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就這麼在興海農場安頓下來。興海農場，只有十二戶的小農場。

是農場最年長的老人。

以前龍城以爲孤兒院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現在他知道還有一個地方比孤兒院更好，那就是興海農場，說這是他的新家。

龍城沒有吭聲，他沒告訴，他沒有過家。

所以這不是他的新家，是他的家。

總是給他碗裡夾很多，說他太瘦風一吹就倒。吃完飯還有很多水果，在孤兒院只有過年才能吃到水果。他喜歡吃蘋果，咔嚓咔嚓，又香又甜。

說蘋果是平安果，吃了就能平平安安。

龍城更喜歡吃蘋果，這顆是吃給自己的，咔嚓咔嚓，這顆是吃給的，咔嚓咔嚓。

他決定以後要天天吃蘋果，這樣就會永遠平平安安。

他太喜歡太喜歡農場，每個人對他都很好。劉嬸會端著烙餅送過來，笑瞇瞇地看他啃餅子。小月姨做的發糕又甜又糯。除了叔，笑得很傻不好看，還騙龍城說辣椒是水果，被其他人笑了很久。不過龍城其實覺得辣椒味道還不錯。

龍城記得院長的叮囑。他每天都洗澡，很乾淨。他很勤快，什麼活都願意幹。

一開始都是些簡單的活，直到他看到叔駕駛“熱”字鐵疙瘩，用剷鬥毫不費力挖出一道深，用鐵犁切開泥土。

叔看他一臉好奇，有些得意問他以前有沒有見過？

龍城說沒見過。

叔說這是甲。

龍城很驚訝這是甲？

眼前的鐵疙瘩和龍城認知的甲相去甚遠。它大概十五米左右高，型非常寬厚敦實，有類似人形的軀幹和腦袋，但是沒有手掌。取而代之的是剷鬥、有刃的滾犁、打樁機，以及履帶。背後有兩個壯的大柱子，看起來似乎是空心的。

龍城還看到它四肢著地，履帶飛快，像裝了雪橇的野在地面行。

叔一臉驕傲，沒錯它就是甲，農用甲！

【農耕王-98】，岄星機械廠3998年推出的經典產品，功能齊全，皮實耐用，暢銷十年。叔是它剛剛上市購買，花了幾乎所有積蓄，叔是農場駕駛農用甲技最高的農夫。

然而現在是4019年。

龍城的表讓叔很用，平時很難在龍城臉上看到其他的表，瘦弱的小傢伙格有些過於木訥向。

龍城指著甲背後兩個大柱子問叔那是幹什麼用？

叔說那是水筒，裡面可以裝藥水活著營養，用來噴灑植。

龍城哦了一聲。

叔看到龍城又恢復平常一樣的呆滯狀，便慫恿說要不試試？

龍城搖頭，說他不會。

叔說沒關係，反正會一下，有他在旁邊看著沒事。

話還沒說完叔就打開【農耕王】的駕駛艙，一把拉向龍城。

龍城下意識一讓，叔撈了個空。

叔愣了下，但是沒太在意，覺得是龍城膽子果然小。他自己走在前面，鼓勵龍城沒問題的，不要怕。

龍城遲疑了片刻，他跟上去，鑽進駕駛艙。

進駕駛艙，龍城現在確定，這的確是一架甲。

他見過的最簡陋、最破舊的甲。

腦控儀能夠清晰看到在外的線路，因爲時間太久有些變，讓龍城想起訓練營給他們上甲修理課的那些廢棄甲。沒有一化的緩衝系統，而是老式的駕駛座椅，邦邦，上面的皮質只剩下半截。在駕駛座椅前方，有三個金屬按鈕，可能使用的次數太多，磨損得鋥亮。

駕駛艙的空間比一般甲要寬敞，龍城坐在駕駛位，叔站在一旁還有空間。

坐上駕駛位，龍城已經聽不到叔在說什麼，久違的悉突然涌上來，他覺得自己興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訓練營裡的訓練甲，都要比【農耕王】先進得多。

