,就周蕓蕓這種一步三拖的走法,愣是有一會兒才走到對面的灶間。
恰逢正午,灶間里頭忙得熱火朝天。
通常村子里的習慣是早晚各一頓,不過周家卻是打從多年前,阿得了第一注意外之財后,就改了早中晚三頓。當然,阿的子擺在那里,讓你吃飽并不代表能讓你吃好,包括本人在,基本上就是全年不見葷腥,只圖個飽腹。
自然,周蕓蕓又是那個特例。
算算日子,今個兒該是二伯娘帶著大兒媳婦并小閨周三囡在做飯。周家做飯都是著來的,一房一天。只不過,周家的大房、二房都是三子一,大兒子都娶妻了,兒也長到了能幫得上忙的年紀,因而素日里也不算手忙腳的。唯獨攤上周家三房時,因著周蕓蕓是個十指不沾春水的,小弟又是個驕縱的,倆人都幫不上甚麼忙,所以多半都是周家阿娘上躥下跳的忙活,要不就是阿爹有空來幫襯一把。
這會兒,見周蕓蕓過來,二伯娘和大兒媳婦還未發覺,倒是在一邊費勁兒搬柴火的周三囡看到了。
“你已經好了?”周三囡也沒走過來,只站在原地上下打量著,“你都好了,那阿是不是就不罰我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周蕓蕓就沒聽懂,不過只片刻就大概猜到了一些:“阿罰你甚麼了?打罵你還是讓你幫著干活?”
“罰我每頓只能喝半碗稀飯、吃一個餅子!”周三囡一臉的忿忿不平,在看來,這還不如狠狠的打罵一頓得了,讓干活也無妨,左右之前也沒有閑著。可偏生周家阿狠心到克扣了一半的口糧,那可是整整一半啊!!
看著周三囡那既悲憤又怨念的表,周蕓蕓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意。
這周家旁的人暫且不提,至這周三囡的子很鮮明,既不漂亮也不在乎旁的事兒,唯一的好就是吃。簡單的說,這就是個饞的丫頭,先前原主之所以會傷,也是眼饞堂姐周大囡手里的果子,才不幸引發了之后案。
顯然,對于這麼個饞貪吃的丫頭來說,克扣口糧簡直是一件慘絕人寰的事。
周家阿的想法倒是很好猜。手收拾罷,打輕了沒意義,打重了說不準還要費錢請大夫,再不然沒法干活也是虧了;只罷,費口舌不說,想也知曉效果很有限;罰干活罷,周家除了周蕓蕓這個奇葩,各個都是從早忙到晚的;唯獨這個克扣口糧,既能省了糧食,還能讓這倆得到教訓,何樂而不為呢?
忍了半晌,周蕓蕓最終還是被周三囡這副天要塌下來的表給逗樂了。
其實,周家的伙食遠遠好過于村子里其他人家,整個山村里頭,除了周家就沒有哪家是一天三頓的,就算是農忙時節,也不過早晚兩頓,要是擱在冬日里,或者青黃不接的時候,一天一頓飯都是常有的事兒。就算這樣,那也是著家里的壯勞力的,像周三囡這樣的小姑娘,多半都是本著不死的準繩來的。就拿離周家最近的老張家來說,他們家的娃子全都是一天一頓飯,一碗清得見底的稀粥,并半個玉米餅子。而周家,即便是被懲罰的周三囡,一天下來,能吃到一碗半的濃稠稀飯,并三個餅子。
見周蕓蕓不幫自己說話,還笑了笑,周三囡氣呼呼的一跺腳,抱起幾柴火去里頭幫著燒火了。
燒火呀……
周蕓蕓覺得,在正式開始做點心之前,應該好生圍觀一下古人做飯的形。畢竟,在原主的記憶里,只有吃喝拉撒,那位可比貴多了,打小就沒進過灶間。
這檔口,在里頭做飯的二伯娘已經發現了周蕓蕓了,倒沒攔著不讓進,只是在周蕓蕓靠近時,叮囑了一句:“別靠近灶眼,小心火星子濺到裳。”
聽得這話,周蕓蕓腳步微微一頓,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裳,又抬眼瞧了瞧其他人的裳。
二伯娘和大兒媳婦穿的都是褐的土布裳,上面綴滿了補丁,不過看起來倒是合也干凈的。相較而言,周三囡看起來要慘很多,渾上下都是黑乎乎看不出本的裳,連是否有補丁都看不真切;上又寬又大,袖子老長,一直卷到了胳膊肘;下邊的子卻格外的短,看起來略有些像七分,出了里頭一樣黑乎乎的里;腳上蹬的鞋子居然是趾的,這當然不是時髦,而是鞋子前頭開裂了。
唯獨周蕓蕓,剪裁合的月白上加上長短合適的深藍長,都是七八新,漿洗的很是干凈,別說補丁了,連個線頭都尋不到。也難怪二伯娘要特地叮囑離灶眼遠一點兒。
可問題是,倘若要做糕餅點心的話,勢必離不開灶臺,那就務必要跟灶眼親接了,誰讓這年頭的灶臺都是上頭擱著大鐵鍋,下頭是點著柴火的灶眼呢?哪怕回頭讓阿爹幫自己燒火,也不可能離灶臺太遠。
所以,如今面臨的最大問題,不是考慮糕餅點心是否能賣出去,而是如何解決灶臺的問題?或者干脆先學會燒火,從頭起步學做飯?
周蕓蕓想得腦仁疼,偏灶間雖開了四扇大窗戶,里頭還是煙霧繚繞的。待了有一會兒,周蕓蕓終是忍不住被煙給熏出去了,卻恰好跟歸家的周家阿了個臉對臉。
一瞬間,周家阿的臉都綠了。
“好乖乖,你不待在屋里歇著,跑外頭來作甚?就算出來口氣,也別往灶間跑呢。還是哪個不長眼的,趁我不在使喚起我的好乖乖了?天殺的憊懶東西,老娘供你們吃供你們穿,天到晚就想著懶耍……”
“阿、阿!”周蕓蕓忙不迭的走到阿跟前安,“沒人使喚我干活,就是我嫌屋里悶,出來隨便瞎逛的。這不正好看到灶間里有人在忙活,我尋們說說話嗎?”
“那你不會喚們出來說話呢?”阿到底心疼,見這麼說了,也不好再責怪,倒是探頭探腦的周三囡被逮了個正著,一下子又甩了個眼刀子過去,“死丫頭你就不知道出來陪你姐說話?整天就知道吃吃吃,索今個兒吃點兒,跟你大姐合著吃一塊餅子就了!”
兩句話下去,周三囡連帶完全躺槍的周大囡就又減了一半口糧。這周大囡是何反應尚且不知,畢竟還沒歸家,可眼前的周三囡在不敢置信的瞪圓了眼睛后,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還是一下子躺倒在地,蹬著的嚎啕大哭的那種。
周蕓蕓完全傻眼了,原主的記憶是一回事兒,這親眼瞧見又是另外一回事兒。再說了,即便在原主的記憶里,周三囡也有許久沒像這樣大哭大鬧了,畢竟如今也是八歲的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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