龍城戴上腦控儀，視野頓時發生變化。

在孤兒院兩年，他沒有過甲，幾乎都忘記自己會駕駛甲。

叔在旁邊不斷念叨著，這個按鈕是什麼作用，那個按鈕調節的什麼模式，遇到特殊況應該怎麼辦……

甲了。

叔的聲音戛然而止。

帶上腦控儀的龍城忘了叔的存在，他活一下甲的四肢，咔咔咔，他覺到【農耕王】關節傳來的阻力，好像生鏽了。

阻力比較大的關節位置龍城暗記在心，有鏽蝕點，需要上點機油。

叔扶著駕駛座椅的靠背，呆呆看著【農耕王】在龍城的控制下轟隆轟隆前進。最開始五六步甲晃得厲害，叔必須用力扶住靠背才能穩住形，但是很快，震幅度越來越小，好似在地面行。

這一手把叔鎮住，生生把他準備好的長篇大論都回肚子裡。

他張了張，啥聲音都沒發出。

龍城渾然忘我，他從系統裡調出【農耕王】的詳細說明和參數。

沒有能夠抵能量武的能量裝甲，沒有任何武，沒有模仿人類卻更爲強勁的聚合纖維束，引擎更是隻有可憐的一個，只能維持150公里每小時的低速飛行……

唯一看上去不是那麼糟糕的，只有它的能量爐。【R6】能量爐，功率達到標普-2，比一般門級戰鬥甲略高。強大的力，使得它能夠輕易碎堅的巖石。

【R6】能量爐廣泛用於各種農用甲，它有著諸多的優點，便宜且功率足夠大，可靠耐用，日常維護簡單。二十年過去，能量爐的功率衰減只有百分之十，可靠非常出。

而在戰鬥甲領域則很看到【R6】的蹤影，因爲它有一個明顯的缺陷：從啓到滿功率運轉，需要整整一分鐘的時間。對於瞬息萬變的戰鬥來說，一分鐘足夠死幾個來回。

龍城不在意，叔說了，這是農用甲。

【農耕王】有三種模式，飛行模式、履帶模式和雙足模式。

飛行模式主要是用來噴灑藥和營養，履帶模式是用來深耕和收割，雙足模式是用來應對複雜地形，幹一些雜貨，譬如碎巖石、搬取重等等。

龍城覺得非常有趣，比起訓練營那些只是用來殺人的甲有意思得多。

他決定試試履帶模式，在其他甲上很看到履帶。

啪，【鐵耕王】變履帶模式，四肢著地，宛如一頭咆哮的巨，轟隆隆前進。龍城注意到系統在提醒他放下滾犁，他放下滾犁。農耕王所過之，泥土像豆腐般被輕鬆切開。

龍城眼睛在發，他以前駕駛的甲沒有類似功能。

發現系統裡面有叔之前設定的目標耕地，龍城直接開始作。

半個小時後，系統裡設定的目標全都耕完。

龍城有些意猶未盡，後傳來叔幽幽的聲音，問他以前是農夫嗎？

龍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都忘了叔，有些囁喏說不是。

叔問第一次作？

龍城嗯了一聲，他心中忐忑，覺得自己犯錯誤了。沒有經過叔同意，就把叔的田耕完了，叔會不會生氣？

叔的表有些奇怪。

龍城心中更加不安，他低著頭，沒有說話。犯了錯誤，今天是不是沒有晚飯吃？

叔裡不知道在嘟囔什麼，他有些失落，跳下駕駛艙自己回農場。

太很刺眼，叔的背影龍城莫名覺得有些落寞。

龍城覺得自己是真的做錯了什麼事，可奇怪的是，晚飯燒了一盆，沒有懲罰他。

第二天，叔帶著龍城來另外一片地，給他示範了一次怎麼挖樁坑，然後跳下來示意龍城試試。

龍城搖頭，他想到昨天叔的背影。

叔問他爲什麼？

龍城說他不想讓叔生氣。

叔說如果龍城能挖出合格的樁坑他就不生氣。

龍城認真看著叔，真的？

叔咧笑大聲說當然是真的。

龍城二話不說鑽進【農耕王】駕駛艙。

他一口氣挖了十個標準得可以用尺子丈量的樁坑。

那天，叔把【鐵耕王】送給龍城。

從此之後叔再也沒過手，終於有人可以頂替他的苦差事，每次從【鐵耕王】上面下來，他的屁都硌得要槓上開花。他不由慨，年紀大了鬆弛，屁不耐造了。

笨重的【鐵耕王】在龍城手上，靈巧而馴服，誇龍城【農耕王】就像在跳舞一樣。

叔說龍城是個種地的天才。

每當龍城幫他們種地的時候，村民們就會在田埂上坐一排，看得津津有味。

“真是漂亮，看看這線，犁得多直，比尺子劃得都直！”

“要得！小龍城種地一把好手！”

“哎，我兒子要是有這水平，死了也值。”

“你是，哪來的兒子？”

大夥喜歡大聲誇獎龍城，每當這個時候龍城都會滿臉通紅不知所措，他們便會哈哈大笑說著龍城真可簡直就像個孩子之類的話。

大夥知道龍城喜歡吃蘋果，於是龍城知道除了紅蘋果之外，還有青蘋果、黃蘋果，有咬起來脆脆的蘋果，也有咬起來沙沙的蘋果，還有像蛋一樣大的小蘋果。

龍城很開心，搶著幫大家種地。他忽然發現在訓練營裡面學會的東西，也不是一無是，比起殺人更適合用來種地。

每天都很忙碌，但是龍城覺得很充實，混雜著汗水的蘋果似乎更加甜。

當最後一塊田被耕完，農場舉行一場盛大的歡慶，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今年的土地深耕和樁坑比預計提前了整整十五天，他們可以更從容準備育苗和移栽。

龍城啃著蘋果，心中有些小小失落，怎麼這麼快就耕完了呢？

不過當他看到大家臉上的笑容，他的心重新變得好起來，能夠給大家帶來笑容，他很開心。咔嚓咔嚓，他用力地咬著蘋果，地耕完了，自己可以學著幫助大家幹其他的活。

龍城好的夢想被一紙通知打破。

據聯邦法律，龍城未滿十八歲，必須上學。如果領養家庭在本月30號之前，沒有安排龍城上學，將被取消領養資格。

農場從來沒有人收養過孤兒，大家都沒有想到上學的問題。反而很高興，覺得龍城應該上學，年輕人應該多學本事。拜託叔去附近的城市看看，找一所好學校，願意拿出自己的積蓄供龍城上學。

說學校是學本事的地方，龍城明白了，學校就是和訓練營一樣的地方。

教總是說訓練營是學本事的地方。

龍城害怕訓練營，那裡會捱挨鞭子還要殺人。可如果不上學，就不能留在邊，不能留在農場。

龍城躲在被窩裡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他和說他去訓練營。

恩，這裡做學校。

很開心，叮囑龍城要好好學本事。

龍城點頭說知道了。

風塵僕僕的叔回來，他的臉很糟糕，他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因爲龍城之前沒有任何教育經歷，沒有任何考覈分數，幾乎所有的學校都拒絕招收。

只有一個學校願意接沒有任何考覈分數的學生，奉仁甲學院。

全農場的人都聚集在家，當他們聽到這個名字，不約而同驚呼和反對。

“天啊！瘋人院！不能去！”

“千萬不能去啊！去那會沒命的！玉山農場有個孩子就是進了瘋人院，被打斷了，沒錢治，現在還是殘廢。”

“再去找找其他學校吧，無論如何，也不能去瘋人院啊！”

大夥七八舌，流出對這個訓練營，哦學校的恐懼。據說奉仁甲學院彙集附近一帶最頑劣最桀驁的問題年，極其危險，所以被稱爲“瘋人院”“死亡學校”，是附近幾座城市，不，是整個岄星臭名昭著之地。每一位學生學之前，都要簽訂五花八門的免責協議。

聽著大家描述，龍城明白了，那裡是彙集各個訓練營倖存者和高手的超級訓練營。

龍城心往下沉，他有些害怕，手腳變得冰涼。

距離30號，只有兩天的時間，沒有時間去尋找新的學校。

當龍城看到臉上充滿擔憂，他忽然沒有那麼害怕。

他不想離開農場，他的第一個家。

龍城阻止大家的爭論，告訴他們，他決定去奉仁甲學院。

教說，他是天生的殺戮師士，是最強的殺手。

他害怕，但不是害怕誰。